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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型桨帆战舰(世界最大风帆战舰兴衰史)

巨型桨帆战舰简介

巨型桨帆战舰:在公元前4世纪到公元前1世纪的地中海波涛中,曾活跃着一批凶猛的“巨兽”——巨型桨帆战舰。这些战舰象征着地中海周边国家对制海权的渴望。巨型桨帆战舰将展现这些古代海上巨兽的神秘面纱与其背后的地中海霸权之争。

巨型桨帆战舰·历史词解——

从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死于巴比伦,到公元前31年屋大维在亚克兴角击败安东尼,近300年的时间里,地中海世界战火频仍。在那个被西方史学界称之为“希腊化时代”的时期里,密集的马其顿长矛方阵、披坚执锐的具装骑兵和紧握短剑的罗马军团,往往为军事历史爱好者津津乐道。然而除了这些称霸陆地的强军劲旅外,在地中海的波涛中,还活跃着一批凶猛的“巨兽”——巨型桨帆战舰。它们在短暂但绚丽的一生中,作为这一时期衡量海上霸权的首要标准,同样留下了精彩纷呈的历史与传说。

有趣的是,这些巨型桨帆战舰大多诞生在寡头政治或君主制国家中,因而它们不仅具有军事意义,也成为统治者追求国家和个人声望的重要手段。在这种情况下,巨型桨帆战舰在地中海各国的建造,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古典时代的造舰竞赛,大量的人力和财力被投入到海军建设这一无底洞来。许多巨型战舰的服役经历和技术细节甚至流传至今,我们也得益于这些历史记载和考古成果,从而揭开了这些古代海上巨兽的神秘面纱。

三列桨舰

在开始书写属于这些海上巨兽的篇章之前,我们有必要先回顾过去。在进入希腊化时代之前,海上力量的符号是经典的三列桨座战舰(Trieres,以下简称“三列桨舰”)。这种坚固、迅速而又威力强大的中型战舰,几乎是所有海军的首选。从赫拉克勒斯石柱,到尼罗河三角洲的内河支流,三列桨舰几乎在每个地方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迹。

三列桨舰是一种有着古老历史的战舰,据说擅长航海的腓尼基人早在公元前8世纪就发明了这种战舰的原型,但也有人说是希腊城邦科林斯于公元前7世纪发明了这种战舰。在三列桨舰出现之前,地中海各国的主力战舰仍是三十桨船(Triakontor)和五十桨船(Pentekontor)。这些简陋的战舰,在风浪面前较为脆弱,自持力也不足,这些缺点使得这些战舰缺乏远程航海能力。而且这些战舰从结构上说也不够坚固,在战斗中十分脆弱易损。一系列制约因素,使得这些战舰更适合扮演运输船的角色。而对这些船型的改进,也仅限于不断增加其舰长、舰宽和搭载人数。

在这些老式划桨船不断大型化的过程中,战舰在桨手的布置上逐渐有了革新。有人发现,只要在战舰上设置多层高度的桨座,就可以利用有限的空间搭载更多的桨手,换言之,这一改变为船只带来了更多的动力、更好的机动性和更强大的搭载能力。最早的三列桨舰就这样诞生了。早期的“三列桨”与我们熟悉的后来者存在很大的区别,更接近旧式的五十桨船:桨手直接坐在固定于船底的座椅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桨手甲板,没有相对复杂的内部结构,它只是改良的划桨船。

早在《荷马史诗》描述的那个时代,战士们就开始驾驶二十桨船,尝试进行跨海作战

但之后,三列桨舰不断被改进。到希波战争前夕,三列桨舰已经遍及地中海了。新型的三列桨舰变化很大,以至于我们很难把它与它的原型联系起来。在不同高度、倾斜布置的三层桨座上,总计170人左右的桨手每人划动一支单人桨,这些桨手的座椅固定在位于船底上方的真正意义的甲板上。如果以现代的船舶术语套用,我们或许该称三列桨舰是双层底结构。三列桨舰的尺寸也在不断扩大,水线长度从旧式的约75英尺,上升到了新式的115英尺左右。这两个变化,使得新式三列桨舰拥有多达170名桨手、170支船桨。新式三列桨舰更充沛的动力和大了近一倍的吨位,意味着工匠们可以精心加固战舰的结构,舰船龙骨和桨手甲板之间也有了更多的支撑结构,并显著增加了战舰抵抗风浪和撞击的能力。更加重要的是,由于战舰机动性的显著改良,撞角的作战效率明显提高了,这完全改变了地中海世界的海战面貌。

在迈锡尼时期广泛使用的三十桨船,它在三列桨舰出现后只能沦为侦察舰和通报舰

比三十桨船稍大的五十桨船,是三列桨舰出现之前的主要作战舰艇。撞角、多层桨手座椅等设计,首先在五十桨船上出现,并最终过渡成了更大型的三列桨舰。在三列桨舰时代,它也沦为了辅助舰艇

在新式三列桨舰上,专职的陆战士兵依旧只有约20人,但几乎加倍的桨手数量和更大的长宽比,使得三列桨舰的机动性大有进步。现代学者根据记载和考古成果复原的三列桨舰,在由志愿者操作时,达到了9.7节的极限航速,比早期的五十桨船快了近2节,并能够通过桨手换班工作等手段,维持7.5节航速长达6个小时以上。在古代那些专职的熟练桨手和出色舰长的领导下,三列桨舰能够更灵活地进行各种机动,足以使撞击战术取代接舷跳帮,成为最高效的海战形式。

一次理想的撞击,应在目标的水线或水线以下发生。对三列桨舰及其他更轻型的舰体来说,一层薄薄的、往往不到2.5英寸厚的橡木船壳,在全速冲击的撞角面前,是一个再脆弱不过的目标。但发起一次完美的撞击却有着很高的要求,在风浪中高速航行的战舰,不可避免地有着横向和纵向的周期摇动,撞击角度的细微变化,就有可能导致撞击效果不佳。有时撞击深度过浅,会导致目标舰船逃过进水沉没的命运;有时撞击过深则不幸卡死在目标上,使得自己也成为一个动弹不得的靶子。这就代表舰长和桨手必须合作无间,才能够让高速行驶的战舰在最恰当的时机发起撞击。

因此,三列桨舰(包括所有以撞角为主要武器的桨帆战舰)对其操纵者有着极高的素质要求。尽管成为三列桨舰的桨手不需要像一个重装步兵一样,有着一整套昂贵的武器和护具,但把许多宝贵的时间用于脱产的训练仍是必不可少的。因此,获得一个熟练的桨手或许比招募一个战士更难。加之地中海的优秀水手群体有限,希腊人、腓尼基人和埃及人作为当时最好的水手来源,便成了追逐制海权首要控制的对象。

桨帆战舰对锚地的要求较为宽松,一片能够避风的沙滩就足以停泊舰队。但这也使得停泊状态下的舰队在遭受突袭时极为脆弱。在皮洛斯附近的战斗中,斯巴达舰队就是在自己的泊地被雅典人突袭而损失惨重的

而在远离希腊本土的西西里,锡拉库萨人展现了他们截然不同的战术风格。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锡拉库萨舰队和如日中天的雅典海军发生了正面较量。在锡拉库萨港区附近的狭窄水域中,雅典人在头几次交战里占据了上风。意识到很难与雅典桨手们比拼灵活的机动和撞击,锡拉库萨人对他们的战舰做了改进。他们对舰艏结构和撞角进行了额外的补强,这使锡拉库萨人不需要费心攻击对方脆弱的侧舷,而可以设法从野蛮的正面交锋中,直接从舰首方向破坏敌舰。这种战法在随后的几次海战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并使雅典舰队最终全军覆没。

从整支舰队的战术指挥和战役组织层面来看,运作一支舰队还要比指挥好一艘三列桨舰复杂得多。三列桨舰需要经常寻找泊地,然后拖上沙滩晒干以免木材腐烂,而在战舰底部涂上沥青或焦油则可以稍稍缓解这一进程。平时航行时,桨帆战舰使用风帆,但投入战斗前水手需要拆去风帆,完全依靠划桨机动。于是,在航渡过程中,舰队指挥官总是焦头烂额地考虑每天的避风港,并和地面上的将军一样头疼于征发补给的实施。进入战斗之后,低效的灯光信号和旗语,几乎是指挥官唯一的通信手段,因此战斗计划的制定往往在战前完成,进入战斗后指挥官很难随机应变。如何切实掌握旗下舰队,成了困扰所有指挥官的问题。根据作战目的和客观条件,多重横队、纵队和防御用途的空心圆阵都是海战中常见的阵型,在起伏的波浪中维持这些阵型是困难的,却又是舰队必须完成的任务。在海战中,不止一次地出现缺乏经验的一方在风浪中无法维持密集阵型,然后在友舰互相碰撞引发的混乱中,被敌军轻松击败的情形。

除了海战本身,三列桨舰也担负着许多其他方面的任务。所以为了能够应付各种各样的战术需要,当时的设计师们对三列桨舰做出了许多富有创造力的改进。在希波战争和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期活跃的普通三列桨舰,譬如雅典人喜爱的“快速三列桨舰”的基础上,很多亚型应运而生。

在那个时代,无论是波斯人还是希腊人,都时常面临进行海外军事行动的需求,这使得他们迫切需要一种兼具海战能力和运输能力的快速战舰。在西蒙领导的雅典海上帝国扩张时期,为了更好地执行海外作战任务,雅典人在快速三列桨舰的基础上铺设更大面积的甲板,用以搭载更多的陆军士兵。这在牺牲一些速度的同时,使战舰拥有了更出色的接舷战能力,并可以客串快速运兵舰的角色。也有人在相同的思路上走得更远,他们甚至撤去三列桨舰的最上排桨座,只保留下两层的108名桨手,于是甲板和上层桨座能够搭载的陆军士兵将超过100人。

