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苏法利诺战役

苏法利诺战役(第二次意大利独立战争)

苏法利诺战役简介

苏法利诺战役:1859年4月26日,奥地利向撒丁王国宣战,第二次意大利独立战争正式爆发。事实上,早就与法国秘密结盟的撒丁王国并不畏惧,甚至摩拳擦掌地要把奥地利驱逐出意大利北部。1859年的苏法利诺战役将一一回顾撒丁—法国联军与奥地利在马真塔、苏法利诺等地的交战情况,并对三方的兵力部署和实力做详细介绍。

苏法利诺战役过程分析——

“由难以计数的步兵、骑兵、炮队和辎重车队构成的一条庞然‘巨蟒’,不可阻挡地向前移动,它有时卷起身躯稍作停顿,然后重新舒展,继续向前滚滚而进。”这是1859年初夏,一名跟随法国军队在意大利北部行进的英国记者所做的生动描述,这个英国人不可谓不幸运——他正身处于1813年莱比锡战役以来法国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中。

1859年4—6月,法兰西军队与他们的撒丁王国同盟军,在意大利北部的蒙特贝罗、马真塔、梅莱尼亚诺和苏法利诺等地,与号称欧洲四大强国之一的奥地利帝国的两大军团进行的连续作战,构成了第二次意大利独立战争的高潮部分。

和过往的大型战役一样,第二次意大利独立战争场面残酷、伤亡惨重;但不同的是,它是史上首次大规模使用铁路、无线电报和线膛枪的战争。其中,在1859年意大利战局中起决定性作用的苏法利诺战役,更被不少历史学家认为是“19世纪最伟大的战役之一”。这场战役因为有交战双方的三位君王亲莅战场而又被称作“最后的三皇会战”,同时催生了一个具有深远影响的世界人道主义组织——国际红十字会。

鲁莽的宣战

发生在1859年春末夏初的这番交战虽被归于“意大利战局”,可是那时根本不存在现代意义上的意大利,19世纪中叶的“意大利”仅仅是一个地理概念而已。当时的亚平宁“靴子”,是奥地利统治下的伦巴底(Lombardia)、威尼斯(Venice),以及一连串独立邦国的拼凑体。在这些独立邦国中,最重要的是地处北部的撒丁王国(Kingdom of Sardinia),往南则依次分布着帕尔马(Parma)、摩德纳(Modena)和托斯卡纳(Tuscany)这种实力微不足道的大公国,最南部地区处在近乎中世纪政权的两西西里王国的统治之下;中部地区则受教皇庇护九世(Pius Ⅸ)统治,也就是教皇国(Papal States)。

意大利绝大部分人口(约为2700万人)是文盲状态的农民,他们对国家概念没有多少认知和追求。不过到了19世纪中叶,爱国主义和民族感情在亚平宁半岛抬头,民族主义者开始萌生将奥地利人从意大利土地上驱赶出去的强烈愿望。被纳入奥地利帝国版图的伦巴底和威尼斯历来是意大利的经济、文化中心,历史地位十分重要。因此,想要一统意大利,就必须将赶走奥地利人列为第一要务。

意大利寻求独立自强的唯一领导者,只能是撒丁王国。需要注意的是,这个撒丁王国并非以撒丁岛命名,其统治范围为萨伏伊(Savoy)的阿尔卑斯山口地区和以都灵(Turin)为中心的皮埃蒙特平原地带。这个在奥地利人眼中“非纯正意大利血统的威胁者”,曾在号称欧洲“革命之年”的1848年主导了一次反抗哈布斯堡王朝统治的起义,那次斗争以撒丁王国的失败而告终。撒丁王国的领导人,也在那之后换成了维托里奥·埃曼纽埃尔二世(Vittorio Emmanuele Ⅱ)。

在屈辱中登位的埃曼纽埃尔二世内心渴望复仇、独立和自强,而他的首相加富尔伯爵卡米洛·本索(Camillo Benso Conte di Cavour)有着同样的想法。加富尔伯爵的思想和行为表明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马基雅维利主义拥护者,这自然引领着他的外交手段。思路异常清晰的加富尔清楚撒丁王国不够强大,远远不能在一场公开的战争中单独对付奥地利,他需要强援,而他心目中理想的强援就是与撒丁王国为邻的法国。

法国不仅与奥地利有着纠缠不清的恩怨,还有着足以与之抗衡的军事实力。而这个国家的现任统治者拿破仑三世(Napoleon Ⅲ),看起来似乎是一个理想的合作者:迫使奥地利放松对意大利北部的控制符合法国的战略利益,而发生在几年前的克里米亚战争则表明拿破仑三世就算不是如他伯父拿破仑·巴拿马那样的天才军事家,但至少也不会惧怕战争。

加富尔看得很准,拿破仑三世在位期间,法国参与战争的频繁程度简直可以与拿破仑时期相提并论,况且拿破仑三世内心还有着一个宏图壮志——达到他伯父拿破仑那样的成就。和加富尔一样,拿破仑三世也是马基雅维利主义的追随者,不过他乐见意大利独立还有另外一层相对质朴的因素:这位法兰西第二帝国的皇帝仍然保留着他年轻时的浪漫主义情怀。30年前,刚刚20岁出头的拿破仑三世曾是众多抱持理想主义信念,与意大利爱国者并肩战斗,帮助他们抵抗外侮的法国年轻人之一。

在加富尔的安排下,法国皇帝和撒丁国王于1858年7月19日在普朗米尔(Plombieres)秘密会晤。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订立了法国将全力支持撒丁王国对抗奥地利的密约。一旦奥地利被击败,伦巴底、威尼斯以及摩德纳、帕尔马等地都将并入撒丁王国的版图内,从而创造出一个意大利北部王国;至于亚平宁半岛剩下的地盘,将在教皇的名义下成立一个松散的意大利邦联;而拿破仑三世获得的回报是,法国可以得到属于撒丁王国的萨伏伊(Savoy)和尼斯(Nice)。

就在这份密约订立几个月后的1859年1月,拿破仑三世在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意大利北部局势中擦出了第一颗火星。在巴黎为外国使节举办的一场新年晚会上,法国皇帝于席间突然对奥地利大使发难,大谈奥地利人能在伦巴底盘踞的时间不多了。脸色难看的奥地利大使在发回维也纳的报告中称,法国皇帝的这番讲话“极不得体”。

◎撒丁国王维托里奥·埃曼纽埃尔二世

◎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

在那之后,撒丁王国便开始动员它那支规模虽小却不失精悍的军队。这支军队人数有限,但训练有素,它的一些轻型步兵部队,比如头戴羽毛帽的神枪手(Bersaglieri),以坚韧和勇敢闻名。当然,撒丁军队的弱点也很明显,它的很多步兵团都只装备了老式的滑膛枪。但总的来说,它仍不失为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另外,国王埃曼纽埃尔二世本人也是一位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优秀战士。除了正规军外,撒丁王国还活跃着一支大约由2000名号称“阿尔卑斯山猎手”(Cacciatori Delle Alpi)的非正规作战人员组成的志愿军,这支游击队的领导人是知名的革命者朱塞佩·加里波第(Giuseppe Garibaldi)。

作为撒丁王国的盟友,法国虽未正式动员,但亦开始大量购入弹药、军马和各类战略物资,且各地军工厂的枪炮生产速度明显加快了。只是游击队领袖加里波第这个因素对法国的备战行动略有干扰,因为在保守派和天主教徒占据主流势力的法国,加里波第此人名声不佳,在很大程度上被视为一种“威胁”,不过拿破仑三世还是打算以联盟大局为重。

通过外交努力,缓和意大利北部局势的可能性看起来很小。奥地利外交大臣斐迪南·冯·布尔-绍恩施泰因伯爵(Graf Ferdinand von Buol-Schauenstein)被时人评价为“一台不知方向的火车头,只知道喷吐蒸汽,鸣响汽笛”。他不认为拿破仑三世在新年致辞中那些“极不得体”的话能对奥地利产生真切的威胁,于是建议他的皇帝——时常被一大群贵族簇拥、迎娶了“茜茜公主”的弗朗茨·约瑟夫(Franz Josef)对法国人采取强硬姿态。至于法国外交大臣亚历山大·瓦列夫斯基伯爵(Count Alexandre Walewski,据说是拿破仑的私生子),甚至连自己的皇帝去普朗米尔和撒丁国王会面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

就这样,两个大国和一个小国迅速处在拉爆战争的边缘。1859年4月9日,奥地利帝国宣布开始总动员,在那之前,哈布斯堡王朝在意大利霸权的象征,是驻扎在米兰(Milan)的奥地利第二军团。这支部队经常受到民族主义者的袭击,甚至无法在舞会上邀请总是身穿黑裙以表示对奥地利人不满的当地妇人共舞一曲。动员后的奥地利,宣布组建实力更为强大的第一军团,为此取消了所有军官的休假,并紧急征召6.5万名预备役军人加入队伍。

4月23日,维也纳向撒丁王国发出最后通牒,要求立即复员已经动员起来的军队。这份照会的内容居高临下,既无措辞技巧也无回旋余地,简直就和宣战无异,难怪后来有人对这份外交文件如此评价道:“这就同维也纳在1914年7月向塞尔维亚宣战一样鲁莽。”

◎在哈布斯堡鹰旗下前进的奥地利步兵

果不其然,撒丁王国在26日拒绝了奥地利的最后通牒,后者遂于当日向撒丁王国宣战。三天后,也就是4月29日,拥兵15万众的奥地利第一军团大举跨越提契诺河(River Ticino),全面入侵撒丁王国。其中,第5军和第7军进占贝莱古亚多(Bereguardo),第2、第3、第8军挺进帕维亚(Pavia),担任预备队的第1军和第9军则在落后一点的位置上集结待命。

◎法兰西近卫军骑兵

就在奥地利人开始把威胁付诸现实的时候,撒丁军队虽已动员却很分散,其中1.2万人负责保卫亚历山德里亚(Alessandria,撒丁军队总司令部所在地)到热那亚(Genoa)的交通线,3.2万人分布在卡塞莱(Casale)和亚历山德里亚之间32公里长的区域内,另外有一支2万人的生力军集结在多利亚巴尔蒂(Dorea Baltea)。比起奥地利人,这2万人离亚历山德里亚总部的路程更远。

所幸另一股力量已经行动起来,拿破仑三世绝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决心竭尽全力来帮助他的盟友。法军把实际上已经展开的动员公开化,并开始向撒丁王国挺进。法国人进入意大利北部有两条路线,其一是从集结地乘坐火车到马赛(Marseilles)集中,在那里坐船前往热那亚;其二是坐火车到位于法国一侧的阿尔卑斯山山口小镇圣让-德莫里耶讷(Saint-Jean-de-Maurienne),然后翻越山岭从位于意大利一侧的山口苏萨(Susa)进入皮埃蒙特平原。虽然时值春季,但白雪仍然覆盖着介于两处铁路线终端之间长达64公里的阿尔卑斯山山口地带。为了便于法军通行,撒丁王国特别出动了4000名劳工来清雪开道。

充分动员后的法军迅速行动起来:第1军和第2军在马赛登船,其中第1军的先头部队于4月29日,即奥军侵入皮埃蒙特的同一天在热那亚登岸;拥有光荣传统的法兰西近卫军从巴黎启程,同样采取火车加海运的第一条路线;第3军和第4军则取道圣让-德莫里耶讷,分别在4月29日和5月7日经过苏萨,于5月9日在亚历山德里亚会合;行动最迟缓的是法军的炮兵和骑兵部队,他们在5月下旬才到达意大利北部。

总的来说,法国军队的行进速度出乎它的敌人和盟友的意料之外,这就让法国—撒丁联军在战略上握有了主动权。法军的高效调动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们有效地利用了法国南部和意大利北部的铁路网,这是1859年意大利战局不同于过往欧洲战争的第一个显著特征——假如仅仅依靠士兵的双腿,法国人是不可能这么迅速地集中力量的。

于是,一个自1815年以来就对推翻滑铁卢战役后列强加诸自己的不平等协议孜孜以求,渴望重新树立欧洲大国声威的法国;一个不甘心意大利只是一个地理概念而非实体邦国的撒丁王国;一个自认为是亚平宁北部无可争议的统治者的奥地利,终于要兵戎相见了!

