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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政(南北朝西魏名将)

王思政简介

王思政:王思政(生卒年不详),字思政,太原祁县(今山西祁县)人,南北朝时期西魏名将,东汉司徒王允之后。王思政早年曾为北魏孝武帝的幕僚,因拥立之功,累封中军大将军、大都督、祁县侯,后随孝武帝投奔关中宇文泰,进封太原郡公。孝武帝死后,王思政仍旧受到重用,加封东道行台,镇守弘农,又移镇玉壁。西魏大统八年(542年),东魏高欢进攻西魏,王思政率军防守玉壁,经过九天激战,击退东魏军,因功升任骠骑大将军。西魏大统十三年(547年),东魏侯景叛变。王思政时任荆州刺史,趁机占据战略要地颍川,被加封为大将军、都督河南诸军事。大统十四年(548年),东魏大将高岳等人围攻颍川。王思政坚守城池,不断击退东魏军,并杀死慕容绍宗、刘丰生等东魏大将。大统十五年(549年),东魏大将军高澄亲自出征,终于攻克颍川。王思政自杀未成,被东魏军俘虏,但深受高澄敬重。北齐建立后,文宣帝高洋授予其都官尚书、仪同三司的职务。王思政死后,北齐追赠其为兖州刺史。

王思政传记——

王思政,西魏北周朝名噪一时的大将,出身于太原王氏。王氏一族乃魏晋南北朝时期数得着的高门大户,因此王思政极得北魏末代皇帝孝武帝的赏识。北魏分裂为东西二魏后,王思政追随魏孝武帝进入关中依附宇文泰集团。之后,王思政凭借其优秀的军事才能,立下卓越功勋,逐渐成为西魏北周的核心战将,并常年在边境与东魏北齐作战,可谓北周的第一颗魁星。

◎王思政

像高门子弟不应时

太原王氏、琅玡王氏,在晋朝南渡后,一直名臣、重臣辈出。到了王思政一代,王氏子弟仍能借助门第优势,在起跑线上领先别人。但是赢在起跑线上的王思政,却没有和其他大族子弟一样无所事事,他选择了从军。

南朝王、谢、庾、桓等高门在江南大族的冲击和皇权打压下,已经渐趋式微,而北方的崔、卢、杨、李等诸姓大族却方兴未艾。唐长孺先生在总结大族南弱北强的原因时提到,南方大族的衰落,一个重要原因是脱离了军事、政治事务,一代比一代务虚,最终被土著势力和寒门庶士所取代。反之北方豪族却一直在积极参与政治、军事实践,加之有乡曲、族人的支撑,因而呈现出旺盛的发展势头。不管王思政从军是出于主观判断,还是被潮流左右,终西魏、北周两朝,太原王氏能够以功业闻名并被赐爵为郡公而见于史书者,也只王思政一人。彼时北魏逐渐衰落,六镇起义的一部兵力,在宿勤明达、万俟丑奴统领下扰乱关中、陇西一带。北魏派王思政跟随北海王元颢率兵平乱。作为僚属人员,王思政经常参与军事决策,赢得了一定名声。时为平阳王的北魏宗室元修听说了王思政的名气,倾心结纳,把他收为自己的门客。公元532年,元修阴差阳错地被立为皇帝。其时权臣高欢权势滔天,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为了与之抗衡,元修暗地里组建自己的班子意图夺回实权。在此之际,王思政被任命为皇宫卫队负责人。

皇宫卫队负责人一职十分关键,因为事关皇帝本人的警卫,且能够掌控皇宫内外的信息沟通,所以该负责人往往由皇帝或者权臣直接指派。按照时局,原本高欢会委派人手充任此职以便控制皇帝的行为,但当时高欢的死敌尔朱氏残余势力还未被完全消灭,因此其精力便主要放在追讨尔朱氏上,这才让皇帝得以安排自己的班底人员。