一艘没有铺设露天甲板的三列桨舰模型

技术发展对海军战略的影响是巨大的,只有在舰队能够搭载足够的兵员和补给时,利用海军优势打击敌人腹地才能成为现实。斯法克特里亚之战中,雅典人就是利用海上优势,在斯巴达的领土上获得了大胜

在波斯远征希腊,或是雅典远征西西里的过程中,海外作战部队对骑兵的需求十分明显,而运输敏感的马匹要比普通士兵更加费力。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工匠们将三列桨舰改造成无武装的运输船。与运输人员的型号刚好相反,马匹运输舰去除了下两层桨手的位置和108名桨手,最上一层桨手仍旧提供动力。这两排桨手的空间被封闭起来,并纵向隔断成两个隔舱,总共可以安置30匹战马。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期,雅典人便使用了这种快速马匹运输舰。在更早的希波战争中,波斯帝国为了在希腊本土发挥骑兵优势,据说投入了多达300艘的马匹运输舰。即使去除史料中的水分,波斯人为了运输骑兵消耗的物力仍是惊人的。

通过这些富有创造力的改进,三列桨舰及其变型舰几乎能够胜任全部的军事需求,成了古典时代最成功的桨帆战舰之一。但这样的垄断局面并没有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巨舰的技术革命

早在三列桨舰力不从心,最终被完全取代的一个世纪以前,地中海上就已经开始出现大型化的战舰设计了。这些设计的逐渐成熟,最终促成了巨型桨帆战舰的流行,以及各大海上势力之间的造舰竞赛。在所有这些大型化战舰中,最早出现并引领了这次“巨舰潮流”的,是来自锡拉库萨的五列桨座战舰(Pentereis或Quinquereme)。

就在希腊与波斯帝国打得如火如荼之际,其在西地中海的殖民成果——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岛上的各殖民城市,不断遭到了外来的军事威胁。大约在公元前500年,西地中海的商业霸主迦太基人,在西西里岛最西端建立了自己的殖民据点,并随之在此与不同的敌人进行了长达3个世纪的反复拉锯战。公元前480年,刚好就在希腊各邦的联合舰队大破波斯海军的同一天,西西里的希腊联军也在西西里岛北部的希梅拉(Himera)赢得了一场足以匹敌萨拉米斯之战的大胜。西西里岛的希腊各城邦击败了迦太基人,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使后者在接下来70年中都无力恢复在西西里岛上的扩张势头。

不过在公元前5世纪末期,伯罗奔尼撒战争和西西里岛上希腊城市的内战,使得迦太基人从过去的失败中恢复过来。在公元前5世纪的最后10年里,迦太基人在西西里岛上再度找到了机会。高歌猛进之下,他们夷平了希梅拉城以一雪前耻,并摧毁或洗劫了塞勒努斯(Selinus)、阿克拉加斯(Akragas)、杰拉(Gela)、卡马利纳(Camarina)等多个希腊城市。希腊人在西西里岛上岌岌可危的态势,直到锡拉库萨的一代枭雄狄奥尼索斯一世掌握权力,才算是画上了句号。

在西西里岛上的希腊城市中,最为强大的是科林斯和忒尼亚殖民者建立的锡拉库萨。在历次对抗迦太基的军事行动中,希腊联军往往由锡拉库萨人牵头组织,除了西西里岛上的各城邦公民军队外,他们还征召了大量的雇佣军对抗外敌。在这些佣兵的队长中,狄奥尼索斯一世无疑是最具野心的。在公元前405年抵抗迦太基人的关键时刻,他设法把兵权掌控在手,并在民主政体的锡拉库萨发动政变。在经历了一系列的血腥斗争后,他成功掌握了权力,开始了他在锡拉库萨的寡头统治。

狄奥尼索斯一世即位后,立即开始运用他丰富的军事经验,对锡拉库萨的军政改弦易张。许多希腊世界最新的战术和技术发展,都被他运用到了自己的陆海军中。其中涉及海军的最重要决策,无疑是五列桨舰的投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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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拉古—黎凡特式五列桨舰线图。最早出现在锡拉库萨的五列桨舰,是古典时代巨型桨帆战舰的真正直系祖先,它的投产运用,拉开了巨舰时代的帷幕

新型的五列桨舰相比三列桨舰最大的区别,本质上仍是其“动力单元”,即船桨安置形式的不同。根据一种复原理论,这种五列桨舰的桨座,依旧是在同一层甲板上高低布置的五排座位,但是这五排桨手不再每人装备一只船桨,而是一起操作一支五人桨。新的船桨长度达到了52—60英尺,比起三列桨舰上约30英尺的单人桨长了近一倍。使用多人桨能更有效地利用空间部署船桨。更重要的是,多名桨手操作一支船桨时,只需少量经验丰富的桨手指挥其他人动作,这大大减少了舰队对高素质桨手的需求。五列舰的水线长度可能比三列桨舰更短,但水线宽度达到了21.5英尺,比三列桨舰大了约50%,排水量也从80吨左右上升到了140吨。更大的吨位代表更大的舰体空间,五列桨舰拥有多达300名桨手和50名其他舰员,还可以搭载大约120名陆战士兵。

新战舰在吨位上的增加以及长宽比的减小,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机动性能的下滑。五列桨舰的最大航速只有6.4—7.2节,而转向、加减速等战术动作的完成也更加笨拙了。尽管更大的吨位使得五列桨舰的撞角更具威力,但发挥这一威力的难度却增加了。与五列桨舰在撞击战术中的表现下降相对的,是五列桨舰拥有了更多的接舷战士兵和更多的舰载装备。狄奥尼索斯一世的工程师们在五列桨舰上装备了大型弩炮,以及高耸的艉楼。从战术上说,五列桨舰的出现代表旧式的撞击战术逐渐被重视接舷战和火力战的新战术取代,这无疑与稍早进行的西西里战争不无关系。

最早的一批五列桨舰于公元前399年下水,并立即成了锡拉库萨海军引以自傲的王牌。然而,这种新发明并没有很快地传播开来。事实上,在公元前397年的卡塔纳(Catana)海战中,锡拉库萨舰队由于指挥不利,其五列桨舰中队并没有表现出过人的作战性能,并在与友军孤立后遭受了不小的战损。但时间将最终证明,桨帆战舰大型化是一个正确的技术选择。

在接下来的近一个世纪里,地中海上都没有再出现过把发展方向赌在大型战舰上的革新者。埃及人、希腊人和腓尼基人,其主力舰种依旧是三列桨舰基础上出现的各种改型。即使是锡拉库萨人自己,也无力以昂贵的五列桨舰完全代替三列桨舰。少量的大型战舰往往被作为拳头力量,在舰队中单独编组成一个分队。公元前4世纪中期,不知是否是被其主要对手的大型战舰所影响,迦太基人在三列桨舰基础上发明了四列桨座战舰(Tetreres或Quadrireme)。但从技术特点来说,四列桨舰仍旧更接近于旧式的三列桨舰。

尽管被罗马人视作一种大型战舰(major formae),但四列桨舰的尺寸仅仅稍大于三列桨舰,将其归类为中型舰船或许更为合适。它在每一侧拥有两排双人桨,有一种说法称,四列桨舰全舰拥有240名桨手,搭载40—50名陆战士兵,而根据罗马时期四列桨舰复原的结果,一艘四列桨舰仅有168名桨手。与三列桨舰一样,四列桨舰追求优秀的机动性能,因而尽管它大大增加了搭载士兵的数量,但本质上仍是一种以撞击战术,即“雅典—腓尼基战术”为指导思想的战舰。适中的成本、稍微提升的性能、符合传统的战术以及对熟练桨手更少的消耗,使四列桨舰一度成为地中海上最主流的战舰样式。在公元前4世纪中后期逐渐完成的海军换装中,雅典人、埃及人、迦太基人——刚好是整个地中海世界最优秀的三支海军——都选择四列桨舰作为新一代的海军主战装备,逐渐取代相似的三列桨舰。

罗马四列桨舰。四列桨舰这一中型舰种作为三列桨舰的改进型和替代者是合适的,但是它并不能赶上战舰大型化的整体潮流,而当大型桨帆战舰被淘汰时,四列桨舰对于低强度的作战而言成本又太昂贵,这使它的定位相当尴尬

因此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还在追求战舰大型化的,只剩下固执的锡拉库萨人。在公元前370年和公元前344年左右,他们又先后两次建造了更大的六列桨座战舰(Hexeres),他们或许只是少量建造以作为舰队旗舰。对于这型战舰的技术细节,研究者们知之甚少,我们甚至无法猜测它的船桨安置方式。因此有三排双人桨、两排三人桨和单排六人桨的不同猜测,并在学界都存在各自的支持者。正如同三列桨舰刚出现时没有立刻代替旧战舰,直到希波战争才广为人知一样,大型桨帆战舰也急需一场大规模的战火考验,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所幸的是,公元前4世纪的地中海并不缺少战火的洗礼,马其顿对波斯帝国的征服,彻底颠覆了东地中海的海上局势。在对波斯发动征战之初,马其顿并没有像样的海上力量,马其顿远征军登陆小亚细亚还需要希腊城邦组成的联合舰队护航。但随着亚历山大在地面上的军事行动一帆风顺,小亚细亚沿岸、黎凡特和埃及相继落入他的手中,马其顿人已经掌握了东地中海最主要的几个造船基地和熟练桨手的来源。再搭配上马其顿人本身,这一或许是当时最出色的陆战士兵,亚历山大已经有足够的物质条件来组建一支自己的海军。

结束东方的军事行动后,亚历山大重新把目光投向西方,他把未来的征服目标定为迦太基人,并为此开始筹建自己的海军。根据库提乌斯的说法,这支新的舰队有着极为骇人的预计规模——亚历山大要求筹备700艘战舰所需的木材。普林尼则说这支舰队的主力,将是新设计的七列桨舰。尽管700艘的总数无疑是极度夸大的,但有关七列桨舰的记载,却具有很大的意义。或许,“700艘战舰”的船材是以老式三列桨舰的消耗来计算的,而一支规模合理但舰型放大的新舰队所需的材料大大增加,也就能解释这一匪夷所思的木材消耗量了。