对峙意大利北部平原

第一、第二军团会合后,进入意大利北部的奥地利军队相比撒丁军队在人数上至少占有2:1的优势,假如他们行动足够迅速,是完全能够抢在法军部署到位之前碾压自己的第一个对手的,然而他们从未努力这样做。事实上,当奥军气势磅礴地进入皮埃蒙特之后,接下来整整四天却仅仅行进了32公里。这一情况和当地持续的大雨有一定关系,但主要责任人却是这支大军的统帅——61岁的陆军元帅弗朗茨·久洛伊伯爵(Ferenc Graf Gyulai)。

◎1859年的撒丁王国和意大利统一进程

哈布斯堡王朝上下对久洛伊伯爵抱着莫大的期待,希望他能够像不朽的拉德茨基·冯·拉德茨伯爵(Graf Radetzky von Radetz)在1849年做到的那样,再一次教训意大利的叛乱者。然而,注定是不会有哪个音乐家会为久洛伊谱上一首《拉德茨基进行曲》这样的纪念音乐了。久洛伊来自匈牙利佩斯(Pest)的一个军人世家,大体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军队行政管理者,但他缺乏实战经验,更非意志坚定的战场领袖,并曾在听闻这一任命时请求辞去职务而未获批准。久洛伊本就行事迟缓、优柔寡断,这次临危受命又完全不在他本人意愿之内,加上来自维也纳的冲突指令,奥地利军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在维也纳,存在着两位军事首脑,其中一位是深得约瑟夫皇帝信赖的私人侍从将军卡尔·路德维希·冯·格鲁内伯爵(Graf Karl Ludwig von Grunne)。不少奥地利军官认为这个“毫无军旅资历的人”对军事行动拥有如此多的发言权,“意味着对奥地利军事体系的破坏”。另一位有足够发言权的是奥军总参谋长海因里希·赫斯男爵(Baron Heinrich Hess)。和格鲁内伯爵不同,赫斯被认为是奥地利最出色的战略家之一。但问题在于,格鲁内和赫斯从来就想不到一块儿去,比如身为久洛伊挚友的格鲁内劝告久洛伊不要冒险越过提契诺河,赫斯则要求久洛伊在渡河后全力进击。久洛伊选择了在渡河后缓慢推进,算是对上述两种相反意见的一种中和处理。

假如久洛伊能够多听取他那位能干的参谋长弗朗茨·库恩(Franz Kuhn)上校的意见,他的决策无疑会明确和有效得多。库恩领导的参谋部已经在大量分析的基础上做出了正确的战略判断:撒丁军队独自撑不过两周,奥军的首要目标就是歼灭当面的撒丁军队!然而久洛伊和库恩之间一直势同水火,两人的糟糕关系使他们在整个意大利战局期间都不交一言,完全依靠书信来交流意见。

就这样,在挥军越过提契诺河之后的20天内,久洛伊做了下面这些事。

首先,他下令第8军进迫热那亚和亚历山德里亚之间的联军交通线,但这只是个象征性举动,奥军完全没能切断至关重要的铁路线,久洛伊对此也并不太在意。

◎奥地利皇帝的私人侍从将军格鲁内伯爵

◎奥军总指挥久洛伊伯爵

接着在5月5日,久洛伊又下令全军右翼在渡过塞西亚河(River Sesia)后,向撒丁王国的首都都灵推进。都灵除了若干骑兵分队和加里波第的游击队外,别无其他防守力量,但久洛伊无心攻取此地,这次推进又只能算是一次“佯动”。

◎法军第3军军长弗朗索瓦·德·康坦·康罗贝尔

到了5月9日,久洛伊突然下令,全军向介于塞西亚河和提契诺河之间的罗梅利亚(Lomellina)匆忙撤退。那时他得知法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出现在亚历山德里亚,更多的法国军队即将乘船抵达热那亚,他们的到来将严重威胁到奥军的左翼。于是乎,久洛伊让自己的大军在雨中来来回回奔走,完全不经一战就主动退出了皮埃蒙特。

相比之下,法军的调度要高效得多,无怪乎其进军被有些人称为“自拿破仑以来最大胆的战略机动之一”。在这次调动中,有一个核心人物,那就是第3军军长弗朗索瓦·德·康坦·康罗贝尔(Fran?ois de Certain Canrobert)元帅。在留下自己的参谋们催促他那刚刚翻越阿尔卑斯山口的部队不知疲倦地继续前进后,康罗贝尔本人一马当先,带领亲随先行前往皮埃蒙特腹地考察那里的防御准备。

康罗贝尔久经战阵,以在北非殖民地出色指挥外籍军团和朱阿夫兵(Zouaves,来自阿尔及利亚的轻步兵)而著称。凭借积累的战场经验,他指出皮埃蒙特军团准备集中力量保卫首都都灵的既定计划不妥,转而拟定了一个间接防御计划。该计划的核心内容是,把撒丁军队的5个师通过铁路南运至亚历山德里亚的工事群和卡塞莱的波河(River Po)桥头堡一带。这样一来,假如奥军坚持进军都灵,其交通线就将受到威胁,而撒丁军队在此地的坚守足以等到从热那亚赶来的法军主力到场。

康罗贝尔相当准确地预言道:“等到法国大军的红裤子步兵集中起来,久洛伊就要吓坏了。”久洛伊在5月9日做出的全军退过塞西亚河的决定,正是受到法军行动影响的结果。在康罗贝尔的果断行动和明智建议下,在意大利北部的河流间进进退退的奥地利人没能取得任何进展。这支被倾盆大雨打湿的部队丧失了战场主动权,只能等待对手的下一步行动。

奥军的不战而退让撒丁军队大有不战而胜之感。在法军开抵战场之前,这支军队的主要任务就是避免被敌人消灭,现在他们做到了,当然这主要归功于久洛伊的犹豫不决。为此,国王埃曼纽埃尔二世在战争结束后说,应该在撒丁王国树起一座纪念碑,不是为了纪念自己,而是为了“纪念”奥地利的统帅。

这个时候,一直待在巴黎的拿破仑三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不再通过电报获得军情,而是于5月10日乘坐专列离开法国首都,投向“正热切期盼陛下莅临”的那支军队中去。12日,拿破仑三世抵达热那亚,并发布了名为“唤醒意大利解放”的宣言,为此他被当地公民欢呼为英雄和解放者。而5月12日,也被看作是1859年意大利战局开局阶段的终止日。拿破仑三世在观礼了一场由当地最好的歌手奉献的歌剧后很快离开,于14日抵达亚历山德里亚,成功与撒丁国王埃曼纽埃尔二世会面。

拿破仑三世显然缺乏其伯父拿破仑的战争天赋,但他却志在续写拿破仑的铁血传奇。这位皇帝主要是一位政治家,但他对军事的浓厚兴趣与他的对手奥地利皇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拿破仑三世年轻时曾就读于瑞士军事学院,他据此认为自己具备战役级统帅的资格,他也确实在和皮肤黝黑的朱阿夫轻步兵握手时展现出了发自内心的热情。

就一般标准而言,拿破仑三世并不适合做大军领袖,但他也并不像他的敌人所指责的那样软弱无力,对他的一个比较准确的概括应该是“平庸”。不过,意大利战局要求他追随其伯父的脚步,当然他也有理由相信法军将重现昔日的辉煌,毕竟世界上几乎没有哪个地区像意大利北部那样满载着法国军事荣耀的回忆:一代军事巨人拿破仑·波拿巴正是在洛迪(Lodi)、阿科拉(Arcola)、里沃利(Rivoli)和马伦哥(Marengo)等地成为奥地利人的噩梦的。

正是因为在拿破仑战争期间,奥地利在意大利北部的统治饱受冲击,奥地利人才会在拿破仑失败后格外强化对这一区域的控制。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1859年的意大利北部战争也可以被看作是拿破仑战争的遗产之一。在衣着鲜丽的近卫军的扈从下,拿破仑三世特意乘坐火车观览了令伯父扬名的那些昔日战场,并着重考察了拿破仑·波拿巴在最初发迹地之一的马伦哥大败奥军的遗迹。

新一轮战斗的舞台已经布好,它就是处于北面的阿尔卑斯山和南面的波河之间的意大利北部平原。发源于阿尔卑斯山的波河是意大利第一大河,流经伦巴底平原的北面和西面,然后蜿蜒向南,朝着东方注入亚德里亚海。波河在瓦伦扎(Valenza)附近的河段河面宽达500米,那里横跨着的为数不多的砖石桥梁,构成了双方军队渡河的主要通道。

波河的多条大致呈南北向的支流恰好横贯了双方军队的前进路线。像许多发源于山间的河流一样,这些支流在夏季水位很低,不过河面有时也很宽,被砾石组成的小岛分成数股水流。在大小河流之间,波河平原尤其是伦巴底地区呈现出朴素的乡村风貌,密密麻麻的灌溉渠道遍布大片果树园、葡萄园、玉米田和稻米地,其间连缀着无尽的林地和灌木丛。伦巴底无愧于“亚平宁半岛最肥沃的土壤”这一称号,整片地区就是一个农业大宝藏。然而对于军队来说,这里却绝非理想的行军和交战场所。密布的果园和树丛极大地限制了炮兵和骑兵的使用,甚至连步兵在行军方面都受到了阻碍,因为尽管这一地区的大城镇之间道路状况良好,但乡村道路却只是泥埂小径,在天气不好或者踩踏人数过多的情况下很快就会变得无法通行。

到了5月中旬,奥地利人占据着波河、塞西亚河和提契诺河之间的一大片倒三角地带。在这个倒三角中,西面的腰线从维切利(Vercelli)延伸到波河河岸的瓦伦扎,东面的腰线从瓦伦扎延伸到提契诺河河岸的帕维亚。在位于三角形中心的莫塔拉(Mortara),设置着久洛伊伯爵的总部;在西面的腰线上,自北而南分布着第7、第3和第5军;反观东面的腰线上,则分布着第2军和第8军;而在东面更远的地方还驻扎着作为预备队的几个军。

另一方面,与奥军对阵的法国—撒丁联军集中在卡塞莱(维切利西南面)—亚历山德里亚—沃赫拉(Voghera)这条弧线上;最北面则分布着撒丁军队的几个师,再向东南延伸就是法军的6个军。

相比之下,联军的战线正面比奥军要短,而且在本方的控制范围内有完备的铁路网可资利用。

奥地利人的武力侦察

忧惧法军行动的奥军统帅久洛伊伯爵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左翼,联军在亚历山德里亚的集结让他相信敌人很快就将从那里挥出重拳,痛击自己的左肋。为应对“危局”,他在5月19日发出新的将令,要求由斯塔迪翁伯爵(Graf Stadion)指挥的第5军前出波河南岸,朝着联军在沃赫拉的右翼实施一次武力侦察。在浪费了对撒丁军队的数量优势和先发制人的大好时机后,久洛伊伯爵终于迟缓地出了一招。

奉命上阵的斯塔迪翁摆出了三路纵队加一支预备队的传统阵势。第5军原有2个师,为了这次行动又临时增配了1个独立师。斯塔迪翁指挥全军上阵,看上去像是打算要打一场大仗,而非实施武力侦察。

第5军左翼,是沿着斯特拉德拉(Stradella)到卡斯泰焦(Casteggio)的主要道路前进的乌尔班(Urban)中将指挥的独立师。这个师由沙夫斯格茨切(Schaaffsgottsche)旅和布劳姆(Braum)旅组成,有6700名步兵、2个中队的225名骑兵和16门大炮。

走在中间的是鲍姆加登(Paumgarten)中将第1师的加尔(Gaal)旅和比尔斯(Bils)旅,计有9900名步兵、227名骑兵和20门大炮。他们沿着乡间小道从卡萨蒂斯玛(Casatisma)指向罗贝科(Robecco)。

居于右翼,沿乡道往奥里奥洛(Oriolo)方向行进的是斯坦恩伯格(Sternberg)中将第2师的部分兵力,计有5100名步兵、487名骑兵和12门大炮。

斯塔迪翁带领预备队在后面居中策应,兵力为1638名步兵、225名骑兵和20门大炮。

在奥地利人前进方向上,活动着一些撒丁骑兵以及由伊莱·福伊(Elie Forey)少将指挥的法军第1军第1师。正在分头行进的法军第1师辖2个旅,共有近8000名士兵(15个步兵营、1个骑兵中队、2个炮兵连),其中布兰夏特(Blanchard)旅居左,比尤特(Beuret)居右。

奥军的火力侦察一开始进展顺利,多路纵队在7公里宽的正面上平行推进,越过不设防的小村庄,沿途留下一些驻军。但在19日下午2点30分左右,乌尔班中将的左翼纵队抵达卡斯泰焦后,遇上了撒丁骑兵的前卫分队。奥地利人毫不犹豫地擂鼓向前,很快就击退了撒丁骑兵,进占原本由对方据守的小村吉涅斯泰罗(Genestrello)。

◎拉开第二次意大利独立战争序幕的蒙特贝罗之战

然而,当奥军清扫到附近的另一处小村蒙特贝罗(Montebello)周围时,法国人突然冲了出来。原来,吉涅斯泰罗村枪声大作时,福伊少将就匆匆集合了由他直接指挥的4个步兵营,指示他们立即整队投入反击。作为1859年意大利战局揭幕战的蒙特贝罗遭遇战,就此拉开帷幕。

由于兵力不足,加上缺乏炮火支援,法军这次反攻前景颇为不妙。尽管如此,福伊少将仍然将他那分散在两翼的部队迅速聚拢起来,准备发起新的反击。在蒙特贝罗教堂鸣响的钟声中,福伊向他的部属们喊话道:“记住,你们的父辈曾经教训过他们,今天你们也同样能做到!”