王思政看似一跃从龙,前途无限,可是还来不及施展拳脚,高欢已经彻底平定尔朱氏,腾出手来,气势汹汹地要取北魏皇帝而代之。如若元修安坐不动,必定会像前面三任皇帝一样,或被杀或被废。情急之下,元修迸发出其祖先创业时的勃勃英气,分派诸将在河南诸州征兵,企图与高欢抗衡。而高欢也不示弱,立即发兵进攻洛阳。

皇帝以新征发的弱兵对抗高欢刚刚平灭劲敌的精兵,无异于以卵击石。洛阳朝中登时大乱。眼看己方兵马或被攻灭,或是逃亡,元修不得不做出生死抉择。王思政劝元修立刻逃往关中,去依附刚刚在那里崛起的宇文泰集团。病急乱投医,元修来不及多做考虑,便放弃了北魏孝文帝以来苦心经营的北方经济、政治和文化中心——洛阳,仓皇西撤。至于这个情急之下乱投的“医”,到底有几分衷心,元修已顾不得了。

元修来到关中之后,双方相处还算融洽。王室方面将寡居的冯翊公主下嫁给宇文泰,而宇文泰则表现出足够的忠心,立即派兵东进与高欢对抗,让远道而来的皇帝安心。但就在宾主执手言欢的融洽氛围中,“忠臣”宇文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皇帝元修送上了西天,同时改立南阳王元宝炬为帝,建立政权,是为西魏。

◎东魏、西魏、梁朝形势图

其实北魏皇室的到来,无疑给宇文泰增添了政治筹码。但这也仅仅是个筹码罢了,放在秤盘里能撑分量,舍此之外就毫无用处了。元修过于英武,作为筹码显然不合时宜,杀明立昏才是权臣百代不移的准则。

对于王思政来说,当初的建议,也非全错,不管是元修还是自己,留在洛阳坚持都是死路一条,远不如投奔关中更有希望。但是代价也显而易见,高欢掌权下还能有所动作的北魏皇室,却被宇文泰的雷霆手段彻底压制。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大运如此,哪怕你是皇帝,又有何办法呢?

目睹了这一切,王思政明白,自己的成长之路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而此时的中国,初步显现出三足鼎立的趋势:其一是高欢集团,平定了整个华北平原,占据北方最繁荣、最富庶的地区,后来高欢集团还取东魏而代之,建立了北齐;其二是梁朝,占据了淮河以南的半个中国,梁朝皇帝——一生传奇的萧衍,时不时想北伐消灭北朝;其三是宇文泰集团,刚刚接收了武川军团贺拔岳的遗产,占据着关中和陇西,隐然与其他两家分庭抗礼,此后宇文氏更是取西魏而代之,建立了北周。但三足鼎立,宇文最弱。

宇文泰改立元宝矩为帝后,定了一个政治意味鲜明的年号——大统,意指成就一统天下的大业。同时,为了做足兼收天下的气势,宇文泰很快表示,虽然先帝元修已死,但元修的老部下他仍一概录用。王思政自然也在其中。

王思政是个懂政治的人。他知道,与宇文泰的班底旧臣相比,自己这个外来户毫无根基。自王思政于公元534年西投关中以来,宇文泰和高欢之间已经经历了数次大战,但都没他参与的份,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那就必须表明立场,赢得宇文泰的信任。王思政在如何表明立场上,颇费了一番思量,甚至采用了一个有些极端的做法。

一次宇文泰大宴群臣,席间拿出一堆绫罗作为奖励,让大家玩樗蒲,约定谁先用骰子掷出五子全黑的“卢”,谁就可以先拿到奖品。一会儿工夫,奖品发完,宇文泰又解下自己的金带作为奖品,大臣们却再没人能掷出“卢”。轮到王思政掷,王思政解下来自己的佩刀说:“如果天意能让我为宇文丞相立功,受到丞相大人的宠遇,那么我就能得到‘卢’,如若不然,我立即自尽。”一个游戏而已,何苦如此?宇文泰想不到王思政个性如此激烈,连忙离席劝阻,可是王思政手快,骰子已经掷出,居然真掷出个“卢”来!于是王思政带着金带赐归,同时也向宇文泰表明了立场。