亚历山大本人并非海军事务上的技术专家,但或许是封建君主好大喜功的倾向,使他在优先选择更大型的战舰的同时,阴差阳错地赶上了新的海军技术潮流。新式的七列桨舰,可能采取高低两排(3-4)船桨,或是从高到低三排(2-2-3)船桨的形式,这样高低部署多排多人桨的配置也成为此后更大号的桨帆战舰参考的基本样式。

与锡拉库萨人量产一定数量的五列桨舰,并建造更大型的战舰作为旗舰的习惯一样,亚历山大的舰队中,据称也存在一艘比七列桨舰更大型的十列桨舰。从公元前4世纪晚期的主流战舰尺寸来看,这艘十列桨舰必然被人们视作是前无古人的巨无霸。遗憾的是,史料并没有给这艘十列桨舰留下任何详细介绍。

这支马其顿舰队第一次投入实战时,距离亚历山大离世已经过去了一年。不满马其顿统治的希腊城邦,早在亚历山大去世前就开始筹划反马其顿的军事行动,亚历山大的死亡犹如一针强心剂,促使以雅典为首的反马其顿同盟立即对马其顿宣战,史称“拉米亚战争”。希腊联军除了和马其顿军队在地面上展开拉锯战以外,其雅典的海上力量也开始了积极的行动。与刚刚完工的马其顿舰队一样,这支雅典舰队也是完工不久的新舰队。

与偏向于重型舰船的马其顿人不同,雅典人的这支舰队如我们之前提及的一样,选择以四列桨舰和三列桨舰作为主力。在马其顿逐渐入主希腊的数十年里,雅典人在外敌威胁前如梦初醒,重新开始规划其海军发展。在卓有成效的领导下,雅典人更新了他们的舰队、港口设施、指挥体系和战略指导思想。这支新的舰队,在莱库古(Lycurgus)的新政期间初具雏形。雅典人通过法案,试图将其舰队规模扩大到360艘三列桨舰、50艘四列桨舰和2艘五列桨舰的强大水准。亚历山大统治末期,雅典人的备战措施进一步强化了这支舰队的实力。开战时的一份报告显示,雅典人有315艘三列桨舰、49艘(一说43艘)四列桨舰和7艘五列桨舰处于可以运作的状态,另有184艘三列桨舰和1艘四列桨舰处于维护状态。可以说,雅典海军从未有过比这更好的装备情况。可雅典人无力解决的问题在于人力。雅典光荣的海军传统要求公民或者至少是长期服役的自由民、熟练掌握操船技巧的奴隶成为桨手,这使得雅典的桨手比他们的对手更为专业、勇敢和忠诚,但同时也使他们的桨手总是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

公元前323年的冬季,除了驻守本土的陆军外,雅典人尽可能地将人力集中到舰队上,并设法派遣了144艘三列桨舰和49艘四列桨舰出海,舰船总数达到了193艘。马其顿舰队的实力稍强,克雷塔斯(Kleitos)将军指挥着240艘战舰来到赫勒斯滂。他们的任务是掩护马其顿宿将克拉特鲁斯和他的陆军,尽快从小亚细亚回到马其顿本土,并与那里的马其顿军队会合。

然而,制海权的争夺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公元前322年5月,在赫勒斯滂附近活动的雅典舰队第一次与马其顿舰队遭遇。在短暂的交战中,雅典人迅速败下阵来,大约20余艘战舰被摧毁或俘虏,而马其顿人则损失寥寥。雅典指挥官伊欧申(Euetion)带领余部向南撤退,他的主力尚存,雅典舰队仍可一战,而大受鼓舞的克雷塔斯则穷追不舍。

公元前322年6月26日(一说27日),两支舰队在阿莫格斯岛附近再次遭遇。原本这应当是雅典人历史性的时刻,他们将在这场海战中捍卫自己的海上霸权以及城邦的自由和政治制度。但海战却迅速地结束了,马其顿人猛烈地发起了进攻,3—4艘雅典战舰被他们撞毁。伊欧申直接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选择向马其顿舰队投降。在锡拉库萨、羊河口和尼罗河,雅典海军曾不止一次地遭遇惨败,但在战斗中主动投降的,这仍是第一次。

也许是认为一个失去了勇气的对手无须加以防范,克雷塔斯甚至懒得去摧毁或占有完好的战利品,毫发无损的雅典人被允许驾驶这支依旧强大的舰队返回城邦,甚至拖拽回了被摧毁的战舰残骸(这原本是胜利者才拥有的特权)。雅典人的传令兵在海岸线上目睹了舰队拖曳着残骸返回的景象,将其理解为战胜并告知城邦,结果在盛大的庆典举行到一半时,整支舰队才带着耻辱的消息返回。雅典人的舰队阵容依旧完整而强大,但雅典的海上霸权、政治自由以及雅典水手的勇气却一去不复返了。在这一年的萨拉米斯胜利纪念日,雅典人照例开始其庆典。或许是故意为之,马其顿人在次日将军队开进了雅典的穆尼基亚海防要塞,直接控制了雅典人引以为傲的比雷埃夫斯港,以驻军宣布了雅典独立地位的结束。

克雷塔斯的胜利来得太过轻松和匪夷所思,以至于马其顿战舰甚至没有机会展示自己在战术上的优越性。也或许是由于这个原因,地中海上其他各大海军,并没有在阿莫格斯海战后开始换装大型化的战舰。三列桨和四列桨舰的混合编队,依旧是地中海世界主要的装备样式,仅有的改变是四列桨舰的比重增加了。但是,我们仍然可以说,三列桨舰时代的结束和巨型多列桨舰时代的到来,正是以这场海战结束为标志的。阿莫格斯海战不仅代表了雅典海上霸权的没落,也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古老而光荣的三列桨舰,不再是海上战争的主角了!

东地中海的造舰竞赛

在拉米亚战争中挫败了希腊的反马其顿势力后,东地中海上的海权争夺,成了各马其顿继业者之间新的角力。在这些非传统海权豪强的冲突中,国王们开始大力推动巨型战舰的建造。好大喜功的他们成为海军最热心的资助者。古典时代的巨型桨帆战舰,也因此在继业者战争末期和希腊化时代达到顶峰。

阿莫格斯海战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大型战舰的意义。尽管罗德岛、埃及和希腊本土仍旧在全力生产四列桨舰,但设计师和工匠们已经开始把精力从老式战舰的改进,放到了新式巨舰的设计和建造上。亚历山大的继业者们,开建巨舰的步伐迈得并不大,但在每一次造舰计划中,大型战舰的尺寸都在显著地增加。

第一个追随战舰大型化之路的海权新贵,是继业者战争时期最强大的继业者之一——独眼龙安提柯一世。在前两次继业者战争中,决定性的军事行动都在陆地上展开,但第三次继业者战争开始后,局面发生了变化。控制了小亚细亚、黎凡特北部和整个东方的安提柯一世,无疑在陆军实力上有着绝对优势。但他的主要对手——希腊本土的卡桑德和埃及的托勒密一世,都有着可观的海军力量。居于战略上内线位置的安提柯一世,不断地遭受着来自海上的骚扰。他的对手,尤其是拥有海上霸权的托勒密一世,利用海上力量投送的便利,不断地击打着安提柯一世领土的腹部。

为了克制对手的海上优势,安提柯一世采取了亚历山大曾经使用过的手段:回避海上交锋,发挥陆军优势,摧毁敌方舰队依赖的港口基地,通过这种间接战略压缩对方海军的活动范围。但在实际进行的过程中,他与亚历山大一样遭遇了极大的困难。在黎凡特地区的行动中,安提柯一世步亚历山大后尘,围攻了托勒密一世最倚重的海军基地之一——腓尼基名城提尔(Tyre)。公元前315年夏季,安提柯一世开始围攻这座重要的港口城市。由于提尔城坐落于靠近大陆的一座小岛上,这使得安提柯一世即使不打算直接挑战托勒密一世的舰队,也仍需要打造自己的舰队,才能够真正地封锁提尔城。

在开始围城的前半年里,安提柯一世的努力几乎全部付诸东流,提尔守军能够源源不断地从海上获得补给,而安提柯一世对此却无计可施。于是安提柯一世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舰队本身,他最终决定打造一支强大的舰队,正面挑战托勒密一世的埃及海军。

随着安提柯一世的一声令下,小亚细亚和叙利亚北部各地的海军船坞开始全力开工,在公元前315年尾声,安提柯一世的新舰队终于打造完成。与亚历山大的舰队一样,这支舰队最终的实力也停留在240艘。除去30艘轻型的辅助舰艇,103艘三列桨舰和94艘四列桨舰无疑是这支舰队的支柱。急需现成舰队的安提柯一世选择了较轻的主战舰艇,而非耗时更久的大型战舰。不过在舰队中,还是出现了10艘五列桨舰、2艘九列桨舰和1艘十列桨舰的身影。随着安提柯一世的舰队投入使用,他终于能够对提尔城进行彻底的海上封锁了,并最终在长达15个月的艰难围攻后,夺取了这座城市。

在这批造舰计划中诞生的九列桨舰和十列桨舰无疑是神秘的,它们的具体性能、技术特点至今仍是一个谜,而且它们也没有在实战记载中出现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安提柯一世重拾了亚历山大和锡拉库萨人的习惯,即在舰队中布置少数几艘远大于主力舰艇的旗舰,这一习惯将在未来风靡各继业者海军,并由此引导了一系列巨型战舰的出现。