蒙特贝罗周围的战场地形是意大利北部平原的典型形态:多条灌溉渠道纵横交错,肥沃的果园与茂密的树林彼此相连,从村庄附近远眺北方,亚平宁山脉巍然而立。奥军部队在这一派田园风光中源源不断地开抵,法军的2个旅也靠拢过来,其中布兰夏特旅以村外的卡西纳(Cascina)农场为立足点,比尤特旅在其右侧的小丘上列阵。

从总兵力上看,斯塔迪翁的部队是对手的3倍,但法军在蒙特贝罗的相对集中反倒在局部地区享有优势。双方开始捉对厮杀,5个法军步兵营在卡西纳农场对战布劳姆旅的2个营,兵力为3000人对2000人;另外6个法军步兵营开始冲击待在吉涅斯泰罗的沙夫斯格茨切旅的3个营,兵力为3600人对2400人。

在小村吉涅斯泰罗,每幢房屋都成了厮杀的战场,随着法国人不断逼近,奥地利人最终在下午3点开始从这个小村撤退。另一边,受到影响的布劳姆旅,也开始向后败退。下午4点之后,福伊集中起10个营的6000名战列步兵向对手发动猛攻,奥地利军队全线动摇。

得知旅长比尤特准将被敌人击中身亡后,福伊少将翻身下马,加入到他的步兵队列与士兵一同前进,全然不顾那些藏身于近旁麦浪中的奥军士兵打来的冷枪。在师长的鼓舞下,法军士兵勇气倍增,冲锋向前,到下午6点30分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蒙特贝罗及周边地区,来不及退走的奥军士兵不是受伤,就是被俘。

尽管在蒙特贝罗遭遇战结束后,双方各自发表了胜利公报,但奥地利人是从战场上被击退的一方。奥军有331人战死,785人负伤,307人失踪;法军方面,有105人死亡,549人负伤,69人失踪。蒙特贝罗之战为后面即将拉开的大战奠定了基调:双方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指挥艺术和多变战术,全然是迎头相撞,然后胜利天平向更具勇气的那一方倾斜。

◎蒙特贝罗之战

其实在5月19日下午的交战中,双方都颇具勇气,但兵力占优的奥地利人没能集中使用力量:第5军有一半士兵未能在战场上发挥积极作用,奥军各路纵队彼此不能相顾,全军60多门大炮中更是只有16门接战。尽管如此,参战的奥军仍表现出十足的劲头,让法军福伊师在报告中认定自己在同多达3万名敌人交战。

不过和奥军相比,法国人在蒙特贝罗的骁勇显然更胜一筹。整体上处于劣势的法军,抱着以寡敌众的勇气,投入了能用的每一名士兵。他们的表现让奥地人相信,自己遇上的是整个法国第1军。为此,因第5军退却而一度不快的奥军总司令久洛伊伯爵,收到报告后反倒对此战感到“满意”,因为“法国第1军”的到场“证实”了他对自己左翼的担心是完全有必要的。

在蒙特贝罗,尽管一些奥地利士兵打得很好,但他们终究没能站稳脚跟。这跟奥军的步枪射击训练和战术运动训练明显不足无不关系,而且正如英国、法国和俄国军队分别受到威灵顿、拿破仑和苏沃洛夫时代军事遗产的束缚一样,弗朗茨·约瑟夫的军队也持续受到奥地利名将卡尔大公(Archduke Charles)的影响,并且缺乏变化的程度较之别国军队更甚。对此,一位德国作家曾在1856年观察哈布斯堡军队时毫不夸张地评价道:“欧洲再没有哪支军队像奥地利军队这样,集这么多的中世纪特征于一身了。”

奥地利军队的另一个弱点,则体现在哈布斯堡王朝的多民族特性上。奥地利军队成分十分复杂,难免有人对统治阶层心怀不满,尤其是匈牙利人、克罗地亚人以及意大利人。1848年和1849年的匈牙利起义,就是持续不断的民族和阶级冲突的最新例证,这对帝国军队的团结和凝聚力自然起着反作用。相比之下,法国军队虽然因为外籍兵团和北非部队的存在亦非“血统纯正”,但各种肤色的士兵并不影响军队的团结。

此外,奥地利人原本在战术上具备的优势没有显现出任何威力来,最终亦没能通过武力侦察恢复战略主动权。奥地利步兵手中的13毫米口径洛伦兹步枪(Lorenz Rifle)是当时技术领先的线膛枪,比法军使用的多种同类武器都要优秀,但是蒙特贝罗的地形限制了奥军的齐射战术。奥地利士兵的经验更多的来自训练场,而法军拥有在阿尔及利亚和克里米亚作战的经验,更善于在战斗中运用散兵队列,而非拘泥于传统的大型步兵阵列。于是,当法军散兵端平刺刀发起冲锋时,那些正为线膛枪装弹而忙得不可开交的奥地利士兵不免败退。

这次遭遇战过后,对自己的判断深感满意的久洛伊伯爵开始着手加强左翼,不过联军其实并无包抄那个方向的意图,因为奥军在那里可以得到位于帕维亚和皮亚琴察(Piacenza)的工事群的有效保护。实际上,和久洛伊判断的恰好相反,法国—撒丁联军打算在北面,也就是奥军的右翼取得突破。

作为这一机动的第一步,撒丁军队试图在卡塞莱越过波河,但这条大河的水位在一夜之间上升了4.5米,冲垮了撒丁工兵前一天搭起的几座浮桥。法军到来后,联军恢复了渡河行动,并一路前进至卡塞莱东北面的诺瓦拉(Novara)。从这里开始,联军就要面对真正的困难了:诺瓦拉远离以热那亚为中心的交通线,和都灵之间的交通线也极不稳定,从这里继续向东运动的前景可以用一句老话来形容,那就是“要么赢得一切,要么一无所有”。

5月28日,法军和撒丁军队定计向东攻击,目标是伦巴底首府米兰。眼下挡在这支大军面前的第一个天然障碍就是提契诺河,越过该河就可以进入富庶的伦巴底。

1859年意大利战局的一大特色,就是交战双方的敌情侦察能力都相当低下。两军的骑兵规模本就有限,加上战场上的河网灌溉区和种植园进一步限制了骑兵的行动,因此双方的主帅基本上都是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做出决策的。这一次,拿破仑三世和他的高级参谋们认定奥军的主力还在南面(蒙特贝罗之战所导致的印象),并可能会向北缓慢推进,因此法军的当务之急是在奥军北面跨越提契诺河。

按照这一精神,法国近卫军、第2军、第3军将在提契诺河的东岸占据阵地,然后朝南应对奥地利人;第1和第4军则继续待在提契诺河西岸,保护通往都灵与热那亚的交通线。法军准备沿着诺瓦拉向东指向米兰的大道前进,通过圣马蒂诺村(San Martino)旁的大桥越过提契诺河,而在河西岸,奥地利人建有一座堡垒来保护这座桥。经过勘察,法国人发现在圣马蒂诺以北11公里处的图比高(Turbigo)有一处适合渡河的浅滩,且完全无人防守。

鉴于这一发现,拿破仑三世决定分开他的渡河兵团。6月2日,他召见了指挥着近卫军第2师的雅克·卡穆(Jacques Camou)少将和第2军军长帕特里斯·麦克马洪(Patrice de Macmahon)将军,要求前者率部在图比高抢建浮桥并建立桥头堡,后者渡河向南挺进至马真塔(Magenta)。在另一翼,拿破仑三世要求近卫军第1师径直攻取圣马蒂诺大桥,然后向东进军至马真塔与第2军会师。

法国皇帝兵分两路的计划无疑是充满风险的,在强大的敌军面前分兵向来是兵家大忌,法军两翼中的任何一路人马如遇敌军主力都会难以抵挡,更何况圣马蒂诺和图比高之间缺乏有效的联络手段,法国人将不得不依靠策马飞奔的信使和信号弹来彼此沟通。然而基于现有的情报,法军的参谋人员相信这次钳形运动将不受阻碍地在马真塔顺利展开。

6月2日下午,法国近卫军的2个师依次从诺瓦拉开拔,奔向不同方向。皇帝身边的一名武官约瑟夫-爱德华·德·拉莫特(Joseph-Edouard de La Motte)目送近卫军士兵列队离开,不禁心潮起伏,挥笔写下:“没有比眼前这一幕更加壮丽的景象了,服饰华美、斗志昂扬的士兵踏着镇上的石子路行进,军旗在前方招展,鼓点声声直入人心,战士们已经做好准备,奔赴战场,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战斗。”于是法国—撒丁联军就像一条巨大的蟒蛇一样移动起来,先是舒展它的尾巴,然后伸出头部向前滑动。

近卫军首先在工程作业中展现了他们的实力,6月3日拂晓,卡穆的部下已经在图比高搭好了3座浮桥。当天晚些时候,麦克马洪的第2军大部分越过提契诺河。期间,虽有一支小规模奥地利部队匆匆赶来,但很快被法军击溃。

◎因6月2日晚上奥地利人未能成功对提契诺河上的桥梁实施爆破,法国近卫军顺利由此渡河

与此同时,在南面分开行动的那支近卫军也取得了成功。夺取圣马蒂诺大桥的经过颇令人惊讶,奥地利人已在6月2日晚上放弃堡垒退过提契诺河,工兵试图炸毁身后的大桥,但他们没有爆破炸药,布下的普通火药只炸伤了两处桥墩。法国近卫军第1师的一些尖兵就这样过了桥,据他们勘查,只要经过修补,这座看似危桥的要隘可以满足骑兵甚至大炮的通行。

“跟着我来,干掉他们!”

直到5月将尽,奥地利人都没有参透对手的意图,也没有主动做出什么部署。嗅到危险气息的参谋长库恩上校,写了一封书信给久洛伊,建议进攻诺瓦拉,后者把这份文件塞在枕头下面,抽了一根烟,看都没看一眼就上床睡觉了。

直到6月2日晚上8点,接到法国人已经在圣马蒂诺跨过提契诺河的报告后,久洛伊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一次他无法再犹豫,下达了全军向右翼集中的命令。此时位于奥军右翼的是爱德华·冯·克拉姆-加拉斯伯爵(Eduard Graf von Clam-Gallas)指挥的第1军,这支部队刚刚抵达马真塔附近,这是法国人完全没有掌握到的情况。

久洛伊正确地认识到应尽快向马真塔方向投入更多的兵力,但由于他之前一直让奥军处于“休息”状态而导致全军相当分散,能尽快增援右翼的只有第2军、第7军一部和1个骑兵师,包括第3军在内的其他部队到达指定位置尚需较多时间。对奥军来说不幸的是,奥地利皇帝的侍从将军格鲁内伯爵正好在这时造访久洛伊的总部,前线总司令和他好朋友的会晤让要求各部向右翼集中的命令推迟了6个小时下发。

部队终于开始调动后,糟糕的参谋工作又导致多支部队的人马拥挤在唯一一座桥边。直到6月4日凌晨,第2、第7军那些精疲力竭的部队才匆忙到达宿营地,而这些在路上急行军20多个小时的士兵,不久后将空腹投入战斗。但不管怎样,考虑到之前奥军一贯的延宕,这次紧急应对的处置之快还是值得称道的。

法军方面,没有人预计到会在6月4日迎来一场激战,在他们看来,既然奥军主力还在南边某处,当地的一些敌军小分队是无法阻止其前进的。6月4日上午10点,由弗朗索瓦·艾米·梅利奈特(Fran?ois Aimé Mellinet)少将指挥的近卫军第1师的掷弹兵们进抵圣马蒂诺。30分钟后,拿破仑三世在近卫军的欢呼声中到场。接着,士兵们开始修复和加固受损的桥梁,并在其北面300米处的地方建造了一座浮桥。

临近中午时分,皇帝听到从北面传来了数声炮响,似乎还从遥远的树梢上看到了升起的烟雾,这应该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表明麦克马洪的第2军已经开始从图比高桥头堡朝马真塔前进,现在近卫军要做的就是沿着主干道开抵马真塔。

近卫军越过提契诺河的作业相当顺利,然而士兵们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行军地图和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法国人的意大利北部地图标注了提契诺河和米兰,但却没有标注出在两者之间有一道障碍物——深2米、宽10米的纳维格里奥大运河(Naviglio Grande Canal)!

这条人工河处在提契诺以东3.2公里处,两岸的堤道是从平地逐渐升至15—18米高的斜坡,其上还生长着多刺的洋槐。运河水流颇急,唯一的过河方式就是通过桥梁。原本在这一地区有4座桥可用,但奥地利人炸掉了最北边的布法罗拉桥(Boffalora)和最南边的维奇奥桥(Vecchio)。

沿着一条小路摸索到布法罗拉附近的近卫军第1师第2旅第2掷弹兵团,失望地发现那里的桥梁已经被炸毁,只能隔着运河朝对岸的敌人开火。在他们南面2000米远的地方推进的第2旅第3掷弹兵团要幸运得多,他们沿着主干道前进,紧随其后的是第1旅的朱阿夫轻步兵。而第1师的3个掷弹兵团中的最后一个——第1旅第1团则作为预备队,继续待在提契诺河岸附近。

◎图中所示的纳维格里奥大运河并未出现在法军的地图上

◎纳维格里奥大运河上的桥梁成了法军和奥军在马真塔之战的争夺焦点

第2旅第3掷弹兵团在行进中突然受到数门火炮偷袭,近卫军的2门大炮反应迅速,不断开火回击,终于迫使奥地利炮兵退后,掷弹兵得以迅速前进。在他们前方,奥军没有破坏的连接着公路主道的诺沃桥(Nuovo)和其南面400米处的一座铁路桥尚称完好。这是法军必须要拿下的目标,如果拿不下这两座桥,这一支法军就无法过河,那么正在推进的麦克马洪第2军就会被孤立。

掷弹兵们纷纷离开公路,他们在田野里跋涉,脚踝深陷于淤泥中。陡峭的运河河岸就在前方不远处,看起来像是一个专门为防御而建造的人造堤坝。身着白色制服的奥地利步兵已经聚集在公路和铁路末端的引桥位置上,那里路障林立,枪口森森。第二年,曾有一位喜好走访战场遗迹的英国贵族来到此地,他对眼前所见发表评论道:“易守难攻的态势是如此明显,大概只有疯子才会想要攻打这里。”

对法国掷弹兵来说,最大的困难莫过于要穿行一片完全没有掩护物的平地,才能到达河堤脚下。近卫军素来是法军的骄傲,其麾下的掷弹兵团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成员皆由格外强硬的士兵和负有盛名的军官组成,他们身着拿破仑时期的军服,头顶标志性的熊皮帽。攻克眼前这道难关的任务,看起来非他们不可!