非常之人,往往行非常之事。穷则思变。王思政的惊人之举可谓很好地诠释了这两句话。

自此之后,王思政逐渐被委任出去带兵打仗。毕竟用人还得看忠心与否,既然王思政表了态,他本人也真有才能,在东西两魏交战的用人之际,宇文泰自然不吝惜给他机会一展所长,于是王思政被任命为骠骑将军,前往河南一带募兵。

公元537年,王思政跟随大将独孤信攻占洛阳。辗转三年,王思政重回洛阳故地。此时,洛阳这个当年北方最大都市的荣光早已化为飞灰,她如同一个落难的女人,明光妩媚的身姿被时代无情蹂躏。

王思政显然没心思品味这些,因为闻讯而来的东魏军队已经迅速调集重兵合围洛阳城,东魏猛将如侯景、高昂、厍狄干、可朱浑元等人倾巢而出。刚刚取得沙苑之战辉煌胜利的宇文泰可谓“得胜的猫儿欢似虎”,带兵轻出弘农(今河南灵宝),在洛阳城外集结重兵集团,草率决定与东魏决战。

轻敌则易致败。沙苑之战的胜利,并未从根本上改变东强西弱的局面。并且东魏军大兵团作战经验丰富,宇文泰放弃关中地利优势选择在洛阳城外决战,无疑是极大失策。

身在重围之中的王思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然而他还来不及有什么建言,大战已经打响。事实上以王思政的身份,也轮不上他建言,宇文泰身边有的是谋臣猛将。但这些人大都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一心准备去消灭东魏这头猛虎,浑不知前方敌人的强大。

无情的事实很快让“骄兵”们遭到了痛击。西魏援军在洛阳城下小胜,东魏围城大军借机佯装北撤,引西魏军穷追不舍,最后在黄河桥边交战。东魏军恐怖的战力在平川旷野之下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以致宇文泰本人战马被射,左中右三军大阵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王思政率部出城助战,手持长矛下马步斗,深陷敌阵,反复冲杀。激战一天后,手下军士几乎全部战死,王思政亦重伤昏迷。若是一般大将,昏死在此,九个脑袋也被东魏军砍去报功了,哪有生还的道理?但是命运女神再次眷顾了王思政。

王思政常年在军中,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作战时绝不可穿太过鲜亮的衣甲。因为衣甲是官阶的标志,穿着太好,活着时容易成为敌人的靶子,死了也会被人割去脑袋邀功。此役中,王思政穿的是比较老旧的衣甲,所以敌兵没太注意他。以致于双方收兵后,王思政帐下的武士雷五安寻来时,王思政已经苏醒过来。

弘农玉壁显奇谋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此战过后,王思政更得信任,被任命为弘农郡守。弘农郡,是从河南进入关中的要道,守好这个地方,意义非常重大。王思政如果勤于政事,必然能立功。但是守毕竟不如攻,守御几十年,未必如领兵大将打一个漂亮仗管用。偌大的弘农郡,难道只能让英雄埋没?

王思政放眼一看,发现了机会——玉壁。

自东西两魏分裂以来,双方在山西河南的漫长战线上来回拉锯,大的对峙点有三个,由北向南依次为晋南、豫西、豫西南。其中豫西,即王思政现在镇守的弘农郡,因为易攻难守,被东魏视作阳关道,每年都要来走上几遭。而豫西南多山地,双方多是在此地拉锯,但都没有多大机会可以威胁到对方。晋南却是西魏从关中伸向东魏的一个突出部,特别是汾河一带,易守难攻,进可以威逼东魏的副都晋阳(今山西太原),退可以保卫黄河渡口,然而此地却没有坚固的堡垒。

◎西魏、东魏拉锯形势图

王思政锐利的目光,就放在了位于汾河谷地的玉壁。

他的计划是:充分利用玉壁城周围台地的优势,建设一座坚城,使其成为插向山西腹地的一把尖刀。如此便能进可攻,退可守,让东魏吃不下,咬不动,啃不烂,还不得不冒着大伤元气的风险去硬啃!