在任何时代,维持一支海军的开销都是不菲的。以安提柯一世在公元前315年打造的这支舰队为例,用于建造这批舰队的支出达到了480塔兰特。除了建造花费以外,他还需要每天投入大约7塔兰特来维持这支舰队的运行。这支舰队的日常维护,大约相当于一支五六万人的地面大军所需的成本。巅峰时期的雅典城邦,其贸易帝国的进出口税收,也就刚好能够负担起一支规模类似的舰队。可见这些从船坞中诞生的,实际上都是橡木打造的吞金巨兽。

不过,昂贵的舰队同样是物有所值的。安提柯一世的舰队使他在第三次继业者战争中重占上风,舰队使他能够把力量投放到一海之隔的希腊,重夺战略主导权。而托勒密一世的埃及海军,则在第三次继业者战争中受挫不小。托勒密王朝在爱琴海和黎凡特沿岸失去了许多基地,这使托勒密一世的海军在东地中海的活动范围大大受限,埃及舰队遭遇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海权挑战者。

公元前307年,第四次继业者战争爆发,这一次安提柯一世的行动几乎完全依托海军进行。安提柯一世对舰队的更新是小规模进行的,而且相当缓慢,他的主力仍旧是过去建造的三列桨舰和四列桨舰。在过去的数年中,他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五列桨舰及更大型战舰的建造上。就像锡拉库萨人集中编组五列桨舰作为突击箭头一样,安提柯一世也准备把大型舰船集中使用。

这一次,指挥这支舰队的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安提柯一世的儿子德米特里乌斯一世。公元前307年,德米特里乌斯一世迅速登陆雅典,并恢复了雅典的独立。在以此挑起希腊城邦与卡桑德在希腊半岛的激战之后,德米特里乌斯一世在公元前306年春季挥师东进,进攻托勒密一世最重要的海军基地——塞浦路斯岛。这次登陆战最终发展成了东地中海两大海军力量的舰队决战。

德米特里乌斯一世的舰队在塞浦路斯岛南岸的港口城市萨拉米斯,与托勒密一世的海军主力遭遇。德米特里乌斯一世投入了大约170艘战舰,包括旗舰“安提贡尼亚”在内的7艘七列桨舰是战场上最大的军舰,此外舰队还包括10艘六列桨舰、10艘五列桨舰、30艘四列桨舰和110艘老式的三列桨舰。而他的对手投入了200余艘战舰,以四列桨舰和五列桨舰的混合阵容组成。

海战的最终结果,是德米特里乌斯一世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与狄奥尼索斯一世一样,德米特里乌斯一世也选择把大型战舰集中部署在一翼,战斗开始后他的巨舰们全力投入了接舷战,凭借凶猛的舰上火力和大量陆战士兵,迅速对敌方的中型舰艇取得了一边倒的优势。最终,大型舰所在的左翼优势,发展成了德米特里乌斯一世将敌军包围在岸边的大胜。此战,德米特里乌斯一世仅有20艘战舰失去战斗力,而埃及舰队几乎全军覆灭,仅有8艘战舰逃出战场。被俘获的大约120艘完好或修复后可用的埃及战舰,则落入了德米特里乌斯一世手中,安提柯一世父子也随着这次大胜而称王。

公元前306年的萨拉米斯海战中,七列桨舰大出风头。从七列桨舰开始,它以及更大尺寸的桨帆战舰,相比其他较小的量产战舰,被赋予了更加重要和独特的战术意义

如果说公元前480年发生在希腊的萨拉米斯海战,正式确立了三列桨舰在海上的绝对主导地位,那么发生在公元前306年的萨拉米斯海战,则正式向世人宣告了地中海上的巨舰时代已经到来!同时代的几大主要继业者,显然对这场一边倒的海战,以及活跃其中的大型战舰印象深刻,在萨拉米斯海战结束后不久,他们就开始了火热的造舰竞赛。

拔得头筹的是萨拉米斯海战的胜利者,德米特里乌斯一世本人。作为这一时代最卓越的军事工程专家之一,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了巨舰的设计和制造,以确保自己在大型战舰方面的优势能够继续下去。首先完工的是一艘十一列桨舰。根据后来的研究,这艘十一列桨舰,其船桨的长度可能达到了55—58英尺。根据16—17世纪桨帆战舰的使用经验,单排多人桨超过10人划动时,其工作效率会显著降低,因此这艘十一列桨舰最可能的配置,是一排六人桨与一排五人桨。后来的其他巨型战舰也大多遵循了这种2—3层桨架、每排布置多人桨的配置形式,并在记载中被明确地与其他量产战舰分开叙述,享有了“巨舰”(Polyremes)的称呼。

萨拉米斯海战的失败给安提柯一世的敌人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们很快也开始建造巨型战舰。埃及海军开工建造了多艘十一列桨舰。而为了维持对埃及海军的领先,在公元前302年左右,德米特里乌斯一世又开工建造了更大的十三列桨舰。这艘战舰或许是在雅典退阿军港(Zea)的船棚下水的。

可就在这艘战舰完工后不久,德米特里乌斯一世与独眼龙安提柯一世,在小亚细亚的伊普苏斯遭遇了决定性的会战失利。安提柯一世本人在战场上被杀,而德米特里乌斯一世尽管逃过一劫,但也失去了绝大多数的兵力和领土。落荒而逃的他,设法与自己仍旧完好无损的舰队会合,其中领衔的就是那艘巨大的十三列桨舰。见风使舵的雅典人本来想要扣留这艘军舰,但最后还是将其归还给了德米特里乌斯一世。

在接下来的数年中,德米特里乌斯一世那稀疏零落的领土,几乎都要依靠其来去迅速的海军来维持。通过海上的快速支援,他得以成功维持了几处深入敌国境内的飞地。公元前300年,德米特里乌斯一世甚至把他的十三列桨舰作为一座移动王宫,接待了与他握手言和的塞琉古一世,并在舰上举办了女儿斯特拉托妮丝与前者的婚礼。

不过,即使是巨大的十三列桨舰,也未能长久地保持其最大桨帆战舰的纪录。大约在公元前300年—公元前295年期间,已经统治了色雷斯和小亚细亚西部的利西马库斯,在小亚细亚北岸重要的港口城市庞提卡·赫拉克利亚(HeracleiaPontica),开建了属于自己的巨型旗舰。作为泛黑海贸易圈最重要的贸易城市之一,庞提卡·赫拉克利亚也是希腊世界最主要的造船基地之一。利用黑海海上贸易带来的巨大利润,利西马库斯决心投入巨资,一举将坐拥最大桨帆战舰的名号收入囊中。

最终在庞提卡·赫拉克利亚的船棚诞生的,是一艘每舷有十六排桨手的巨无霸战舰。这艘“莱昂塔弗洛斯”(Leontophoros)号十六桨舰,容纳了多达1600名桨手,它的名字由来或许与庞提卡·赫拉克利亚的一名战舰设计师有关。“莱昂塔弗洛斯”号的桨座分为上下两层,每层都有50支多人桨,由8人同时划动,一组桨手分坐两边,每边4人划动船桨。

但也正是从“莱昂塔弗洛斯”号开始,巨型桨帆战舰的设计目的,逐渐从实用角度偏向单纯追求战舰尺寸。事实上,“莱昂塔弗洛斯”号是否具备实战所要求的机动性能,能否在航行中表现出足够的稳定性,仍然存在不少疑问。实际使用证明,直接用于战斗用途的大型旗舰,或许十列桨舰就已经足够满足需要了。

“莱昂塔弗洛斯”号的横空出世后,德米特里乌斯一世迅速做出了回应。大约在公元前294年,他建成了一艘十五列桨舰。不过与“莱昂塔弗洛斯”号不同,这一艘战舰更多地考虑了实际用途。德米特里乌斯一世的巨舰结构更加紧凑,战舰规模比“莱昂塔弗洛斯”号小了不少,以此换来了相当卓越的机动性能,几乎可以与五列桨舰这样量产的大型战舰相提并论。

德米特里乌斯一世的实用主义精神在此后被继续贯彻,可能在公元前288年,他建成了一艘新的十六列桨舰。将其与“莱昂塔弗洛斯”号直接对比,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两者之间的不同。德米特里乌斯一世的十六列桨舰根据现代复原,长度大致在180英尺左右,宽约30英尺,尽管同样是十六列桨,但全舰“仅”有800名桨手,这一数字是“莱昂塔弗洛斯”号的一半,其搭载的陆战士兵更是只有其竞争对手的三分之一多点。但这艘十六列桨舰有着灵活的机动性能,正如普鲁塔克所描述的那样:“德米特里乌斯一世的战舰并非虚有其表,从外观看起来同样适合战斗,华丽的装饰和武器无碍于实用。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艘战舰虽然舰体硕大,但行动快速,而且便于操纵。”显然,这样的一艘旗舰,更适合与自己所领导的整支舰队协同作战。

公元前285年,一场大规模的海战发生在德米特里乌斯一世的舰队和托勒密王朝、利西马库斯的联合舰队之间。在这场海战中,当时地中海上最大的桨帆战舰均悉数投入作战。遗憾的是,史料没有对这场海战进行任何细节描述,我们也无从知晓战役的具体过程,以及那些海上巨无霸们是如何表现的。

后世学者所能知道的,仅仅是德米特里乌斯一世输掉了这场海战。海战结束后,托勒密二世和利西马库斯瓜分了德米特里乌斯一世舰队中领衔的两艘巨舰。托勒密二世获得了那艘十五列桨舰,他将这艘战舰留在了提洛岛,为此营建了一座崭新的船坞,并将这个战利品奉献给诸神。而十六列桨舰则落到了利西马库斯手中,或许是“莱昂塔弗洛斯”号损失于战斗中,也可能是它不适合用于实战,利西马库斯和他的后继者将这艘缴获的十六列桨舰作为了自己的舰队新旗舰。