第3掷弹兵团打头的那个营聚集在一排大树后,他们发出一轮齐射,接着便向那座铁路桥冲去。奥地利人的排枪打倒了不少人,但在完成重新装弹之前,幸存者已经冲到了河堤位置,他们迅速抛下沉重的背包,冲上堤岸的斜坡。面对近在咫尺的奥地利人,掷弹兵们没有浪费时间举枪发射,而是以刺刀来保证他们的成功。

守卫在那里的奥地利第1军第1师做了一番认真的抵抗,但在法国人白晃晃的刺刀下,奥地利人出现了严重伤亡,甚至连旅长布迪纳(Burdina)少将也力战而死,最后奥地利人放弃了他们的阵地。现在,运河上的铁路桥属于法国人了。掷弹兵们兴奋地用步枪尖挥舞起他们的熊皮帽子,看起来通往马真塔的大门已向近卫军敞开。

不过,攻打诺沃桥的那个营遇到了劲敌。奥军把桥畔的多座房子变成坚固的火力点,在400米距离外向掷弹兵倾泻弹雨。掷弹兵经过肉搏夺下了2座石质老宅,但冲击奥军火力控制下的诺沃桥的行动仍旧失败了。

这只是一个暂时的挫折。让·约瑟夫·古斯塔夫·克莱尔(Jean Joseph Gustave Cler)准将带着凶猛的近卫军朱阿夫轻步兵上前。他们敏捷地跃上桥面,用手中的冷兵器挑翻迎上来的奥地利步兵,还把对方的六大桶火药推进运河,从而破坏了守军在最后时刻炸桥的企图。“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刻啊,”一个朱阿夫营的上尉后来回忆道,“我们的非洲老兵们刹不住脚地往前冲,奥地利人狼狈逃窜,我们的勇士在运河大桥上高呼‘皇帝万岁’!”

到目前为止,法国人的进展一切顺利,但是他们的后续部队跟进得太慢了。此时离运河最近的法军后续部队才刚刚到达圣马蒂诺,其增援速度如此缓慢,连素来动作迟缓的久洛伊都能从容做出部署调整。这位奥军统帅在吃早餐时就接到了有关法军接近运河地区的第一份侦察报告,但他和他的扈从们直到下午2点才来到马真塔附近。诺沃桥失守的消息一度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所幸第7军第1师已开抵这一地区,久洛伊立即要求师长雷施巴赫(Reischach)少将恢复局面。

雷施巴赫的反击十分猛烈。打头的散兵冲击过后,加布伦茨(Gablenz)准将麾下第2旅的数个战列步兵营猛击朱阿夫轻步兵没有保护的侧翼,诺沃桥附近枪炮声大作。混乱中,一匹战马孤零零地冲出硝烟,法军士兵认出那是克莱尔准将的坐骑——那个勇敢的将军已经阵亡了。直到雷施巴赫在战斗中负了重伤,奥军的反击才稍有顿挫,让法国人喘上了一口气。

奥军第7军第1师的果断行动令运河战场风云变幻,法国人在思想上和兵力上对这样的局面全无准备,朱阿夫轻步兵刚刚在诺沃桥东岸建立的桥头堡几乎被碾碎。不过在数量上居于劣势的法国掷弹兵团仍在奋力抵抗,他们深知此时退却,就很可能再也夺不回这座桥了。他们的师长梅利奈特少将趋前指挥,胯下战马甚至被连续打死了两匹。

近卫军的求援信使飞奔到圣马蒂诺找到拿破仑三世,面色铁青的皇帝直言不讳地说:“我没有什么可送上的了,请坚持住,挡住通道。”跟在近卫军后面前进的第3军还在路上,第1军和第4军的位置更远,而在战场另一端的麦克马洪的第2军此时音讯全无——人们注意到应该用作联络信号的炮声已经奇怪地沉寂了。

成功越过图比高桥头堡的麦克马洪第2军和近卫军第2师究竟在做什么呢?

第2军是从非洲赶来意大利的,编制内有众多北非轻步兵、狙击兵和外籍兵团士兵,在法军中人称“非洲军”,可以说是除近卫军外战斗力最强的常规军之一。第2军是在6月4日上午10点过后从图比高展开进军的,之后如约开炮发出信号,但快到中午时这支部队遭遇了另一处行军地图上没有标明的障碍。难以计数的树木、纵横密布的灌溉沟渠和人工种植的密集桑树林,让法军如入迷宫之中,前方能见度不超过100米。如果队伍中有来自法国北部的士兵,那他们一定会觉得这里的乡村简直和诺曼底臭名昭著的灌木篱墙一样难以通行,而后者在1944年6月成了同盟国部队的噩梦。

更糟糕的是,克拉姆-加拉斯元帅的奥军第1军已经在这里严阵以待,并且很快就向麦克马洪第2军两个师之间的缺口发起了试探性攻击。可怕的地形,不期而至的敌军,麦克马洪被这两个意外搞得慌乱不已,他不敢贸然前进,下令拉回自己的部队。但从南面传来的剧烈交战声已不容他继续迟疑了,下午4点30分,麦克马洪终于鼓起勇气重新向南挺进。

◎在马真塔一战中扬名的麦克马洪元帅

◎奥军第1军军长爱德华·冯·克拉姆-加拉斯伯爵

试探性攻击结束后,克拉姆-加拉斯伯爵发出了击退法军的报告,这让奥军统帅久洛伊感到胜利在望。在他看来,第1军击退了麦克马洪军,其他部队也将很快打垮运河边上的法国掷弹兵。兴高采烈的久洛伊当即向已前进至维罗纳(Verona)的约瑟夫皇帝拍发电报,称他已成功击败法军,大获全胜。在发出这一过于幼稚的胜利宣告后,久洛伊伯爵带领亲随前往距火线只有5公里远的罗贝科,似乎是要调动更多部队来反击法军的右翼。

下午5点,在运河沿线的战斗局势尚不明朗时,麦克马洪挥动他的“非洲军”和近卫军第2师向奥军第1军发起了全线进攻。经过一番激烈交战,麦克马洪将奥地利人逐步压向了马真塔北面的铁路、火车站和一排排坚固的房屋。法国人为此付出的代价相当高昂,经历过克里米亚战争的老兵,在本师最前列冲锋陷阵的埃斯皮纳斯(Espinasse)将军中弹身亡,跟在他身旁的许多军官也没能幸免,包括第65团团长德洛霍特(Drouhot)上校和第2外籍兵团团长德·夏布里埃尔(De Chabrière)上校。

运河这边,下午4点过后法军就陷入了危急局面,近卫军第1师约5000名疲兵需要对抗越来越多的奥地利人,诺瓦桥旁被当成火力点的村庄在接下来一个小时内易手不下6次。近卫军虽然仍在苦撑,但谁也不清楚他们还能撑多久。

拿破仑三世的随从们一直在力劝他从战场上撤退,“陛下,再拖延下去,最后的这3个掷弹兵连将无法保证你安全离开此地!”拿破仑三世只是吩咐预备队的炮兵做好掩护友军全面撤退的准备,自己却拒绝离开,他在这一刻的表现确实值得称道。

对法军来说幸运的是,与在蒙特贝罗一样,奥地利人未能充分利用其人数优势,且指挥官协调不力。此外,地形阻碍了奥地利人的观察,而被编入西格斯蒙德大公爵(Archduke Sigismund)步兵团的许多意大利士兵则一有机会便逃离战场。

下午4点30分,一支奥地利生力军加入战场,这支新来的部队是第2军第2师的金策尔(Kintzl)旅。该旅的第45战列步兵团越过运河西岸,把反击指向了在维奇奥桥附近的法军第2旅第3掷弹兵团。奥军发挥了己方3200人、对方1200人的人数优势,把法国人赶往了诺沃桥方向。

就在法国近卫军无法仅凭意志撑过这场趋于白热化的战斗时,他们身后出现了身穿蓝色上装和红色裤子的新兵——康罗贝尔元帅第3军的先头旅终于抵达了战场!这些生力军,来自第1师第1旅的第23和第90战列步兵团,他们刚跑完最后3公里路程,浑身冒着热汗,显得有些狼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受到近卫军掷弹兵们的热烈欢迎。

这些刚刚抵达战场的法国步兵,一部分冲向了对诺沃桥发起冲击的奥地利人,并将其打退;另一部分则冲向了战场最南面的维奇奥桥。这座桥尽管已遭到了破坏,但围绕着它的战斗依旧残酷,双方隔河展开了猛烈对射。4名法国将军发现自己被困在运河边的农场里,子弹呼啸而至,不断打在瓷砖或房屋墙壁的石膏上。就在万分危急的紧要关头,有人扭头一看,正看到第3军军长康罗贝尔元帅来到了他的身后!

正是在这样的激战中,第3军第1师第1旅在战场上树立了威名,这支部队很快在法军中以“拯救了近卫军的人”而出名,人称“杜伊勒里宫的女佣”。近卫军在之前所遭受的惨重损失总算没有白费,他们不仅等来了第3军,还为第4军的到来争取了时间。

下午5点过后抵达的第4军第2师的先头部队为法军注入了新的动力,艾利米·维农-贝尔科特(éLemy Véron-Bellecourt)上校带领他的第85战列步兵团冲上铁路桥的堤岸,他看到奥地利人离自己只有20步,便拔出刀来高喊:“跟着我来,85团!干掉他们!”在一场凶猛的刺刀格斗中,第85团重新控制了铁路桥。

不过增兵的绝不止法军这边,奥军的生力军开抵战场的速度更快。奥地利第3军第2师的哈唐(Hartung)旅和杜菲尔德(Durfeld)旅双双投入厮杀,这让奥军继续在人数上占据优势,而且这一优势还在进一步扩大。不过一片密布的桑树林掩盖了法军人数不足的事实,让奥军的几位旅长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以8000人对战对方的2400人。

将近下午6点时,法国第3军第3师第2旅抵达战场,它尽量拉长战线以造成本方兵力雄厚的假象。在奥地利人的犹疑中,该旅巩固了法国人的既得阵地。当旅长奥古斯特-亚历山大·杜科洛特(Auguste-Alexandre Ducrot)准将终于站到运河桥上时,那一刻他心潮澎湃,后来他写道:“我看到眼前的奥地利人士气十足,但我们的人充满信心和激情,胜利毫无疑问只会属于法兰西。”

“大军屹立于此!”

正当法军和奥军在运河桥地区混战不休时,6月4日双方争夺的另一个焦点——诺沃桥以东3公里处、坐落着许多坚固建筑的小村马真塔的战斗亦趋于白热化。围绕着这个通往米兰的公路与铁路的必经之处的争夺,将决定这一天战事的最终走向。

阴差阳错的,法军和奥军在这一天都不成比例地显著加强了自己的左翼,而削弱了自己的右翼。在法军左翼的,是整个第2军和近卫军第2师,共有25000名步兵、1000余名骑兵和52门大炮;在右翼,也就是运河桥地区渐次投入的,是近卫军第1师、第3军和第4军的部分兵力,加起来约为23000名步兵、100余名骑兵和36门大炮。而奥军在自己的左翼,也就是运河桥地区渐次投入了第2、第3、第5、第7军的大部兵力,共有38000余名步兵、2000名骑兵和近百门大炮;而在马真塔方向的右翼上,则布置着第1军和第2军部分兵力,计为20000名步兵、1500名骑兵和52门大炮。

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田忌赛马,法、奥双方都以自己的优势兵力去攻打对方的劣势兵力。当法军右翼和奥军左翼在运河地区仍处于胶着状态时,这一天战役的结果,实际上就由法军左翼和奥军右翼在马真塔的决斗结果来决定了。

◎马真塔之战的地图

总体上看,法军在马真塔占据上风,麦克马洪的步兵保持压力,已经将交火线推到了马真塔北缘的入口处。奥军第1军的部队虽然逐步从村外退到了村内,但是仍保持着猛烈射击的姿态。麦克马洪身边的一名参谋军官对此描述道:“我们面对着排列非常密集的奥军步兵阵列……简直密集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在第一列步兵身后两步远是另一列步兵,他们专门给步枪上膛并把这些武器传递给第一列那些刚刚开枪的步兵们,所以射向我们的枪声一直没有停歇过。”

除了保持队伍整齐的战列步兵,奥地利军队中的神枪手威胁更大。来自蒂罗尔山区的“猎兵”(J?ger)和克罗地亚的优秀轻步兵(Grenztruppen)藏身在村子入口处的篱笆后面,以耐心瞄准和精确狙击迎接冲上来的法军先头部队,后者“几乎完全没有开枪做出回应,只是端平刺刀冲向篱笆”。当然,克罗地亚人的忠诚度一向很成问题,这也是奥军内部的一个不稳定因素。

战斗转移到了马真塔狭窄的街道上。麦克马洪的步兵从北面涌入小村,奥地利人在100米开外且战且退,不断开火。来自火车站方向的火力阻击给法军造成了很大压力,法国人试图攻下这处火力点,但没有人能够在火车站外的街道上前进。直到法军炮队推来两门大炮,瞄准火车站的窗户开炮,才将车站里的奥地利人压制住。没了火车站的强大火力扫射,法军步兵得以继续在街道上行进。

麦克马洪麾下两位师长之一,勇敢的夏尔·马利·埃斯皮纳斯(Charles Marie Espinasse)少将率领他的北非轻步兵向前挺进。很快,这支队伍就来到了一处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员的地方,埃斯皮纳斯的坐骑甚至都被死人绊倒了,他站起来说:“不要停留,全部冲过去!”