宇文泰得到奏报后立即批准。王思政遂以弘农郡守的身份亲自坐镇玉壁,于是一座在东西两魏数十年争战史中从未陷落的传奇堡垒出现在了东魏人的眼前。

事实证明了王思政的眼光和能力。公元542年,他迎来了在玉壁城的第一次大战。东魏丞相高欢调集重兵从晋阳南下,铁壁合围玉壁,意图一举拔掉这颗钉子。身着黄衣的东魏军士兵冒死仰攻位于高地的玉壁城,但因城池守备设施非常完善,苦战四十五天后,玉壁城依旧危然耸立。适逢天降大雪,士卒死伤无数,且关中方面传来消息称,西魏的主力军渡过黄河准备救援玉壁,这使得东魏统帅高欢不得不下令全军撤退。

玉壁坚城之策奏效,令西魏朝野相当满意,于是宇文泰趁热打铁,命令王思政继续发挥长处,返回弘农郡巩固城守。接到命令的王思政在弘农大修城墙,完善守御战具,并大规模屯田,积累粮食。弘农这座自东西两魏分裂以来就始终被来回蹂躏的城池,第一次成为巩固关中防线的要塞。此后三十余年,东魏北齐军队再也没有踏过此城一步。

王思政营造玉壁、弘农二城的功绩,比之小关、沙苑等历次野战大胜,更显于长远。在王思政所处的时代,西魏才刚刚在关中立足,兵少力弱,面对占据了北方最富庶地区的强大东魏,西魏需要争取时间、空间进行积累和发展,仅仅在野战中打几次胜仗,对国家整体实力并没有太大帮助。而两座坚城的建立,则为关中提供了坚强的捍蔽,即使前线战事失利,一时也无法危及根本。事实上建造坚城的好处,稍后便能体现出来。

公元543年,就在王思政坐镇弘农一年后,东西两魏爆发了规模空前的邙山战役。西魏惨败,损兵六万,督将以下军官被俘虏者四百余人。东魏军乘胜追击,主力直逼弘农郡的陕州,而晋南的汾河诸城、豫西的洛州则纷纷沦陷,但是因为有弘农这个坚固的要塞支撑,西魏以之为依托,有效遏制了东魏的强大攻势。

公元546年,在目睹了王思政建玉壁、修弘农的巨大国防潜力后,西魏政府再次派王思政到荆州主持防务。此地位于今河南邓州附近,是西魏防线的最南端,同时面临着东魏和梁朝的双重威胁。但是荆州城墙低矮,不足依托,与其扼守东南的重要地位极不相符。于是,王思政继续发挥他的拿手好戏,组织人手大修城池,完善守备。

与此同时,他留在汾河谷地的玉壁城,在另一位名将韦孝宽的主持下,终于实现了让东魏大伤元气的梦想。公元546年,东魏丞相高欢再度调集重兵围攻玉壁,苦战六十多天,士卒阵亡七万,却最终铩羽而归。高欢本人回到晋阳后更是连累带气,于次年病死。高欢之死在东魏国内引发了连锁反应,镇守河南十四年的宿将侯景因不服高欢儿子高澄,遂举全河南之地投降西魏。

◎玉壁之战遗址

所谓全河南之地,大致包括今天河南郑州、开封、商丘以南到信阳一带,处于东魏、西魏、梁朝三方的中心地区,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价值。占领河南,对西魏来说,可向北一路直逼东魏首都邺城(今河北临漳);而对梁朝来说,则可包举淮北之地。

有鉴于此,东魏迅速派兵追击向南逃窜的侯景,西魏则令八大柱国之一的大将李弼派兵援救侯景。短暂交战后,东魏军解除了攻势,西魏的救援部队也退回境内,只留下侯景的残部。河南腹心之地,一时间竟成军事真空地带!