德米特里乌斯一世打造的这艘十六列桨舰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当利西马库斯死于公元前281年的库鲁佩狄安会战后,流亡在外的政治冒险者、托勒密二世的兄弟——托勒密·克劳诺斯,最终登上了马其顿王位,并继承了利西马库斯的大部分势力。因此,他获得了这艘十六列桨舰和整支色雷斯舰队。后来这支舰队在海上遭遇了德米特里乌斯一世之子——安提柯二世的舰队,并且获得了一次胜利。

但克劳诺斯的统治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对抗加拉太人入侵的战斗中,克劳诺斯兵败身亡,马其顿再一次处于无主状态。这时安提柯二世挺身而出,并在公元前277年击败了一支加拉太人。军事上击退蛮族入侵的成功,使得安提柯二世成功获得了马其顿人的认可,登上了马其顿王位。而曾在利西马库斯、克劳诺斯处流浪了近10年的十六列桨舰,最终回到了安提柯二世的手中。

在被收回后,这艘十六列桨舰继续服役了一段时间,并最终退出一线。此后,它一直作为一艘纪念船,保留在马其顿海军的行列中。这种状态大约持续了一个世纪。公元前168年,罗马执政官保卢斯在彼得那会战中,决定性地打败了马其顿军队。此举结束了第三次马其顿战争的同时,也终结了马其顿安提柯王朝一个多世纪的统治。作为最耀眼的战利品之一,这艘老旧而命运多舛的战舰被拖曳至罗马,并被放在台伯河上供罗马公民参观,以此结束了它漫长而传奇的一生。

 

公元前3世纪的巨型桨帆战舰性能对比表

随着继业者时代的战乱暂时告一段落,各继业者王国逐渐趋于稳固,但东地中海的海权争夺并没有终止。这一时期,埃及托勒密王朝成为毋庸置疑的海上霸主,托勒密二世是一位极其优秀的战略家和国王,在他统治期间,托勒密王朝的海上优势达到了顶峰。

托勒密二世本人对海军建设相当热心,他同许多君主一样追求着巨型桨帆战舰的建造。这一时期的埃及海军以垄断贸易带来的巨额收入为基础,将巨舰主义发扬到了极致。在曾经的萨拉米斯海战中,德米特里乌斯一世仅仅依靠7艘七列桨舰就获得了巨大的战术优势,而在托勒密二世的大舰队中,七列桨舰的数量达到了可怕的36艘。埃及舰队还装备了大批十列桨舰以上的巨型桨帆战舰,仅十一列桨舰就有14艘,另有2艘十二列桨舰、4艘十三列桨舰、1艘二十列桨舰和2艘三十列桨舰。埃及海军的舰船设计师皮格特勒斯(Pyrgoteles)也因他的作品青史留名。可以说,希腊化时代的巨型桨帆战舰,在托勒密二世时期发展到了空前绝后的巅峰。

埃及托勒密王朝的八列桨舰想象图

这一时期唯一能够挑战埃及海权的,只剩下统治着马其顿的安提柯二世。公元前259年—公元前255年,塞琉西的安条克二世与安提柯二世联盟,发起了第二次叙利亚战争。就在托勒密二世与塞琉西的陆军在叙利亚交战的同时,安提柯二世发起了旨在打破埃及在爱琴海控制权的海上行动。另一支重要的海上力量——与托勒密二世长期合作的罗德岛人,由于埃及对东地中海海上贸易的垄断,出人意料地加入了老对手安提柯二世一方。

最终在公元前258年,马其顿—罗德岛联合舰队在科斯岛(Island of Cos)遭遇了帕特罗克鲁斯(Patroclus)将军指挥的埃及舰队。安提柯二世亲临战场,并且决定性地击败了实力占优的对手,使得托勒密王朝的势力基本退出了爱琴海诸岛。在海战中,安提柯二世本人乘坐一艘产自科林斯的十八列桨舰“伊斯米尔”号(Isthmia),这艘旗舰在胜利后被奉献给了提洛岛上的阿波罗神庙,就像托勒密二世当年对俘获的十五列桨舰所做的一样。根据一些描述,这艘十八列桨舰拥有三排而非两排桨手座位,三支六人桨的宽度十分有限,这使十八列桨舰的整体尺寸控制得较好,更有利于维持战舰的操纵性能,它继承了安提柯王朝巨舰的一贯设计思路。

托勒密三世即位后,再度开启了积极的对外扩张政策。埃及军队在陆地上大败塞琉西大军的同时,埃及舰队也再度活跃在爱琴海。公元前246年,安提柯二世再次指挥舰队投入海战,在基克拉底群岛最北端的安德罗斯岛(Island of Andros),索福戎(Sophron)将军的埃及舰队一部被击败,安提柯二世重获对基克拉底群岛的控制。不过,尽管能够在正面交战中获得一些胜利,但马其顿海军的实力仍然远不如埃及海军。托勒密王朝的影响力依然可以通过海军,辐射到黑海和东地中海的许多地区。在公元前3世纪余下的时间里,安提柯王朝的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希腊半岛的陆地上,因此不再像安提柯二世统治时期那样,两个海权竞争者进行激烈角逐。东地中海的海上战争一度告一段落,巨型战舰的服役史也暂时终止。

继承五十桨船设计思路的一百桨船,在前者的基础上进行了放大并活跃于同一时期。它最主要的特点是双人同桨,在战舰尺寸较小的前提下,这种设计因效能有限被暂时放弃。但在巨型桨帆战舰上,多人一桨的设计思路重新得到认可,它们因此也带有一百桨船的特征

这一时期,海上战争的主舞台,转移到了西地中海。

 

公元前3世纪流行的主力桨帆战舰

罗马与迦太基的海上竞争

在西地中海,战舰的技术发展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虽然锡拉库萨人对巨型多列桨舰的尝试最终影响了整个东地中海,尤其是希腊世界,但迦太基人仍然追求传统的撞击战术,并继续以更灵活的中型战舰作为舰队主力。就算在德米特里乌斯一世赢得公元前306年的萨拉米斯海战,正式宣告了巨型桨帆战舰的崛起,迦太基人仍然没有像其他腓尼基城市一样,转向大型战舰的建造。这使迦太基海军投入第一次布匿战争时,它以及效仿它的主要对手——罗马人,至少在装备上是更加“复古”的。

迦太基长久以来从西地中海的海上贸易中获益,到公元前264年第一次布匿战争爆发前,迦太基据称有着约1.2万塔兰特的岁入。大希腊地区的各希腊城邦,一度在西西里等地和迦太基展开了激烈的竞争,但到公元前3世纪前半叶时,迦太基人已经明显占了上风。直到罗马共和国崛起,才再次有人开始挑战迦太基在西地中海的海上霸权。

与迦太基截然不同,罗马共和国的力量并非源于航海和贸易。包括罗马城所在的拉丁姆平原在内,罗马共和国的核心地区——整个意大利西部沿海地区,是一块富饶的沃土。伊特鲁利亚和那不勒斯之间的诸多火山喷发后沉积的火山灰和波河的滋养,使得这里具备能够发展农业的良好条件,并能够维持大量的人口。但是,这片土地的财富也仅存在于土壤中,而非土地之下。整个意大利半岛的贵金属资源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少量的铜、铁资源也仅限于伊特鲁利亚地区,罗马人受此限制很难有自己的铸币业。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罗马人饱受贫困之苦,利用粮食这一仅有的货物,他们和内陆的萨宾人等山地部落换取毛皮和木材,到台伯河另一边的伊特鲁斯坎人的城市换购金属制品和铜,从往来的腓尼基和希腊商人处获得手工制品和染料。罗马人以这种艰难的方式一直生活到了公元前5世纪,此时罗马的人口越来越多,拉丁姆平原的肥力却将耗尽,这使罗马人的基本生活难以为继。罗马城邦所能倚重的,只剩下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产生的坚韧可靠的自耕农们。自此罗马人转向了对外扩张,起先他们的目的不过是获得坎帕尼亚和伊特鲁利亚地区可耕种的土地,其后他们的殖民和扩张逐渐遍及整个意大利。

随着罗马人的逐渐强大,他们与迦太基人的关系也慢慢改变。最初,罗马人不过是迦太基人一个不起眼的贸易伙伴,随着他们在漫长的战争中逐渐击垮伊特鲁斯坎联盟,迦太基人选择罗马人代替前者,成为自己在意大利最主要的贸易伙伴。随着罗马人逐渐在意大利称霸,迦太基人和罗马人越走越近,并在皮洛士战争中建立了军事同盟。这段建立在共同敌人基础上的短暂友谊,最终在公元前3世纪中期画上了句号。罗马人终于统治了整个意大利,下一步自然是向西西里扩张,并染指海上贸易,布匿战争也就随之开始了。

第一次布匿战争最关键的战场是在西西里岛,争夺的焦点始终是西西里岛上的沿海城镇据点。这使罗马人不可能仅靠优势陆军击败迦太基人,从迦太基人手中夺取海权,成了罗马人赢得这场战争所必须完成的目标。战争头几年,迦太基人借助舰队灵活地骚扰意大利半岛,并给西西里岛上的迦太基据点以足够的支持。公元前261年,罗马元老院终于通过提案,建立属于自己的海军,与迦太基海军展开正面对决。

在此之前,罗马人几乎不存在像样的海上力量,仅有的记载是公元前282年的皮洛士战争前夕,曾有少量的三列桨舰在罗马舰队中服役。当罗马人迫切需要新型战舰时,他们被迫采用对手迦太基人的舰型,通过仿制和意外获得的迦太基战舰,建立自己的舰队。也因此,历史记载中关于罗马舰队的丰富细节描述,同样能让我们准确地复原以迦太基人为代表的西地中海战舰技术。

罗马人在公元前261年开工的舰队,包括100艘五列桨舰与20艘三列桨舰,其中五列桨舰以一艘被缴获的迦太基五列桨舰作为原型,依样画葫芦仿造而成。这批战舰在两个月内即告完工。但对于一个财力有限的共和国而言,多达100艘五列桨舰的投入显得颇为可疑,更不必提罗马人还多次追加战舰,扩大舰队的规模。这就牵涉到罗马人仿效的迦太基式五列桨舰(Quinqueremes)的具体规格了。