话音刚落,一直跟在他身边的27岁副官安德烈·德·法罗朋德(André de Froidfond)中尉突然手捧腹部,痛苦地倒向附近的一面土墙。狙击位置来自街角的一幢多层洋房,已经有几十具尸体倒在它的面前了。

“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埃斯皮纳斯挥舞着他的佩剑,大声吼道,“来吧,我的朱阿夫们,打破那个门!冲进去啊!”朱阿夫轻步兵已经在马真塔的巷战中表现了自己的勇气,“挤在狭窄的街道上,不断发起绝望的冲击,以尸体一具接一具倒下的代价,拿下了一座又一座屋舍”。这些轻步兵由于身上的阿尔及利亚风格的制服过分鲜艳,在马真塔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许多人都殒命于蒂罗尔神枪手的枪下。

◎法军步兵冲入马真塔展开巷战

埃斯皮纳斯少将带着一队轻步兵奔向街角的那幢洋房,就在他快要跑到目的地时,一发从窗口射出的子弹穿透了他的肾脏。埃斯皮纳斯松开手中的佩剑,摔倒在地,就这样死去了。他身后的阿尔及利亚人齐声呐喊,冲进房子杀死了他们能找到的每一个奥地利人。

埃斯皮纳斯养有一只白色的爱狗,它在纷飞的弹雨中拒绝离开将军的尸体,这条忠犬在战役结束后被当地人收养,数年后死去。一个法军少将的死自然没有终结马真塔的激烈战斗,一名法国高级军官写道:“用笔墨无法描述这场可怕的战斗、血腥的骚乱、尖叫声、枪炮声,以及一寸土地接一寸土地推进的无情搏杀。”

马真塔曾是4000人的和美家园,现在奥地利人几乎把每幢房子都变成了一个据点,法国人在野蛮的近距离战斗中不得不逐一加以攻克。经过多轮攻击,法军第2军第1师的阿尔及利亚人和第70战列步兵团攻到了马真塔教堂及其周边地区。这个团的军官莫特·鲁吉(Motte Rouge)回忆道:“教堂防卫森严,敌人在高耸的钟楼上倾泻火力,对我们的士兵投以杀戮之火。”心中怒火被点燃的法军士兵经过多次努力终于攻克了教堂,并用刺刀把里面所有不打算投降的奥地利人全部捅死。

◎法军围攻马真塔教堂

不过最难攻打的据点,不是教堂,而是位于马真塔西南面的公墓,那里是奥军最后的立足点。经过好几番拉锯,法军步兵总算在墓地周边站稳了脚跟。为了帮助步兵推进,法军炮队开始抵近射击。虽然法国人的步枪质量逊于奥军,但在火炮质量上却居于领先地位。

当时,拿破仑三世的军队普遍装备着以其名字命名的“12磅拿破仑炮”,这种1853年定型的武器因为可以兼用球形弹、榴弹、霰弹和葡萄弹而一举取代了法军之前装备的各种型号的火炮。此外,法军还拥有1858年刚刚装备部队的更为先进的拉希特4磅前装线膛炮,它采用了杜科斯·德·拉·希特(Ducos de La Hitte)将军发明的线膛装置,令法军成为世界上第一支规模化装备线膛炮的部队。

从技术上讲,这种新型线膛炮比奥地利人的火炮优秀得多。在1500米的距离上,拉希特4磅炮的平均水平偏差只有1.9米,而奥军装备的滑膛炮在1200米距离上的水平偏差超过了5米。两种炮的差别在于:如果一门12磅滑膛炮能够在1200米的距离上4次击中一个步兵连级正面宽度的目标,那么一门拉希特4磅炮就能打中16次。即使在滑膛炮已经无法企及的3000米距离上,拉希特4磅炮仍能有效作用,而且平均水平偏差小于5米。

不过在6月4日的交战中,法军线膛炮的理论优势并没有得到完全发挥。1859年的法军炮术教条仍然保留着拿破仑时期炮兵艺术的精髓——机动作战,视战况需要从一处阵地迅速移至另一处。结果在运河桥的争夺中,近卫军的几门拉希特4磅炮由于部署得过于靠前,在诺沃桥附近被奥地利人夺走,其中1门甚至是被习惯藏身在暗处的蒂罗尔神枪手缴获的。考虑到两军在运河沿线的交战纵深很浅,加上拉希特4磅炮的射程很远,法国人在如此靠近火线的位置上摆放这种新型火炮的做法实在让人费解。

在马真塔墓地,同样出现了这种情况,只不过法军步兵当时已经控制了周边地区,才让奥军没有机会在反击中缴获更多的拉希特4磅炮。在算不上出色的轰击中,奥地利人再也守不下去了,第1军军长克拉姆-加拉斯伯爵在晚上8点发出了全军撤退的命令。

晚上8点30分,法国第2军和近卫军第2师的人马占领了整个村庄。一支部队在劫后的马真塔村内酒窖里发现了上好的红酒,许多法国人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麦克马洪随后发出了流传一时的报捷讯息:“大军屹立于此!”不过马真塔街头巷尾的零星交战仍在继续,直到6月5日凌晨3点才完全平歇。

◎马真塔之战的激烈场景

奥军在马真塔的人员损失明显多于法军:法军有657人阵亡,3858人负伤或失踪;奥军则有1368人阵亡,4538人负伤或失踪,多达4500人被俘,总损失人数超过了10000人,并且在战场上抛下了12000支步枪和30000个行军背包。

久洛伊伯爵在当晚8点30分得到第1军退出马真塔的消息时,还认为此举是可以接受的战术调整,他下令次日继续在马真塔与法军交战,因为6月4日这一天“双方可谓打成平手”。然而当天深夜传来的新消息却打击了他次日再战的兴致——第1军和第7军都已经退往米兰去了,这意味着这两支部队和军团的其他部队危险地分离开来,于是久洛伊立即下令全军向东撤退。

激战后的现场无疑是血腥而又残忍的。法军第85战列步兵团的一名士兵在第二天说:“我曾在非洲和克里米亚战斗过,但那都无法和昨天的景象相比。我是在战斗结束后走进马真塔的,举目所及到处都是尸体。”从巴黎来的一名战地记者对同事承认说:“在那里待不上10分钟,我就急切地想要离开,我一直紧闭双眼,不想看到那些曾饱经痛楚的惨白的脸。”

奥地利人后来毫无根据地指责法军在战场上杀害俘虏,还绘声绘色地说:“有许多受伤的战士是在地窖里流尽鲜血而死的。”事实上,在马真塔,法军对待敌军俘虏的行为堪称典范,这赢得了身临战场的伦敦《泰晤士报》记者的高度赞扬:“法国人在对待那些落入他们手中的人时,一点也不比对待自己的同胞差。随军护士就像母亲一样温柔地对待奥地利伤员,温言细语的同时又竭尽一切所能来减轻他们的痛苦。”

法军在马真塔战役中获胜的喜讯,在6月5日经由电报发送到了首都巴黎。当天正好是星期天,晚上7点,荣军院的大炮轰轰烈烈地开始射击,就像它们曾经在拿破仑时期的每一场辉煌胜利之后所做的那样。整座万花之城的夜晚被辉煌的灯火照亮了,人们兴高采烈地通宵庆祝,一个普遍的看法是:“这一天在我们光辉的军事史册中将占有一席之地。”为了纪念这场胜利,巴黎的时装界人士还特别调制出了一种新的染料,将它命名为“洋红色”,而那就是意大利小村“马真塔”这个名字的本来意义。

在伦巴底前线,拿破仑三世宣布同时晋升第2军军长麦克马洪和近卫军军长圣·让·昂吉利伯爵(Comte de Saint-Jean d'Angély)为元帅,并册封麦克马洪为“马真塔公爵”。这位一度被马真塔村外迷宫般的桑树林吓住的新晋公爵,这时颇因为“这场胜利为联军打开了通向米兰的大门”而变得志得意满起来。

事实上,真正值得褒奖的是法国的那些普通士兵们。时人评价那时的法国军队,是“混合着骄傲、坦诚和狂热信念的大军”,士兵们渴望与敌人交手,在战场上为法兰西第二帝国赢得新的荣誉。对绝大部分士兵而言,“拿破仑”这个尊号就是荣耀的护身符和胜利的先兆。法军中,普通士兵身着的蓝色制服和红色长裤,一如往昔;近卫军掷弹兵头戴高耸的熊皮帽,这种毛茸茸的头饰曾是拿破仑帝国最令人胆寒的战场象征之一;不同骑兵兵种闪闪发亮的胸甲和五颜六色的制服,也在处处呼应着过去的胜利传统。

意大利北部战场上的这支法军和拿破仑的那支大军,有一个显著区别:北非轻步兵,也就是朱阿夫兵发挥出色,他们在马真塔和诺沃桥大胆进击、灵活机动,可以出其不意地施放火力或者猛击敌军侧翼,并为击退敌人蒙受了惨重伤亡,这在拿破仑时代显然是没有的。当时游历欧洲多国的美国将军乔治·麦克莱伦(George McClellan)在考察中对法军的朱阿夫兵印象深刻,这位后来在南北战争爆发之初担任联邦军总司令的将军在回国后说:“任何一支欧洲军队都应该把打败朱阿夫视作莫大的荣耀。”

◎两名法国军官和朱阿夫轻步兵在一起

法军在马真塔的胜利,是属于这些普通士兵的。对此,近卫军第1师师长梅利奈特少将自豪地宣称:“我们的部队表现出了惊人的优越性、无与伦比的勇气和荣誉感,没有什么障碍可以挡得住他们。”他还写道:“我希望皇帝会对他的掷弹兵和轻步兵感到自豪,因为他找不到比他们更为勇敢的部队了。”

法国虽然举国欢庆,但也无法掩盖这样一个事实:马真塔之役或许可以说是拿破仑三世时期一次令人难忘的胜利,但绝不是一次决定性的胜利!法国人击败了奥地利人,但是奥军败而不溃,向东有序撤退,仍保持着强大军力,准备集结再战。

马真塔之战第二天,拿破仑三世表现出了难得的冷静:“战场的地形有利于我们……我有点不太相信我们在更为开阔的地段也能取得同样的成功。奥地利人被我们的大炮打得措手不及,他们似乎有点吓坏了。我的看法是,在马真塔,我们非常幸运。”

从梅莱尼亚诺到苏法利诺

久洛伊伯爵在6月4日深夜下令全军撤退时,计划以三路纵队向东面撤退:右翼是第1、第7和第8军,中间是第2和第3军,左翼是第5和第9军。在久洛伊的设想中,奥军将在罗纳托(Lonato)和卡斯蒂格里奥内(Castiglione)之间守住基耶塞河(Chiese River)一线;同时,奥地利人之前在该区域的佩斯基耶拉(Peschiera)、维罗纳、莱尼亚戈和曼图亚(Mantua)四处分别建有彼此呼应的要塞,称为“四角要塞区”,它们将为背河列阵的奥军提供强有力的支援。

久洛伊把路德维希·冯·贝内德克(Ludwig von Benedek)将军的第8军留在最后面,要求他们负起后卫重任。收到命令的贝内德克,指定由罗登(Roden)准将指挥的旅在洛迪和米兰之间掩护大军侧翼。久洛伊选择贝内德克掩护全军,是察觉到只有这位军长斗志尚存,这一次他并没有看走眼。

6月5日,在马真塔获胜的法军和撒丁军队会合重整后,继续向东面进发。6月8日,作为伦巴底解放者的拿破仑三世和撒丁国王埃曼纽埃尔二世策马并辔进入米兰城,在热烈欢呼的人群簇拥下,两人在斯卡拉歌剧院出席了盛大的解放庆祝活动。

几天后,拿破仑三世突然宣布在布雷西亚(Brescia)建立总部,而他身边的参谋们对他的这个想法完全一无所知。实际上,拿破仑三世在1859年意大利战局中经常对自己的参谋们“保守秘密”,他不时咨询他们的意见,但他们之中最受皇帝信赖的人也不知道拿破仑三世自己的想法。许多人对此抱怨颇多,说拿破仑三世“像一个密谋者一样发动战争”。

◎法军和撒丁军队开进米兰城

连日来,拿破仑三世一直在享受成功的喜悦,但有一件事也令他深感不安,那就是奥地利人退得很快,联军已经完全和奥军失去接触,为此他下令第1军和麦克马洪的第2军向洛迪侦察前进。

就在拿破仑三世进入米兰城的同一天,两路法军进至一处名叫梅莱尼亚诺(Melegnano)的地方,并在那里发现了奥军的踪迹。第1军军长路易-阿希尔·巴拉杰·迪里埃(Louis-Achille Baraguey d'Hilliers)伯爵和新晋为马真塔公爵的麦克马洪议定分进合击之策:麦克马洪第2军取道梅莱尼亚诺北面的圣久拉诺(San Giulano),从那里包抄奥军右翼;第1军则从正面攻击梅莱尼亚诺。迪里埃伯爵表示,在这里打上一仗,就能清楚奥地利人是打算放弃整个伦巴底,还是想继续和法国斗下去。

对胜利大有把握的迪里埃让自己的第3师打头阵,师长弗朗索瓦·阿希尔·巴赞(Fran?ois Achille Bazaine)少将是他麾下的一员勇将。巴赞表现得过分积极,当他的人马于下午3点30分抵近梅莱尼亚诺接近地时,便要求立即展开抢攻,而此时麦克马洪的第2军尚未包抄到位。迪里埃立即准允巴赞所请,他并不打算如计划那样等到第2军到场再动手,这也许是因为他的第1军对马真塔的胜利贡献有限,所以想在梅莱尼亚诺抢下头功。

在梅莱尼亚诺西面城区,有一座古老的城堡,其外环绕着护城河,罗登就以其为支撑点布置自己的防御阵地。他在拥有2米高围墙的墓园内建立了射击阵地,并砍倒大树在道路上设置障碍。

巴赞以第1旅的第1朱阿夫团打头阵,但这些北非轻步兵立即受到了奥军炮兵的集中轰击,在靠近敌人的坚阵之前便被击退。巴赞随后把第1旅第33战列步兵团的3个营也投入进攻,但他们没得到多少炮火支援,同样未能突破奥地利人的防线。

奥地利第8军罗登旅的部队,在这个中世纪小镇的房屋、客栈和地窖里死守。在这里,法国人发现敌军士兵手中的线膛步枪无论在远距离还是近距离拥有的火力都很可怕。“看似普通的房屋内隐藏着死亡,他们在窗户或者已经被轰成锯齿状的墙壁后面伏击,用一只看不见的手打击我们的士兵……一片郁郁葱葱的植被覆盖着埋伏的敌人。藤蔓蔓延在树木之间,这些地方隐藏着众多的防御者。”巴赞麾下的第1旅旅长戈茨(Goze)准将这样描述道。

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被证实明显优于法军步枪的奥军洛伦兹步枪,在梅莱尼亚诺的表现比在马真塔好。带领第1朱阿夫团的伊沃伊(Ivoy)上校对奥军火力的强度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建议自己的上司等第2军到达后再展开协同进攻,但当巴赞找到他的军长迪里埃伯爵时,却从后者那里得到了挖苦的反驳:“怎么,你害怕了吗?”