形势紧迫,时机稍纵即逝,该怎么办呢?王思政敏锐地看到,侯景这个老狐狸必然不肯顺利归附。如果迁延时日,待东魏和南梁任意一方的军事力量深入河南,届时再来夺地,必然是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何不趁此时机占领河南?

但纵观大局,东西两魏军队各自后撤,皆有考量。东魏一方,高澄新近上位,未收拢好人心,暂时腾不出手来收拾河南局面。同时李弼军依托荆州、弘农一线,前出河南,兵锋一时不可撄,不便立即派出大军进攻河南。而梁武帝萧衍又已派军队直犯淮北,其威胁更大,必须优先解决。至于西魏一方,则是因为侯景意向未明,若李弼一部长期驻扎境外,一旦侯景结连东魏反噬,李弼部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两边都有自己的理由,该怎么打开局面呢?王思政为此上书要求把荆州郡治移到颍川!

这是一招险棋。

险之一在于荆州兵少。王思政手下仅有兵万余人。作为后方,依托州城声援李弼尚可,但若是出荆州占河南,未免显得过于薄弱。

险之二在于颍川易攻难守。颍川前出国境线二百余里,且地势一马平川,前有洧水,后有颍水,一旦东魏缓过神来,以重兵围攻,则前无去路后无退路。

险之三在于侯景的动向。侯部残兵尚且盘踞在豫州郡治(今河南上蔡),而且风闻已经和梁武帝萧衍暗中勾结。如果这个老狐狸突然招诱梁军支援,不仅颍川难守,恐怕大本营荆州也有被梁朝端掉的危险。要知道,十九年前传奇将军陈庆之就以七千兵力横扫河南,打得数十万北魏军队丧师失地。如果此景重新上演,王思政将会成为西魏的罪人。

西魏政府有人看出了其中的危险,淅州刺史崔猷便力劝不可轻易将主力前出颍川,即使为局势所迫,也只可以一部兵力先拿下颍川,同时占领豫南数州,让王思政的主力靠近国境线作为支撑,如此可保万全。

然而王思政认为,这么办虽然稳妥,但是步子太小,给东魏留下了极大空间,要占河南全境恐怕难了。他向宇文泰保证,他将以颍川为堡垒,力争拿下河南之地,即使东魏来围攻,他也将支撑足够长的时间等待中央救援。宇文泰当即答应,并付之以独当河南一面的重任。

得到许可后,王思政迅速派遣诸将,分路进取河南,其中郭贤部向北占领鲁阳,权景宣部向南占领豫州,王思政自率主力占领颍川郡。一时间原侯景治下的七州十二镇尽数归于西魏。

自公元534年以来,西魏人做梦也不敢妄想的河南地,终于全数落入手中。整个国家的光荣与梦想,全系于王思政一身!这位出身太原王氏的高门子弟,终于凭自己的奋斗建立了不世功业,成为西魏军界绝无仅有的第一人!

神哭鬼泣战颍川

物极必返,盛极必衰。这个万世不易的道理,王思政不会不懂,但是他不得不继续前进。

占领颍川后,王思政已经看到了危机。

万余名荆州兵,撒在广袤的河南七州,各处的兵力不免捉襟见肘,比如南下的权景宣手中仅数百人的兵力。与之相比,颍川郡王思政手中的八千余人已算得兵力“雄厚”了。但王思政要面对的毕竟是东魏全国。

很快,东边有了反应。

颍川郡像一把尖刀,直插东魏腹心。就算东魏国内有天大的事,也不得不暂且抛开,否则有亡国之危。于是,东魏新任丞相高澄开始部署反攻:十万主力部队直攻颍川,豫南诸州则以各州兵为主同时展开反攻,此外还发动豫南鄂北的蛮人遮断荆州,企图围歼进入河南的西魏军。

东魏兵势不可谓不大,可是王思政不怕!