波利比乌斯在谈及这批五列桨舰时,声称每艘五列桨舰有300名桨手和120名陆战士兵,这一规格与锡拉库萨人发明的此前流行于东地中海的五列桨舰是一致的。但许多现代学者认为,罗马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工并武装这么多大型战舰,实在不太可能。于是产生了另一种解释:罗马人采用的迦太基式五列桨舰,是一种稍微小型化的战舰,波利比乌斯想当然地照搬锡拉库萨—黎凡特式五列桨舰的参数,自然产生了偏差。

布匿战争时期迦太基和罗马海军的绝对主力——迦太基—罗马式五列桨舰,它与锡拉库萨人的五列桨舰有着巨大的不同

装备了“乌鸦”的罗马三列桨舰。三列桨舰是罗马人最早开始运用的桨帆战舰,尽管装备数量有限,但却在罗马海军中一直服役到了帝国时期

一种常见的推测是,罗马人和迦太基人使用的五列桨舰,与迦太基发明的四列桨舰一样,仍旧具有明显的三列桨舰血统。根据台伯岛纪念碑上的形象推测,整条五列桨舰的水线长度可能在147英尺左右,全舰的桨手分别部署在三列桨座上,包括两列双人桨和一列单人桨,从上至下以2-2-1的次序排列。迦太基—罗马式五列桨舰的主尺寸大致为147×22.9×4.9英尺,这与根据单列多人桨结构复原的锡拉库萨—黎凡特式五列桨舰相对短粗的舰型有着明显差异。这种“三列桨舰化”的五列桨舰或许能搭载282名桨手、75名陆战士兵和20名其他舰员,在各项基本性能参数上有较为平衡的表现。

罗马人的舰队最终在公元前260年完成了各项训练,并被投入到西西里的战斗。但是罗马海军的初战无疑是失败的。一位执政官涅乌斯·普布利乌斯·西庇阿带领的前卫部队,在墨西拿附近被迦太基海军的20艘战舰突袭。结果惊慌失措的罗马水手弃舰逃生,迦太基人轻松地俘获了战舰和执政官本人,自己仅损失了4艘。执政官西庇阿因为这次失败获得了“母驴”(Asina)的侮辱性称号。这与他的后辈相比,实在相映成趣。

初期的失败也让罗马人意识到,罗马的桨手队伍不具备迦太基那样的素质,与迦太基人比拼撞击战术,可谓是以短击长。为此,罗马人为战舰装上了被称为“乌鸦”的装备,用以发挥自己的接舷战优势。“乌鸦”是一种活动式吊桥,大约4英尺宽、18英尺长,在末端有一个钉子。“乌鸦”平时竖起,使用时就“砸”到对方战舰上,随后它将固定在目标上,并让本方战舰上的士兵顺利地进行接舷跳帮。“乌鸦”的使用,与迦太基人偏好撞击战术和发扬远程火力,不愿意让战舰陷入静止状态不无关系。通过使用“乌鸦”吊桥,罗马人能够在更远的距离上捕捉敌舰,进行有利于自己的接舷战。而迦太基更偏好在舰上搭载大比例的射手——比如著名的巴利阿里群岛投石手。

完成改装的罗马舰队,在执政官盖乌斯·杜伊留斯的指挥下,在墨西拿以西的城镇米莱(Mylae)外海,再度与上次获胜的迦太基舰队遭遇。迦太基舰队拥有超过120艘的战舰,名叫汉尼拔的指挥官亲自乘坐一艘从皮洛士海战中缴获的七列桨舰,带领30艘战舰组成的前卫参加海战,其余的迦太基舰队则尾随在后。

或许是因为在墨西拿获得的胜利,汉尼拔对罗马人极为轻视,面对杜伊留斯超过140艘的舰队规模,他莽撞地率领自己的前卫发动了攻击。结果在“乌鸦”和数量明显占优的罗马人面前,他几乎迅速损失掉了自己的全部战舰,狼狈地驾驶小艇逃离。随后抵达的迦太基舰队主力,只得在没有指挥官的情况下,在占优势的罗马舰队面前各自为战,尽管此时他们更聪明地试图利用机动性,避免被罗马人用“乌鸦”制造接舷战,但迦太基舰队还是在寡不敌众的局面中败下阵来。最终的结果是,罗马人获得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海战胜利,摧毁或俘获了超过50艘迦太基战舰,而己方仅仅损失了11艘。盖乌斯·杜伊留斯的名字也因此流传后世,并成为近现代意大利海军的传统舰名。逃出米莱后不久,汉尼拔领导的迦太基舰队又在撒丁岛的海岸线上再次惨败,跟踪而来的罗马人偷袭了停泊的舰队,并摧毁或缴获了几乎全部战舰,倒霉的汉尼拔随后被愤怒的部下处死。

在公元前260年的米莱海战中,罗马人取得了历史上第一次海上胜利,但第一次布匿战争的整体局势还是要依靠地面上的战斗来决定。在西西里岛上,罗马陆军对迦太基陆军取得了明显的优势,但迦太基人仍然可以从本土不断地运兵增援。为了根除迦太基的后援,罗马人开始考虑针对迦太基北非领土的入侵行动。公元前257年,在墨西拿附近的亭达里斯(Tyndaris)海岸,执政官阿提里乌斯·雷古鲁斯指挥的罗马舰队和重建后的迦太基海军发生了小规模的接触,双方分别损失了9艘和18艘战舰。这场战争尽管并不能起决定性作用,但它却刺激两国纷纷开始扩张其舰队规模。而且,罗马人从海上入侵北非的计划,也势必引发双方在海上的决战。

公元前256年夏季,实力大为增强的罗马舰队在雷古鲁斯和另一位执政官曼利乌斯·瓦索的指挥下,前往西西里南部的埃克诺穆斯海角(Ecnomus)。罗马陆军在那里等待上船,启程前往北非。迦太基人预先获知了这一行动,一旦罗马舰队出海,想要在茫茫大海上拦截舰队,或是在漫长的海岸线上进行反登陆作战几乎是不可能的,清楚这一点的迦太基人选择就在埃克诺穆斯海角发难。于是,罗马舰队及其护航的运输船在出海后不久,即在埃克诺穆斯海角外遭遇了前来拦截的迦太基舰队。

根据波利比乌斯的记载,参战的罗马舰队和迦太基舰队分别拥有350艘和330艘战舰。不过,后世学者并不认可这个显然夸大的数字。塔恩等学者的修正结果是,罗马人投入了250艘战舰,而迦太基人则约有200艘战舰参战,双方的主力舰种无疑仍是迦太基—罗马式五列桨舰,两支舰队的搭载总人数约为10.3万人之巨。埃克诺穆斯角海战也因此成为西地中海有史可查的规模最大的海战之一。

两位迦太基指挥官哈米尔卡和汉诺,从一开始就把目标锁定在满载士兵和补给品的罗马运输船,而各自坐镇一艘六列桨旗舰的雷古鲁斯和瓦索也见招拆招,竭尽全力保护自己脆弱但价值高昂的护航目标。开战后,迦太基舰队分成了4个纵队,设法绕过罗马人的战线,突击战线后方的运输船,罗马人也分为4个部分针锋相对,全力掩护运输船撤出。最终,海战在各自相距两三英里的三片战场上分别进行,激烈的战斗超过了4个小时。战斗中,罗马人始终试图利用“乌鸦”和抓钩等装备,把战斗拖入有利的接舷战,迦太基人则充分发挥机动优势,用撞角攻击孤立的对手后旋即撤退。

海战的最终结果是,罗马人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他们击沉了30艘迦太基战舰并俘获了64艘,自己仅付出了24艘战舰沉没的代价。如果说此前的米莱和撒丁岛海战,杜伊留斯是靠着汉尼拔的指挥失误获胜,那么在埃克诺穆斯角海战中,哈米尔卡和汉诺已经尽可能地选择有利于迦太基舰队的环境了。分别展开的迦太基各分舰队,都有着足够的空间发挥其撞角战术,但需要分心保护运输船的罗马人,却仍然获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埃克诺穆斯角海战为罗马人入侵北非打开了坦途,从海军技术发展角度来说,它具备非比寻常的意义。如果说,公元前306年的萨拉米斯海战宣告了巨型战舰称霸东地中海,那么埃克诺穆斯角海战,则宣告了相同的结果在西地中海的重现。作为地中海上最后一个信奉撞击战术和较小战舰的主要海上力量,迦太基人的海军技术发展路线,无疑在埃克诺穆斯角海战中得到了彻底的否定。尽管许多人把罗马人在海上的胜利一味地归功于“乌鸦”,但“乌鸦”作为一种辅助装备,并不具备彻底改变战局的能力,更不必说它还会对战舰的航海性能产生影响。无论是在第一次布匿战争初期使用“乌鸦”的罗马人,还是曾在科斯岛海战中使用“乌鸦”的安提柯二世,后来都抛弃了这一装备。

真正让罗马人获胜的,是他们对海军发展应顺应潮流的理解。从一开始,遭遇锡拉库萨大型战舰的迦太基人就被迫不断地放大其战舰的尺寸,从最早擅长撞击的三列桨舰,到公元前4世纪中期的四列桨舰和更晚的迦太基式五列桨舰,迦太基战舰的吨位不断扩大,长宽比不断减小,搭载的陆战士兵逐渐增加。这样的发展结果是,迦太基海军被迫放大战舰尺寸,使之无力维持三列桨舰那样卓越的速度和灵活性。而在搭载士兵和装备方面的不思进取,又让迦太基人的轻型战舰无力在接舷战中抗衡罗马人。但迦太基海军始终醉心于撞击战术,再加上罗马人在甲板战斗方面的天赋,直接导致了经验丰富的迦太基舰队,在初出茅庐的罗马舰队面前反而落于下风。