巴赞的师只得继续强攻,不久,伊沃伊上校就被一颗子弹射杀。他的团里有30多名军官非死即伤,作战骁勇的波弗特(Beaufort)上尉在墓园墙外被多发子弹同时打中而死,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期间塞瓦斯托波尔围攻战的老兵查尔斯·杜班(Charles Duban)少校对他在梅莱尼亚诺遭遇的火力感到惊叹——仅仅一发洛伦兹步枪的子弹就贯穿了他的两条腿!

◎衣着鲜亮的朱阿夫轻步兵

夜幕降临后,梅莱尼亚诺的巷战还在激烈地进行着。这时,麦克马洪第2军的前卫部队终于赶到了。随着法国人的炮弹不断落下,罗登准将这才井然有序地率部退出了这座小镇。

迪里埃伯爵邀功心切,马真塔公爵行动迟缓,以致两路原本大占优势的法军在面对一支孤立无援的奥地利后卫部队时上演了拙劣的进攻表演,并损失了相当数量的士兵。法国人为了夺取这座小镇而付出的代价是相当高昂的:总计近千人战死、负伤或失踪,其中有71名军官;巴赞的第1朱阿夫团的伤亡占了总伤亡的三分之二。

梅莱尼亚诺之战只是1859年意大利战局的一个插曲,但却作为参战部队之间缺乏有效协同的一个突出例证,而被载入法国军队的编年史中。

另一方面,受到罗登旅有效掩护的奥军主力一退再退。6月16日,该军到达基耶塞河,但在这条河西岸他们立不稳脚,只好过河后继续向东岸撤退。原打算退到明乔河(Mincio River)西岸收住脚的奥军主力,结果一口气退过了明乔河才总算停下了脚步。这里已经是哈布斯堡王朝在意大利北部统治中最重要的所在——威尼斯的入口地区了。

在明乔河东岸,久洛伊伯爵又陷入了就地坚守还是实施反攻的痛苦抉择中,但他的这一烦恼很快就不复存在。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于5月30日到达意大利,现在正率领一众扈从和侍从亲军从维罗纳赶来。约瑟夫皇帝对这个一会儿发来胜利电讯,一会儿宣称择日再战,一会儿又仓皇败退的久洛伊伯爵已经忍无可忍。并且,他身边的武官们也确实发现了奥军在马真塔之战中的多处疏失,比如糟糕的后勤作业导致许多士兵连续48小时吃不上一口热饭,事先缺乏规划导致奥军参战人数只有全军数量的一半左右,军官们没能充分调动各族战士的作战积极性等。

◎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

6月18日,约瑟夫皇帝就地解除了久洛伊伯爵的司令官职务。令人吃惊的是,皇帝本人宣布接管在意大利的所有奥地利军队,同时任命拿破仑战争时期的老将弗朗茨·施利克伯爵(Graf Franz Schlick)为自己的高级参谋。

弗朗茨·约瑟夫于1848年登基,他对奥地利帝国以及后来的奥匈帝国的统治将持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期的1916年,可是这位将要展开漫长执政的统治者既不理解社会变革,也不理解军事变化。在1859年的意大利战场上,他深信自己的军队由精干的军官、勇敢且具有献身精神的士兵组成,奥地利士兵在马真塔和梅莱尼亚诺的表现也证明他们是极具战斗力的团队,所欠缺的只是出色的总指挥,所以他决定亲自掌管10万大军。

其实,这位年轻的奥地利君主深知自己毫无行军经验,但他至少有在伦巴底终止继续失败的决心。此外,他的侍从将军格鲁内伯爵也竭力劝说他这样做,因为这样一来,格鲁内就可以压过他的宿敌——奥军总参谋长赫斯男爵一头了。

弗朗茨·约瑟夫重整了他的大军:由弗朗茨·冯·温普芬伯爵(Franz Graf von Wimpffen)指挥的第1军团下辖第2、第3、第9、第10、第11军和1个独立骑兵师;由施利克伯爵指挥的第2军团下辖第1、第5、第7、第8军;Z军团在6月20日至21日夜间跨过明乔河河,意在控制渡口。

6月22日,约瑟夫皇帝下令全军重新越过明乔河,就此结束一味地东退,进至以苏法利诺(Solferino)及其周边高地为中心的一线位置,目标是在法国—撒丁联军到达前赢得有限的战术胜利,然后徐图后举。23日清晨,奥地利大军分别从架设在明乔河上的4座桥梁过河,“全军上下充斥着渴望复仇的情绪”。过河后,分两路开进的奥军在当天下午到达距明乔河西岸约8公里的苏法利诺一线。由于情报闭塞,全军上下没有人知道敌人现在在什么位置,更不用说会料到第二天将打响空前激烈的一仗了。

梅莱尼亚诺之战后,法国—撒丁联军一直顶着骄阳在漫天尘土中谨慎推进着。意大利北部已经开始进入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而1859年的夏天尤其酷热干燥,丰饶的田野处处现出裂痕。虽然阳光普照,但缺乏有效侦察的两支敌对大军却都犹如蒙着双眼的人一般不断探索着。

在疲惫的行军队列中,撒丁军队的几个师居左,法国大军居右,其中位置靠前的是第1、第2、第4军,跟进的是近卫军和第3军,第5军则在身后更远的地方缀着。种种迹象表明,奥地利军队已经退过了明乔河,所以联军放心大胆地向基耶塞河前进并很快越过了这条河流。

6月22日,联军在基耶塞河东岸地区兵分三路:左翼的法军第4军进至卡佩诺多洛(Carpenodolo)—帕托瑙(Partouneaux)—德沃(Desvaux)一线,骑兵师负责掩护侧翼,第3军在其身后;中路的法军第2军进至卡斯蒂格里奥内,第1军在其身后;左路的撒丁军进至莫拉特(Mollard)—洛内托(Lonato)—卡尔奇内托(Calcinato)一线。这时,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和作为预备队的法兰西近卫军亦进至基耶塞河东岸桥头堡的蒙特奇亚洛(Monte chiaro)。

22日和23日,法军连续对基耶塞河和明乔河之间的地域实施了侦察,还出动了稀罕物件热气球。然而,尽管他们观察到了奥军的行动,但是没有想到那是准备上前邀战的奥军主力,只是基于过往经验判断其为撤退行动中的侦察分队。没有人想到,在主动放弃了基耶塞河一线的坚固据点后,奥地利人会选择在背靠明乔河的苏法利诺来个背水一战——在军事推演课程中,主动选择这一会战地点的人,在欧洲任何参谋学院的考核中都会被打上“不及格”。

1859年意大利战局的高潮部分即将到来。以苏法利诺为中心的地区大体上还算是适合大兵团作战的地带,尽管也多受建筑物和起伏高地的限制。整个战场位于东面的明乔河和西面的基耶塞河之间,南北距离18公里,其北面是渐起的高地,界限是加尔达湖(Lake Garda),南部的梅多尔(Medole)是适合骑兵运动的平坦地带,界限是戈夫雷多堡(Castle Goffredo)。一条绵延的高地大致呈对角线切过这片略呈四方形的战场,其间点缀着若干村落:西边的卡斯蒂格里奥内,中间的格罗尔(Grole),位于高地最高点东侧的苏法利诺以及其南面的圣卡西亚诺(San Cassiano)、东南面的卡夫里亚纳(Cavriana)、最东面的沃尔塔(Volta)。而在这片区域内,除了几条东西向的小路外,主要交通是从米兰通往维罗纳的公路与铁路,它们沿着加尔达湖南岸一直延伸到佩斯切拉(Peschiera)。

◎苏法利诺之战示意图

苏法利诺是真正意义上的战场中心,它到东西两条河流的距离相当,到北面加尔达湖和到南面戈夫雷多堡的距离也一样。这个村落具有坚固的石质房屋,西面高地上矗立着一座被法国人称作“意大利间谍”的高塔,从那里可以俯瞰整片战场。从西边进入苏法利诺的主要道路,是从卡斯蒂格里奥内延伸而来的,但这条路崎岖难行,同时受到环绕着高墙的墓地、圣尼古拉教堂、圣彼得罗教堂、“意大利间谍”高塔和塞浦雷西高地(Monte de Cipressi)的封锁。

3位帝王和25万大军

6月24日凌晨,拿破仑三世下令全军向明乔河进发,其行军顺序从北到南依次是:撒丁军第1师、第2师,法国第1军、第2军、近卫军、第4军、第3军。联军饱餐一顿后,于凌晨2点开始分别行动。之所以选择在黑夜里动身,是为了避开白天的高温,好尽量在比较凉爽的时段里尽量赶路。这样的安排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当法国人猝然和奥军相遇时,后者正准备埋锅造饭,于是和在马真塔一样,奥地利人又一次空着肚子打仗。

苏法利诺战役不是任何高明战略的结果,两支军队几乎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相遇的,这片战场也缺乏侧翼包抄的余地,交战进程是典型的狭路相逢勇者胜。由于一方是分路进军,另一方是全线布阵,最后交战双方在苏法利诺战场的北、中、南三处分别展开厮杀,具体对阵如下:

北面战场:围绕着圣马蒂诺,奥地利第8军加上第5军一部,在7.2公里的正面上对抗撒丁军的8个旅,大致是奥军28500人、88门大炮对战撒丁军38700人、80门大炮。

中路战场:位于苏法利诺和卡夫里亚纳之间。奥军的3个军在2.3公里正面上受到法军3个军的冲击,奥军46700人、164门大炮对战法军55300人、144门大炮。

南面战场:围绕着梅多尔,奥军3个军和法军1个军(以及赶增援来的另一个军)交战,交战正面3.6公里,奥军53900人、177门大炮对战法军21000人(增援后增至36700人)、96门大炮。

在苏法利诺及其周边地区,卷入交战的大军规模达到了25万人,这是自1813年莱比锡会战以来欧洲大陆上最大规模的交战,也将为持续两个月的1859年意大利北部战争画上句号。由于出现在战场上的有两个皇帝和一个国王,因此这场战役也被称为“最后的三皇会战”。欧洲上一次三皇会战发生在1805年的奥斯特里茨,那一次,拿破仑打败了俄国沙皇和奥地利皇帝。

6月24日清晨第一声枪响传来时,拿破仑三世正在基耶塞河东岸的蒙特奇亚洛,听到突然响起的枪声,他当即登上马车驰往前线。途中,侍从们陆续送上的报告表明,一幅大会战的壮阔画卷正在他的前方徐徐展开。拿破仑三世很快赶到了曾是第2军指挥部所在地的卡斯蒂格里奥内,登上当地的一座教堂钟楼察看战况。蓝色的加尔达湖在晨光中泛着波光,明乔河河谷在薄雾下若隐若现,苏法利诺接近地的陡峭坡地郁郁葱葱,所有这一切都被法国皇帝看在眼中。

拿破仑三世向身边的部队做了一番动员:“我不需要刺激你们的热情,我们无疑将沿着蒙多维、马伦哥、洛迪、卡斯蒂格里奥内、阿科拉和里沃利走向新的胜利……在战斗中紧密保持队形,不要抛弃你身边的战友。不要过于猛进,这是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敌人所谓精确射击的武器只在远距离上才有些用处,它们和所有出现过的武器一样,都无法阻挡法国步兵的可怕力量……”

在1859年的意大利战局中,奥地利将军们收获的评价普遍不高,但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第8军军长路德维希·冯·贝内德克将军。此人精力过人,拥有敏锐的判断力,其部队在梅莱尼亚诺的顽强防守几乎成了战争爆发以来奥军唯一的亮点。但遗憾的是,贝内德克和他的第8军在苏法利诺战役中处在北翼这样一个次要位置上,没能对战役进程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奥军第8军军长路德维希·冯·贝内德克