王思政有玉壁守城的经验,当时高欢尚在,即使亲自组织进攻,尚且不能奈何,更何况高欢之子高澄?同时,王思政自恃进入河南的权景宣、郭贤等部可以互为犄角,定可支援时日,就算真的撑不住,后方还会有援兵。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蹈虎穴,焉得虎子?

公元548年八月,东魏主力抵达颍川长社(今河南长葛)城下。东魏军主帅高岳惊奇地发现,预料中严阵以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城上无旗无兵,仿佛已是一座空城。难道在使空城计?高岳不管什么空城计、满城计,他自恃人多,直接下令攻城,但还没来得及展开攻具,城中精兵已然冲杀出来,打得东魏军措手不及,狼狈后退。东魏军中此时也是名将云集,慕容绍宗、刘丰生、慕容永珍等人与主帅高岳商议后,决定稳扎稳打,后撤扎营,团团围困长社城。

于是,这场持续十一个月的大战正式拉开战幕。

平心而论,王思政这次是有点大意了。

有了高欢两战玉壁的经验,东魏军学聪明了许多。对于坚城,如果一鼓作气,不顾死活地猛攻,效果反倒不如围困。即使兵多,也要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慢慢打,城中粮食总有吃尽的时候。而且东魏在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可以以城为点,围城打援。

从八月至第二年的四月,东魏军持续攻城。东魏军在城外堆起土山,在土山上搭起飞梯攻城头,又居高临下地向城中发射火箭。而守军则以火箭射击土山上的攻具,尽数将之焚毁。王思政还主动派兵出城偷袭东魏军。如此持续月余,东魏损兵不少,却没有什么功效。

眼见硬攻不是办法,东魏便加派兵力,把长社城外洧水下游拦截,以使河水上涨,涌到长社城下。一河水足抵十万兵。这么泡下去,即使水小,时间长了也非泡塌城墙不可。就在此时,战场发生了一个极其突然的转折,其荒诞程度,在古今中外的战争史上都极其少见,以至于双方都十分无语。

彼时,东魏大将慕容绍宗、刘丰都很着急攻城进度。有一天,两人同乘一条大船抵近长社城墙观察战况。作为统军大将,需亲临一线察看情况,以采集战场信息,方便指挥决策。可以说这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巡查。东魏士兵们依旧试图穿过水浅之处攻击长社城,西魏守军们也在城上高度戒备,时刻准备击杀登上城头的敌军。而这艘缓缓逼近州城的东魏大船最终泊于水面,成为一座浮动的观察哨。

就在此时,城外忽然刮起一阵大风,风劲之大,以致树木摧折,水波暴起,城墙内外的士兵们不得不暂停防守和攻击,等这忽起的大风停了再说。但意外发生了。

慕容绍宗和刘丰乘坐的大船,因为处在长社城的上风向,径直便向城墙飘去。在大自然的伟力之下,船上的一切挽救措施都已无能为力,船撞上城墙只在顷刻!

慕容绍宗和刘丰急得团团转,怎么办?他们已经看见长社城头的西魏士兵准备好了搭钩和弓箭,再不逃就是个死。但是不会水怎么办,身为大将、名将,生死关头,宁死而不辱,慕容绍宗表现出了应有的气度和风范,他一头扎进水里,在河水里挣扎了几下,就没了气息。刘丰也迅速跳水,奋力向东魏军堆起的土山游去,但是很不幸,没等他游出去多远,大风激起的浪头又把他卷回城下。西魏士兵的箭矢准确命中了他的要害,刘丰就此命殒水中。不一会,船飘近城墙,西魏士兵搭过船来,俘获了还在船上的东魏将军慕容永珍。随后,王思政命人杀了慕容永珍。

这场意外,为东魏全军的轻敌思想敲响了警钟,同时也为王思政和颍川城拉响了高度警报。

三个大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掉了。东魏丞相高澄闻讯大怒,亲自带援兵抵达城下,同时下令,如果有人能生擒王思政,不论敌我,皆封侯。如果王思政稍有损伤或死亡,那么破城之日,王思政的亲近左右统统处死。这虽是高澄的政治攻势,但也反映了王思政的军事素养让敌军统帅为之倾慕。