在公元前3世纪的地中海东部和西部,几场海战都证明了同一点:以撞角战术为核心的海战思想,只有在中型战舰搭配最顶尖的桨手时,才有可能实现。一旦舰队的规模扩大,即使是迦太基这样的海军强国,也没有足够多的桨手来维持全部由三列桨舰组成的舰队。为了减少熟练桨手的需求,迦太基被迫以装备多人桨、长宽比较小的大型战舰,替代三列桨舰这样的中型战舰,于是造成了机动性的下降和撞击战术的低效。此时转而倚重接舷战,才是更加适应大型战舰的战术思想。

埃克诺穆斯角海战之后,罗马人从迦太基人手中夺取了制海权。此后,尽管迦太基人数次重建舰队,但进一步下降的桨手质量,和迦太基人始终坚持的撞击战术,让绝大部分重夺制海权的努力成为灾难。除了在公元前249年的第一次德雷帕纳之战中,迦太基人凭借罗马人的指挥失误扳回一城之外,迦太基海军输掉了每一次大规模海战,罗马人的舰队依旧握有决定性的战术优势。此时,罗马海军的主要敌人是海上风暴,而非敌方舰队。

最终,在公元前242年的埃加特斯群岛海战中,罗马海军再次决定性地痛击了迦太基舰队,这一战成了迦太基最后一次正式挑战罗马在西地中海的制海权。迦太基人随后与罗马人签订了和约,结束了第一次布匿战争。

第一次布匿战争后,迦太基巴卡家族在西班牙开始了自己的殖民统治,他们在西班牙东部和南部的经营,使之通过西班牙富饶的资源,尤其是大量贵金属的产出大发横财。在西班牙半岛的金属制品出口转向迦太基商人的同时,原本的贸易中转站——法国南部的希腊商业城邦马西利亚(现马赛)大受其害。作为罗马人在西方的重要盟友和历史上迦太基的世仇,马西利亚人开始大力渲染“迦太基威胁论”。这和罗马的扩张欲望结合在了一起,导致罗马人在西班牙实行激进的外交政策,迦太基势力范围边缘的西班牙城市萨贡托(Saguntum)也转头与罗马结盟。最终,随着陆军名将汉尼拔主动拔除迦太基这颗眼中钉,第二次布匿战争爆发。

第二次布匿战争中的迦太基,已经无力正面挑战罗马对海洋的统治了。来自迦太基的舰队,更趋向于骚扰意大利沿海,或者执行一些偷渡行动的护航任务,而非进行海战。罗马人可怕的战争潜力,很好地体现在了其军事上:在维持顶峰时超过20个军团、数目相近的同盟军团和其他辅助部队的同时,罗马人还有着规模可观的舰队。在公元前207年,据说有多达280艘罗马战舰可供调用,从亚得里亚海到西班牙半岛,罗马舰队掌握着绝对的优势。第二次布匿战争结束后,迦太基被剥夺了维持大规模舰队的权力。仅保留10艘战舰的军备限制,杜绝了迦太基对制海权的重新追求。罗马人的目光也不再局限于西地中海,他们逐渐开始了对东方的征服。

在第二次布匿战争中,罗马海军取得了绝对的海上优势。图为罗马的五列桨舰舰队,它被积极地投入到了对锡拉库萨城的围攻中

迦太基海军的失败,使得整个地中海世界中依旧一心追求撞击战术的海军,只剩下罗德岛人。总的来说,罗马人在两次布匿战争中的表现和罗马人对西地中海的控制,代表着大型战舰在地中海完全取代了脱胎于三列桨舰的中型战舰。尽管罗马人不像希腊化王国那样,热衷于巨型旗舰的建造,但倾向于接舷战法的罗马人,在海战趋势上无疑与希腊化王国是一致的。巨型桨帆战舰的黄金时代随着战舰技术的不断革新,到地中海上的海权竞争逐渐分出胜负时,已宣告衰落。

巨舰的消失

公元前3世纪罗马称霸西地中海时,东地中海上的战火暂时趋于平息。究其原因,东地中海的两大海权争夺者——马其顿安提柯王朝和埃及托勒密王朝,各自遇到了问题。马其顿王国在安提柯二世统治晚期,在希腊本土的间接统治几乎土崩瓦解,同时其北部边境面临着达尔达尼亚人入侵的危机,西北部的伊利里亚和西部的伊庇鲁斯也产生了动乱。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地,使安提柯王朝数十年都不再投入海军建设。这一变化使其竞争对手——托勒密海军安于现状,双方暂时停止了高强度的造舰竞赛。

新的巨型桨帆战舰,直到托勒密四世统治期间才又出现,但这艘大名鼎鼎的四十列桨舰很难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战舰。根据记载,四十列桨舰以两艘二十列桨舰并联而成,两艘战舰各自在一侧从高至低以8人、7人、5人的方式,部署了三排不同长度的多人桨,纵向的每组桨需要20名桨手。严格来说,这样的部署形式应该称呼为二十列桨舰。如果我们相信史料,那这座庞然大物的搭载人员为4000名桨手和2850名士兵。姑且不考虑这些数字本身是否可信,即使这些人数是真的,我们也承认史料来源,但四十列桨舰只是静止的“面子工程”,完全不具备离岸航行的能力,这倒也符合托勒密四世荒唐无能的统治。

托勒密四世建造的双体四十桨战舰让许多研究者十分感兴趣。但无法反驳的是,这艘战舰不存在任何实用意义

公元前3世纪中期,让马其顿王国苦恼不已的外患中,就包括亚得里亚海沿岸的伊利里亚。这里生活着一个活跃的海盗民族,他们组织过许多次大规模的海上劫掠行动。不过他们自己或许也没想到,他们的海盗行动能够影响到希腊化时代晚期的桨帆战舰的流行浪潮。

伊利里亚人喜好的船型,是那些轻巧、廉价、往往不铺设甲板的近海划桨船。公元前3世纪晚期,最流行的船型包括利姆比(Lemboi)和“生鱼”。利姆比一般能够搭载50人,伊利里亚海盗不区分专门的桨手或者士兵,而是在战斗时投入所有桨手充当士兵。至于“生鱼”,其尺寸或许比利姆更小。

这样的轻型船只,几乎只能在近海航行,它没有装备撞角,低矮的船型也不利于接舷战。总的来说,这并不是一种为了对抗战舰而诞生的舰艇,它的主要用途在于快速的运输。但它的优势同样很明显,由于简化的结构和较小的吨位,建造利姆比这样的船只不需要太多的木材和时间。而且利姆比有足够好的灵活性,当被用以进行低烈度的近海作战时,它有着相当高的性价比。

安提柯王朝与托勒密王朝的海军争霸结束后,反海盗任务一度成为东地中海上最主要的海军职能,这使各国海军迫切需要一种廉价的近海舰只,于是海盗船成了各国的选择之一。第一支使用利姆比的海军,是腓力五世治下的马其顿。必须说明的是,腓力五世选择利姆比纯属无奈之举,财政枯竭的马其顿,暂时无法建造一支大舰队,腓力五世只得在公元前217年冬天开工建造了150艘利姆比。尽管后来腓力五世在财政宽裕的条件下,以传统的大型桨帆战舰代替了利姆比,重新装备了他的海军,但伊利里亚风格的轻型战舰,自此开始风靡各大国海军。

而在埃及和罗德岛的海军中,轻型战舰的舰型则另有选择。罗德岛人早在公元前306年就开始使用一种新的战舰,它被称为“两列半桨舰”(Trieremioliai),顾名思义,它是一种三列桨舰的小型化版,并且将最上层的桨手减少了一半。缩减成本、减少吨位的同时,两列半桨舰还保持了优秀的机动性能,并利用多出的空间搭载士兵。两列半桨舰是针对东地中海海盗喜爱的海盗船船型“一列半桨舰”(hemioliai)产生的,基本思路是在低成本的基础上,以有限的性能优势形成战术上的压制,类似的设计思路也将出现在对利博连的改装上。

不过短时间内,轻型舰还无法替代大型战舰。公元前214年夏季,第一次马其顿战争爆发,腓力五世以他的利姆比舰队远征伊利里亚。结果在罗马五列桨舰面前,脆弱的利姆比完全没有一战之力,腓力五世只得烧船自退。在舰队主力决战的需求仍旧存在的前提下,轻型战舰只能扮演辅助舰艇和反海盗专用舰艇的角色。公元前208年8月,腓力五世终于开始兴建自己的大型桨帆舰队。

另一方面,随着罗马共和国的势力逐渐渗透到东地中海,东地中海的海上局势再度变化。埃及托勒密王朝陷入缓慢但不可逆转的内部腐败中,其海军逐渐衰弱,难以积极地介入国际局势中。东地中海此时缺乏一个绝对的海上霸主,罗马人的实力足够强大,却又没有更多的精力远涉东地中海,活跃在海上的帕加马和罗德岛海军素质出众,但规模有限。在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罗马海军支持的希腊化代理人——帕加马王国和罗德岛,成了希腊化王国的主要对手。

公元前201年7月,阿塔卢斯一世指挥的帕加马和罗德岛联合舰队,在开俄斯岛外海挑战了腓力五世领导的马其顿舰队。这支马其顿舰队包括53艘大型战舰,以四列桨舰和锡拉库萨—黎凡特式五列桨舰为主力,附以多达150艘的利姆比和“生鱼”。舰队中有史可查的巨型战舰,包括腓力五世乘坐的1艘十列桨舰和1艘八列桨舰。他们的对手投入了65艘四列桨舰、五列桨舰,以及9艘两列半桨舰和3艘三列桨舰。