在北面战场圣马蒂诺,撒丁军队的几支主力部队——吉奥瓦尼·杜兰多(Giovanni Durando)的第1师、菲力贝·莫拉德(Philibert Mollard)的第3师、库奇亚罗尔(Cucchiarl)的第5师轮番与奥军展开了交战。但撒丁军3个师分路发起的协同不佳的进攻,虽然激烈却无多大进展,因此有人批评撒丁国王埃曼纽埃尔二世“终日忙于观看法军的进攻”,没有在有效集中指挥自己的军队方面恪尽职守。

6月24日早上5点30分,撒丁军队的其中一路——杜兰多第1师的前卫部队到达圣马蒂诺西南面的小村马多纳·德拉·斯科佩塔(Madonna della Scoperta),意外发现那里到处都是奥地利人(属于第5军一部)。短暂接战后,杜兰多第1师的前卫部队沿公路退往罗纳托方向。而在罗纳托的第1师主力在早上7点过后动身,用了足足5个小时才进至马多纳·德拉·斯科佩塔,那时村中的奥军受到中路主力失败的影响已经主动撤退了。

早上7点30分,库奇亚罗尔的第5师在庞蒂赛罗(Ponticello)和奥军第8军接战。第8军军长贝内德克把他7个旅中的4个投入交战,成功将撒丁军逼退了4公里,进占圣马蒂诺及周边高地。圣马蒂诺附近的丘陵地带起伏绵延,高度在20—30米之间,属于易守难攻之地,因此撒丁军队即使最后占有2.5万人对2万人的数量优势,却猛攻终日而难以得手。皮埃蒙特旅一个接一个地发起轮番进攻,但都在圣马蒂诺山地的斜坡面前碰得头破血流。

再次证明自己能力的贝内德克,直到收到奥军在苏法利诺战败的消息才主动率军后退。他安排的后卫部队一直阻击撒丁军到晚上9点左右,为第8军主力从容不迫地撤离战场提供了有力保障。25日凌晨3点过后,贝内德克麾下部队全部渡过明乔河。

圣马蒂诺的战斗结束后,双方都认为自己是获胜一方。撒丁军队在这一天的战斗中蒙受了691人战死、3572人负伤、1258人失踪的损失,人员折损率占到全军总数的20%,是当日三支参战军队中战损率最高的。而贝内德克的第8军在北翼战场损失了2615人,在奥地利人战况极为惨淡的这一天里,第8军力抗撒丁军队的表现是其唯一的亮点。

◎战斗在苏法利诺战役北翼战场的撒丁军队

中路和南翼的战斗,则完全有别于北翼战场撒丁军队被奥军狠狠压制的场面,法军和奥军的对抗十分激烈。法军部署在自己右翼,也就是战场南翼的部队是第3军和第4军,这两个军原打算在梅多尔会合,但因推进时步调并不一致,开战后没能很快形成协同。

由康罗贝尔元帅指挥的第3军位置较为靠后,当拿破仑三世在24日凌晨发出行军命令后,他的部队首先得渡过基耶塞河。第3军在凌晨2点30分出发,顺利从工兵搭起的浮桥过河后,全军以雷诺(Renault)第1师打头,儒勒·特罗舒(Jules Trochu)第2师和夏尔·丹尼斯·布尔巴基(Charles Denis Bourbaki)第3师跟进的顺序进军,全军队列长达11公里。

早上7点过后,康罗贝尔的部队在战场最南边的戈夫雷多堡击退一队奥军轻骑兵,然后向北面转进,于早上9点15分开始接近梅多尔。就在这时,康罗贝尔听到东面更远的地方传来了交战声,随后在第4军军长阿道夫·尼尔(Adolphe Niel)将军派来的求援信使口中,得知第4军已经在梅多尔以东的古伊迪佐洛(Guidizzolo)和“优势敌军”接战。

康罗贝尔立即招来自己的骑兵师师长巴尔图诺(Partouneaux)少将,让他带领全部骑兵——2个枪骑兵团和2个轻骑兵团驰援第4军。康罗贝尔原打算派出更多援军,但战场南面出现的一片烟尘令他不安,当地父老声称那是前一天就到达的奥地利军队。手里已经没有骑兵的康罗贝尔无法证实这一说法,只能在骑兵师之外再派出雷诺第1师的一半力量前去支援尼尔。

至于尼尔的第4军,在这天早上向梅多尔进发的过程中以德·吕齐(de Luzy)的第1师打头,后面依次跟着德·罗西福特(de Rochefort)的骑兵旅、约瑟夫·维诺伊(Joseph Vinoy)的第2师和军属炮兵队,最后是德·费利(de Failly)的第3师。第4军的部队受到及腰深的灌溉渠阻碍而行进缓慢,不过尼尔并不着急,因为据称原本驻扎在梅多尔的一支“规模不大”的奥军部队正在撤退。

结果到达梅多尔外围时,第4军却突然迎头撞上了大股奥军,对方不仅有第9军的主力,还有第3军的人马。在上午的交战中,奥军第11军5个旅中的4个亦加入到梅多尔战场,导致尼尔的7个旅最困难时要对抗奥军12个旅。尽管如此,法军仍在度过最初的慌乱后逐步稳住了战线,甚至在某些地方击退了敌人。

对法军来说幸运的是,南翼战场上的奥军主官——第9军军长沙夫斯格茨切将军并没有看出全力夺取梅多尔的重要性,他没有不遗余力地使用自己的5个步兵旅,也没能有效协同第3军和第11军的增援,导致双方在此地的交战拖延了6个小时。

在康罗贝尔第3军到达之前,尼尔果断地朝己方战线上的薄弱位置投入了包括军属炮队在内的炮兵力量,奥军对这一地段的多次冲击都被42门线膛炮的猛烈射击所阻。法军炮兵在梅多尔战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尼尔后来写道:“正是炮兵使我们一直拥有无可争辩的优越性。”在炮兵的掩护下,法军步兵勇气倍增,“当数量占优的敌人夺下一处阵地时,我就用预备营组成反击队,结果用刺刀夺回的地方,比用步枪失去的地方还多”。

取代传统铜制前装滑膛炮的线膛炮,可以把4公斤重的开花弹投掷到最远3公里外的地方,给敌人造成重大杀伤。第二次意大利独立战争刚拉爆时,茂盛的植被和密集的耕作区阻碍了法军线膛炮的发挥,而苏法利诺以南的梅多尔地区不一样,这里地势平坦开阔,正是理想的炮击场所。通过不断向前推进炮位,法军炮兵以猛烈的火力持续打击着奥军步兵,扫荡所见的一切。奥地利人试图冲击法军的炮位,但他们能够攻到的最远位置离法国大炮还有180米远,足见法军线膛炮的火力之猛——要知道在拿破仑战争时期,进攻一方席卷对方炮队乃是司空见惯之事。

相比之下,奥军炮兵仍在使用老式的滑膛炮,其发射效率和准度无法和法军线膛炮相比,更不用说由于缺乏挽马这些火炮很难在战场上按需要机动。奥地利人还装备有射程达到1200米的火箭,但是这种理论上可以密集射击的武器在当日交战中的主要作用,就是惊吓奥地利自己的步兵。

南翼战场是苏法利诺战役三处战场中最适合骑兵运动的地方,而奥军在骑兵数量方面显然占据着优势。不过在法军持续而精准的炮兵火力打击下,奥地利骑兵平日在演习场上令外国武官称羡的策马冲锋,在此战中根本施展不出。

虽然南翼战场和北翼战场一样,都不是苏法利诺战役的主战场,但法奥两军在梅多尔—古伊迪佐洛一线的冲突仍是极为激烈的。不少奥地利步兵打出了180发子弹,这是个人标准携带量的3倍之多,在那个时代是个令人震惊的弹药消耗量。法军的基干军官伤亡严重,如第4军第3师第2战列步兵团第3营的6个连长非死即伤;第3师第55战列步兵团的团长马勒维尔(Maleville)上校在高举团旗策马冲锋时头部中弹而死,他的部下只能挥舞着刺刀试图为他报仇,因为全团的所有弹药都打完了。

◎法军第3师第55战列步兵团的团长马勒维尔上校之死

战斗进行到下午3点时,第3军军长康罗贝尔认为南面的那些烟尘并非来自敌军,于是感到侧翼安全的他又把雷诺第1师的另一半派去支援尼尔。得到加强的法军第4军逐渐稳定住了战线。一小时后,康罗贝尔又派去了特罗舒第2师的第1旅。得到这支生力军后,尼尔发动了一次有6个营参加的反击,这极大地挫伤了奥军的士气。

特罗舒第2师的军官们领教了奥地利猎兵高效猎杀的厉害。“我们几乎没办法跑过150米到200米远,荆棘、玉米田、深深的犁沟,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子弹就从我们耳边呼啸而过。”康罗贝尔身边的一名参谋军官布尔利(Bourelly)也参与了此战,他“被子弹足足追赶了5分钟”,最后腿部中弹,战马也被打死。第二天早上,他的军长康罗贝尔到战地医院探望他,满脸讨好地说:“呃,布尔利,昨天对你来说是太辛苦了吧?”

最后,康罗贝尔把手里最后一支部队——布尔巴基第3师也投入了交战,这个时候奥地利人已经开始败退了。在南翼作战的奥军损失了9796人,而法军的损失是660人战死、4012人负伤、566人失踪,差不多是奥地利人的一半。

“你们竟敢指望我离开我的将士们?!”

登上卡斯蒂格里奥内教堂钟楼的拿破仑三世,看得最真切的地方就是位于战场中央的苏法利诺一线,他意识到应该朝这个方向尽可能地集中兵力,当然这与其说是法国皇帝胸有丘壑,倒不如说是一种本能反应。拿破仑三世很快就派出传令兵去召唤近卫军的骑兵和炮兵上前——近卫军步兵已经随皇帝来到卡斯蒂格里奥内,不过骑兵和炮兵直到早上9点才从地处基耶塞河西岸的卡斯蒂诺多洛(Castenodolo)出发,几小时内都到不了中路战场。所以,当苏法利诺战役决定性的中路决斗爆发时,法国人强攻苏法利诺及其周边阵地的部队只有迪里埃伯爵的第1军和马真塔公爵麦克马洪元帅的第2军。而在整个上午,第1军是攻打“战场之核”苏法利诺村的唯一一支部队。

迪里埃和麦克马洪是在6月24日凌晨3点分别离开驻地埃森塔纳(Esesnta)和卡斯蒂格里奥内的,其中第1军的目标是苏法利诺,第2军则指向东面更远的卡夫里亚纳。法军朝东面进发后不久就遇上了山地,在道路通行能力极其有限的情况下,第1军中只有拉德米劳(Ladmirault)少将的第2师选择走山路,并携带了4门大炮。经过协商,第1军的福雷师、巴赞师以及剩余火炮改为取道卡斯蒂格里奥内附近的公路,而让出主要道路的麦克马洪麾下的2个师改走更南边的一条小路。第1军身后的近卫军步兵部队自早上5点出发,走的也是卡斯蒂格里奥内附近的那条公路。

◎苏法利诺战役刚一爆发,拿破仑三世就赶往了战场

清晨5点左右,在苏法利诺西面的小村方坦恩(Fontane)附近,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第1军军长迪里埃伯爵和他的卫队受到了袭击,苏法利诺战役的中路激战就此爆发。进据苏法利诺的奥地利部队乃是由斯塔迪翁伯爵指挥的第5军,一个月前,因执行武力侦察而最早和法国—撒丁联军在蒙特贝罗接战的就是这支部队。自越过明乔河之后,斯塔迪翁伯爵就下令部属依托苏法利诺的多处坚固建筑严密布防,他深信此地必经一战。

法军的拉德米劳师率先展开强攻,他们排成3个纵队,构成经典的倒三角阵形,每一路纵队都包括4个战列步兵营和负责掩护侧翼的北非轻步兵。很快的,福雷师的部队攻破了奥军设在道路两旁的一些外围据点,来到苏法利诺村口外的高地附近。在那里,法国人一头撞上了由比尔斯(Bils)准将指挥的第5军第1师第3旅和普契纳(Puchner)第2旅制造的枪林弹雨。

◎法军第1军和近卫军冲入苏法利诺

拉德米劳师和福雷师反复冲击,但在来自两个方向的交叉火力的压制下,纷纷陷入困局。1859年意大利战局结束后,普鲁士总参谋部曾对苏法利诺战役做过详细研究,其结论是:奥地利军队围绕着苏法利诺打造的防御综合体“几乎是坚不可摧的”,具有“非凡的抵御力”。

法国士兵在勇气的驱动下不断冲锋,正如拉德米劳师在报告中所写的那样:“他们是勇敢的人,面对敌人制造的死亡威胁,从未退缩。”作为1859年意大利战局的高潮部分,苏法利诺战役经历了比马真塔战役和梅莱尼亚诺战役更残酷的搏杀。不过虽然规模不一样,但在这几场战役中,交战双方存在的问题却十分相似:部队间缺乏协同,没有深思熟虑的战术,盲目进攻,炮兵机动迟缓,将军们临危处变的能力薄弱。属于拿破仑时期的战争形式本应埋葬在1815年的滑铁卢,但现在却又在1859年的苏法利诺重现。尽管此时的武器相比1815年有了质的飞跃,但呈现的战术和战法却依旧是1815年的,并且没有被新一代将军很好地吸收理解。

此外,交战双方事前都缺乏侦察,战斗方式十分僵硬,身为进攻一方的法军只会展开血腥盲目的正面冲击,让四面八方的子弹射向胆战心惊的士兵们。“战列步兵有条不紊地奋力推进,但很快就不得不尽量藏身在果树和灌木之后,小心翼翼地等待周围的火力稍弱一些后,才能继续跃进,紧接着再去找寻下一处掩护物。”

老旧过时的大规模密集编队战术,暴露在强大的新型步枪下,自然给法军带来了重大伤亡。一旦被奥军13毫米口径洛伦兹线膛步枪中射出的子弹打中,即使不会立即死亡,也会造成严重伤情,法军军医给出的报告称:“圆锥形子弹的冲击使得人的骨头四处碎裂,伤口总是非常可怕。弹头碎片会产生令人非常痛苦的骨折和肌体结构破坏,而且这种伤情往往是致命的。”

在1859年的意大利战场上,奥军的洛伦兹步枪相比法军同类型武器究竟优越到何种程度?