身在围城之中的王思政没心思理会这些。敌方增兵,自己的援兵又在哪里呢?他急切地盼望着来自关中的消息。他还记得在上书速占河南时曾向中央保证,如果在颍川遭到敌人水攻,以一周为期限,若是陆攻,以三年为期限,期限之内不需救援,超出则需救援。此时敌军水攻早已超过一周,主力部队还迟迟不到,恐怕事态已非自己所能控制。

其实西魏援兵不是没来,而是过不来了。东魏军采用水攻之前,西魏政府已派出援兵,名列八柱国之一的大将赵贵奉命率兵出关。也是逼于此,东魏才决定采用水攻,力争在赵贵抵达之前吃掉长社。东魏军将主力一分为二,一部面围困长社,一部在颍川外围防遏西魏援军。摆在赵贵面前的是一个大难题:进,那就必须淌过颍川周围的大水,然后在泥泞中与东魏军决战,这无疑是个下策;退,长社城已朝不保夕。怎么办?

◎颍川之战示意图

左右踟躇中,大将王思政逐步走向败亡。

公元549年六月,炎夏的炙热中,洧水冲垮了长社城墙,十一万东魏士兵冲进城内,筋疲力尽的西魏士卒彻底崩溃。此时的王思政仍带着几个亲随在高处避水拒战。城破对他来说,既是末日,也是解脱。谁能顶得住这么残酷的围城,谁又能忍受住这不啻于死的绝望?现在,终于结束了。王思政面向西方,跪倒叩头,大哭道:“国家付于我重任,我不能完成,现在只能以死报国了。”言毕欲抽刀自刎。

旁边的军士一齐拉住王思政。部将骆训劝道:“将军一死容易,可是全城士卒的命都系在将军身上,请将军垂怜。”万般无奈之下,王思政引众投降。高澄接见了王思政,这位敢以孤军抵抗敌十万大军的将军。王思政虎瘦雄心在,面对高澄毫无畏惧,他辞气慷慨,仍执亢礼。高澄不恼不怒,反而以得到这位当世英雄而欣喜异常,给予他丰厚的待遇。

颍川之战结束两年后,东魏禅代于北齐,王思政被任命为都官尚书,最后得以善终。

王思政生平崇尚忠义,为官廉洁,有良好的政治声誉和几乎完美的私德。这样一个志存高远、胸襟开阔的人,虽然最后得以善终,但以其政治立场、人生抱负和名声而论,被东魏俘获之时,他的政治生命已经终结。

王思政经略河南之举,是其人生辉煌的顶点,也是东西魏时期一件牵动三国的大事。其事成,则足以改变三国局势,其事败,亦足以响震三国。但也因此举牵涉广大,王思政的命运被卷入国家角力的漩涡之中,即使他有足够杰出的军事才能,也仍然显得太过渺小。

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王思政在镇守颍川时,遭到东魏疯狂围攻,最终因为众寡悬殊,颍川失陷,本人也被东魏俘虏。这位名噪一时的忠直之臣、惯战之将,半生功劳化作乌有,最终落得游宦异乡,后半生更是藉藉无名。

我们无须深究,颍川之战的十一个月里为何西魏不兵出河南作为战略支援;也无须深究,赵贵出河南后,为何竟未与东魏军发生一战;更无须深究,关中的宇文泰嫡系,对王思政这个后来居上的外来户到底是何态度。近百年后,唐人令狐德棻著《周书》,总算给了王思政一个公允的评价。令狐德棻认为王思政的功业,足可与名闻后世的十二大将军相提并论。

然而越是如此,越发衬托出王思政盛名之下的黯然寂灭良足可惜。智与力不相埒,心与时不相协,可谓大势使然。至于隐藏在历史深处的阴影,挥之不去,令将星蹶尘,英雄气短,才真让人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