一列半桨舰。一些正规海军为了应对灵巧迅速的海盗船,开始仿制类似的船型投入使用。一列半桨舰、两列半桨舰、利姆比或是利博连,都是这种思想的体现

海战中,罗德岛人很好地展示了撞击战术在优秀水手配合下的威力,联军以损失包括阿塔卢斯一世旗舰在内的8艘大型战舰(其中2艘四列桨舰被俘)和1艘轻型舰艇的代价,击沉或俘虏了多达28艘马其顿大型战舰、3艘三列桨舰和近半数的利姆比!在海战中,利姆比和“生鱼”这样的小型战舰,当遭遇罗德岛人高速机动的四列桨舰和两列半桨舰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罗德岛人始终让战舰保持高度机动,以此消耗利姆比上有限桨手的体力,随后再以高速掠过侧舷的方式,撞断利姆比的船桨并使之瘫痪,最后再以无情的撞击将其送入海底。

撞击战术对轻型舰艇占尽上风的同时,大型战舰仍然展示出对撞击战术的克制。在开俄斯海战中,一艘罗德岛两列半桨舰进行了一次教科书式的撞击,但撞角狠狠楔入一艘马其顿八列桨舰的同时,也使战舰卡在目标上。马其顿人顺势以高度优势跳帮,几乎将罗德岛战舰上的舰员屠杀殆尽。直到两艘帕加马五列桨舰分别在另一侧,对八列桨舰进行了全力撞击,才最终击沉了八列桨舰,并使罗德岛战舰躲过一劫。

战后,联军主动退出战场,占领了战场的腓力五世随后宣布取胜,但一边倒的交换比,让这枚“胜利”果实显得苦涩无比。这也是整个希腊化时代中,最后一次有巨型战舰取得名义上的海战胜利。随着罗马人正式踏足东地中海,帕加马王国和罗德岛总是能够很好地控制东地中海的制海权。

在公元前192年—公元前188年的罗马—叙利亚战争中,塞琉西帝国成为罗马及其盟友击败的又一个继业者王国。在这一过程中,并不以海军见长的塞琉西帝国,还是设法组建了自己的舰队,并在爱琴海一度掌握了制海权。但随着罗马、帕加马和罗德岛的联合舰队成型,塞琉西海军最终还是丢掉了制海权。有趣的是,塞琉西海军一度在战争初期,选择较小尺寸的主力战舰,结果在几次失败之后,他们还是回到了以大型战舰作为主力的老路上。

塞琉西帝国失败后,很少有人能够挑战罗马人在地中海上的制海权。苟延残喘的迦太基人被允许保留10艘三列桨舰,塞琉西帝国在《阿帕米亚条约》中同样只被准许保留10艘三列桨舰和10艘轻型舰艇,腓力五世治下的马其顿则保留了德米特里乌斯一世打造的那艘十六列桨舰和5艘轻型舰艇。所有罗马人在地中海上的潜在敌人,都被严格地限制了海军军备。在这种情况下,罗马人自己的海军建设也开始陷入停滞,罗马舰队的规模,仅限于反海盗和应付紧急情况之用。可以说,在可见的将来,罗马海军不需要再考虑如何打赢一场舰队决战。

随着对等敌人的消失,进入公元前2世纪后,地中海上的海盗活动达到了又一个高峰。从公元前180年开始,伊利里亚和利古里亚的海盗越发猖獗,以至于罗马人需要重新动员自己的舰队,多次进行大规模的剿灭行动。也正是因为罗马海军的作战对象,从大型战舰组成的敌方海军转变为小规模的海盗,罗马舰队的编成结构开始改变。

公元前2世纪中期,一列半桨舰第一次出现在了罗马舰队中。或许这和当年腓力五世对利姆比的运用一样属于紧急手段,但一列半桨舰的性能有限,无法对海盗使用的同类舰种形成优势。于是,就和罗德岛人发明两列半桨舰一样,罗马人也需要一种性能更优秀的中型舰艇,既能压制海盗使用的近海小型船只,又能和五列桨舰形成高低搭配,投入大规模的海战之中。

罗马人最终选择的,是大名鼎鼎的利博连(Liburnae)战舰。这种在利姆比基础上发展出的战舰,最早于公元前69年出现在罗马舰队中。在公元前80年前后,地中海上的海盗行动已经发展到了罗马人无法忍受的程度。庞培获命领导大规模的反海盗军事行动,据称他为此新建了多达500艘战舰。在稍早些时候的第一次米特拉达梯战争(公元前89年—公元前85年)中,罗马舰队的阵容里尚不包括利博连,而当庞培在公元前67年开始其反海盗战争时,利博连已经成为罗马人主要的战斗舰艇了。

利博连战舰,是在利姆比基础上放大改良而成的产物。由于对史料的错误理解和受影视、文学作品的影响,许多人都将利博连战舰理解成一种轻快的小型战船。实际上,利博连战舰,是一种涵盖范围非常广的船型,它往往被用来描述由利姆比衍生出的多种伊利里亚式划桨战船。公元前1世纪,罗马人最常用的利博连船型,是一种双排桨船(Bireme),尺寸接近中型战舰。以W.L.罗杰斯在20世纪初的研究结果为例,他认为阿格里帕时期的利博连,主尺寸达到了103×17×3.1英尺,全舰仅有108名桨手,还装备了撞角和各种各样的舰载装备,却维持了相当不俗的机动性能,据称能够达到7.3节的最大航速。而根据更新的复原结果,利博连的尺寸实际上介于三列桨舰和四列桨舰之间,毫无疑问是一种适用于正规舰队的主力舰艇。庞培时期的利博连,更多地用于近海的反海盗行为,因而可能有着稍小的船型。但整体而言,公元前1世纪的中型利博连战舰无疑具有这样几个特点:双排桨,撞角、塔楼及各式武装齐备,同时大大简化了舰体结构,控制了全舰吨位。这使得该舰能够维持优秀战斗性能的同时,仅依靠较少的桨手,就能获得卓越的机动性能。

典型的利博连船型。作为近海使用的多用途中型战舰,利博连在性能和价格上达成了平衡

罗马人仿伊利里亚利姆比船型建造的双排桨船

晚期的罗马五列桨舰走上了与锡拉库萨人类似的大型化路线

利博连诞生后,立即获得了罗马人的青睐,无论是在低烈度的近海反海盗任务中,还是在大规模海战中,利博连都被广泛用于侦察、运输甚至是正面战斗中。作为一种低成本的多用途近海船型,利博连一直使用到了罗马帝国时期。航海性能更好,但成本更高,在战斗性能上不占优势的三列桨舰,则处于较为尴尬的境地。它既没有四列桨舰、五列桨舰和更大型战舰的作战性能和远海航行能力,又不具备利博连的泛用性和低成本,因而在与利博连的竞争中败下阵来。

对于巨型桨帆战舰来说,利博连的诞生并不构成直接的竞争。但地中海上战舰需求的全面改变,却几乎宣告了巨型桨帆战舰的死刑。在罗马共和国最后的一个世纪里,苏拉、卢库卢斯、庞培、恺撒等人的军事行动中,利博连和少量更大的战舰,基本足以满足他们的实战需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未能再看见多于五列桨的巨型战舰出现在海上。

仿佛是为了给这个短暂而辉煌的巨舰时代画上一个正式的休止符,在希腊化时代的最后一年,罗马内战的爆发使得巨舰最后一次出现在海面上。当屋大维与安东尼在伊庇鲁斯的亚克兴角海面上一决雌雄时,我们惊喜地发现,安东尼麾下的舰队编成,是公元前3世纪常见的典型结构:以四列桨舰、五列桨舰为核心,建造少量六列桨舰及更大的巨型战舰作为突击主力,以其他轻型战舰承担辅助任务。

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的舰队,主要以黎凡特、埃及的水手和战舰组成。这支舰队在出发时拥有200艘各式战舰,以四列桨舰与五列桨舰作为主力。但在公元前31年的上半年,这支舰队被困在安布拉基亚湾的锚地内,饱受缺乏补给之苦。当安东尼与属于屋大维阵营的阿格里帕最终开战时,这支舰队的数量已经下降到了170—180艘。与大多数人的认识不同,这支舰队中的巨型战舰并不多,6艘七列桨舰、5艘八列桨舰、4艘九列桨舰与5艘十列桨舰,仅仅在这支舰队组成中占很小一部分。

阿格里帕拥有230艘战舰,但其中只有200艘大小战舰拥有撞角,这些战舰从双桨船(包括相当数量的利博连)到六列桨舰不等,其中以三列桨舰和四列桨舰为主力。亚克兴角海战爆发之初,两个交战方的目标可谓南辕北辙,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的意图,在于设法脱身逃回埃及,而阿格里帕却打算趁机摧毁被削弱的安东尼舰队。一开始就毫无战意的安东尼,在开战后不久就和克利奥帕特拉一起,带领一小部分埃及舰队逃离战场。被留下的舰队寡不敌众、士气低落,自然而然地输掉了余下的海战。最终,除了数十艘战舰随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逃离以外,其余的战舰大多落入阿格里帕之手。这一役不仅宣告了屋大维与安东尼之间的内战几乎决出胜负,也成了希腊化时代的巨型战舰的最后舞台。

不少原始史料都对亚克兴角海战进行了翔实的细节描写,其中关于灵活的利博连战舰往来穿梭并围攻笨拙的大型桨帆战舰的情景,无疑捉住了许多读者的眼球。但阿格里帕在亚克兴角的胜利,更多地取决于对手的指挥失措、己方的数量优势和高昂士气,战舰技术的优劣并没有能够决定胜负。总的来说,巨型桨帆战舰的强大战斗力,在当时的地中海世界依旧是毋庸置疑的。但在罗马帝国统一的整体历史进程面前,罗马海军不再需要巨型战舰这样的“屠龙之器”。在公元前的最后两个世纪里,随着海军军备“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整体趋势,强悍的巨型桨帆战舰也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时至今日,我们只能从极为有限的考古成果和书卷留存的描述里,去一睹这些海上巨兽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