苏法利诺战场上的法国步兵主要装备一些由旧式滑膛枪转化为线膛枪的大杂烩,包括老旧的1822型步枪和1842型步枪,以及后来的1853型和1857型步枪的改进型号。这些法国步枪的标准口径为17或18毫米,每名步兵携带常见的三角形子弹时备弹60发,采用效能较高的圆锥形子弹时备弹减少到48发。不过踏上苏法利诺战场的法军士兵,已经配发了另一种1857型子弹,这种改进型圆锥弹自重仅32克,相比其配套的18毫米枪管口径来说体积有些太小了。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这种新型子弹仅仅比滑膛枪发射的子弹稍微有效一些,但对于军工部门的技术人员来说,这种子弹简直可以说是令人失望至极。

1857型子弹配发部队前,测试人员在100米距离上对直径50厘米的目标实施了1.4万发子弹的试射,结果只有44%的子弹中的。而且由于弹丸质量较差,加上大部分步枪没有有效的瞄准器,命中精度随着距离的增加而进一步降低。在更多相关测试中,该型子弹在200米的距离上有30%的概率命中1米宽的目标;在400米距离上有7.6%的概率击中2米宽的目标;在600米距离上只有9.5%的概率击中4米宽的目标。这一成绩远不如同时期普鲁士的德莱赛步枪(Dreyse)和英国的恩菲尔德步枪(Enfield),自然也不及奥地利的洛伦兹步枪。

实际上,在1859年之前的20年里,数十个国家进行的无数次试验明确无疑地表明,线膛步枪不仅打得准,而且穿透力和杀伤力很强,是步兵武器的发展方向。而法军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的经历表明,传统滑膛枪的作用已经非常有限了。一份法国军事刊物在1858年公开承认说:滑膛枪作用甚微,甚至几乎无用。法国军队开发出了技术领先的线膛炮,而拿破仑三世也自诩是这些军事技术问题的专家,是以法军在线膛枪开发列装领域的落后程度是颇令人不解的。

法军和奥军在苏法利诺外围的激战一直持续到上午10点,由于奥地利人在公墓和塞浦雷西高地上的阵地坚不可摧,法军无法实现突破。活跃于阵前的法军第2师师长拉德米劳少将,被一发洛伦兹步枪子弹打中肩膀。他稍稍包扎后继续领军作战,结果再次中弹,被勤务兵抬下战场。

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单凭第1军的冲击是无法攻下苏法利诺的,这个时候需要麦克马洪的第2军加入战团。但第2军的右翼和第4军相接,在第4军也陷入苦战的局面下,麦克马洪是不敢直接挥军夹击苏法利诺的。况且在硝烟和晨雾中,麦克马洪依稀看见有大批敌军出现在自己的正前方,那是奥军第9军和第3军各一部人马,双方显然都对突然出现的敌人规模之大感到吃惊。

早上8点30分,麦克马洪开始全力迎战当面之敌。奥地利第3军军长施瓦岑贝格(Schwartzenberg)将军以施荣伯格(Sch?nberger)第1师主动发起进攻,并配以军属炮队的30门大炮。麦克马洪以军属炮队的24门线膛炮发起回击,再度使法军在炮战中占有优势:急速射击的线膛炮摧毁了数门奥军大炮,还炸毁了2辆弹药马车。

交战正酣之际,第1军德绍骑兵师的非洲猎骑兵团意外到场,填补了麦克马洪军右翼和第4军之间的空隙,这让第2军的压力迅速小了不少。而且到场的骑兵还带来了一批骑炮,这些机动火力迫使奥军炮队后退。奥地利第3军军长施瓦岑贝格亦调动本军中的骑炮队参战,结果在1500米距离上的火力互换中,第一个奥军骑炮连损失了6门炮中的5门,第二个骑炮连也在短短1分钟内就损失了3门炮。

趁着炮战得胜的有利时机,麦克马洪军的步兵发动了猛烈反攻。非洲猎骑兵呼啸着冲击当面的奥军步兵阵列,他们很快抓获600名俘虏,并且击退了上前迎战的奥地利枪骑兵。面对胆气愈盛的法军,奥军各部协同不力,第3军军长施瓦岑贝格和第9军军长沙夫斯格茨切无心恋战,最终让法军进逼至圣卡西亚诺。而一旦拿下那里,第2军就可以向北面的苏法利诺发动协同攻击了。战后,对此大为恼火的奥地利第1军团司令弗朗茨·冯·温普芬伯爵尖刻地评价道:“奥地利将军们的天性之一,按照(俄国将领)苏沃洛夫的话说,就是习惯于被打败。”

◎法军的北非轻骑兵和奥地利骑兵展开了激烈厮杀

此时,第1军已经投入了几乎全部兵力,从三个方向围攻苏法利诺:拉德米劳师从北面发起进攻,福雷师的德阿尔顿(D'Alton)旅冲击西面的高地,迪乌(Dieu)旅则在南面发起进攻。迪里埃伯爵的指挥艺术再次暴露出不足,和在梅莱尼亚诺一样,他并没有给自己的炮兵留出足够的攻击准备时间,这让他那些暴露在敌火下的步兵们一再被击退,各部损失惨重。由巴赞指挥的第3师在上午11点向苏法利诺公墓发起了新一轮冲击,但同样被击退。

第1师师长福雷少将被流弹击中,成为第1军在苏法利诺战役中被抬下战场的第二位师长。这时的拿破仑三世前推了自己的指挥位置,真正意义上亲临战场。大受鼓舞的德阿尔顿在皇帝的注视下带队抢攻塞浦雷西高地,可惜失败了,他本人亦中弹被抬下火线。在整个1859年意大利战局中,和奥地利军官在战场上的低伤亡率不同,法国军官们经常因身犯险境而遭受伤亡,就连军一级的主官也都亲临一线指挥,这可以说是源自拿破仑战争时期的一个优良传统。

◎亲临苏法利诺战场的拿破仑三世

弹雨中,近随们要求他们的皇帝退后一些距离,据说拿破仑三世厉声呵斥他们道:“这种时候,你们竟敢指望我离开我的将士们?!”他身边好几个亲随都被奥军的子弹打倒,就连法国皇帝一侧的肩章也被流弹打掉了!不得不说,拿破仑三世在那一刻具有其伯父的风范,这也令他至少在苏法利诺战场上的法军中树立起了权威。

“多么可怕的战争!”

据说,拿破仑三世的沉着指挥让撒丁国王埃曼纽埃尔二世感到震撼,那么另一个皇帝呢?身处苏法利诺东南面小村庄卡夫里亚纳的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此时强烈感受到了指挥一支大军的沉重负担。在侍从将军格鲁内伯爵的建议下,约瑟夫皇帝要求第5军军长斯塔迪翁把他的预备队全部派上苏法利诺,接着他四下派出信使希望让其余各军也朝中路靠拢,不过这几乎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斯塔迪翁伯爵还控制着第2师科勒(Koller)旅的5个营,他把这些部队派去了苏法利诺公墓。墓园2米高的围墙让这处防御据点看起来无法逾越,它也确实挡住了巴赞师接二连三的进攻尝试。尽管法军战列步兵和轻步兵的攻击连遭挫败,但持续不断的攻势至少保证了法军炮兵陆续往前推进位置,其中最为靠前的那个炮连离墓园已不足300米。

面对受到坚墙固垒保护的敌人,法军新型线膛炮的威力没能得到充分施展,第1军的炮兵指挥官奥格尔(Auger)少将到死都为此扼腕叹息——就在他靠前指挥时,奥军的一发6磅炮炮弹直接砸碎了他的肩头,几小时后不治身亡。6月24日当天的一篇法国战地通讯,以沉痛的笔触写道:“法兰西失去了许多英勇的炮兵军官,他们直接身处奥军枪手的射程之内,瞄着他们的可是那些能力极强的蒂罗尔射手,因此给炮兵部队造成的损失非常严重。”

就在法军第1军渐渐丧失攻击锐气,第2军尚在苏法利诺南面之际,拥有5个营的近卫军散兵在福雷师的身后集结起来。而在稍远的位置上,近卫军第1师的精锐掷弹兵们也做好了上阵准备。

下午2点,法军的炮火笼罩了公墓,拿破仑三世向苏法利诺投入了他的近卫军。在塞浦雷西高地、公墓和“意大利间谍”高塔周边地带,法兰西近卫军和第1军的士兵们高喊着“皇帝万岁”投入冲锋,各级指挥官们挥舞着手中的佩剑,激励部属蜂拥而上。

近卫军掷弹兵猛冲塞浦雷西高地,他们那高耸的熊皮帽和制服上的红色肩章构成了战场上的可怕幻影。奥地利人被逐步压迫向后,朝村内退却,但他们没有放弃,继续把每座建筑物都变成一个微型堡垒,苏法利诺的屠杀仍在继续着。

福雷师和巴赞师也取得了进展。巴赞完全没有注意本方的伤亡人数,也没有要求参谋们呈报各部的伤亡数字。剧烈的战斗产生了麻醉般的效果,士兵们忘却了伤口的疼痛、难忍的酷热和极度的口渴。一名士兵后来回忆道:“火药粉末的气味、枪声、鼓声和叮叮当当的子弹撞击声,这些全都融为你生命的一部分,激起你内心最狂野的情绪。”

这场厮杀既没有任何战地艺术,也没有任何指挥技巧,更没有错综复杂的教科书般的战术演绎,只是一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规模进行的屠杀。拿破仑三世坐在一把漂亮的扶手椅上,周围是一群胸前佩着勋饰的将军们。法国皇帝对眼前的恐怖景象感到十分震惊,他偶尔会发出一两句简短的句子,但更多的时候是不停地抽烟,以缓解他的紧张。拿破仑三世在巴黎的敌人们称这种举止泄露了他的恐惧,这当然是不成立的——拿破仑三世在苏法利诺战场上表现出了勇气,但残酷的战斗近在咫尺,他确实被流血和屠杀撼动了。

在拿破仑三世身边有一个外国人,他是美国骑兵军官菲利普·卡尼(Philip Kearny),19年前曾在阿尔及利亚的法军非洲军团担任观察员。第二次意大利独立战争爆发后,卡尼向拿破仑三世申请加入轻骑兵,但被皇帝拒绝,不过特准他作为自己的近随同行。卡尼被称为“美国的缪拉”,为表示对他的肯定,拿破仑三世曾授予卡尼一枚荣誉勋章,使他成为第一个获得这一荣耀的美国人。

在苏法利诺战场上,卡尼紧紧跟随在法国皇帝身边,他听到拿破仑三世嗫嚅道:“哦,多么可怜的人!”接着,皇帝叹了口气继续说:“可怜的人们!多么可怕的战争!”卡尼后来欣慰地提笔写道:“我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对下属失去生命也漠不关心的君王。”

数度拉锯后,法兰西近卫军攻克了塞浦雷西高地,巴赞师第2旅第78战列步兵团第一个冲进了看似难以攻取的苏法利诺公墓。面对奥军先进步枪的齐射,法国人似乎找到了一个独特的方案来解决致命的“武器精确问题”,那就是最大限度地发挥步兵的机动性和侵略性,用持续的冲锋和压迫使对手没有机会保持稳固的阻击火线。

奥地利的步兵武器虽然比法国的要强,但也有许多不足之处。在1859年,奥地利洛伦兹步枪与装备了英国、瑞士甚至俄国军队的同类线膛枪相比,并不是表现最好的。洛伦兹步枪在苏法利诺的表现不如预期,这是受到设计、结构和使用者等诸多因素共同影响的结果。

◎法军轻骑兵在苏法利诺受到奥军齐射的场面

于1854年定型的洛伦兹步枪是奥地利数十年来第一种全新的步兵武器,奥地利帝国相对欠发达的工业虽诞生了如此领先的概念,却显然无法满足这种新型小口径武器所要求的制造精度。巨量的订单和紧迫的交货时间,给奥地利政府所指定的军工厂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于是很大一部分合同被委托给了各种各样的私人制造商。由于这个原因,不同批次的步枪制造工艺差别很大。最初严格制造出来的原型枪,在225米距离上对一个头部大小目标的多轮次射击测试取得了100%的命中率,而后来批量生产的一批洛伦兹步枪在同等条件下只有7%—8%的命中率。

洛伦兹步枪的定型口径是13毫米,但是生产中允许口径在13毫米和14.25毫米之间变化,并且在某些情况下子弹在膛内留有0.65毫米的内部空隙,这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很小的数值,但在弹道学领域却不啻一道鸿沟。子弹不能始终如一地在膛管内部保持密闭状态,就会影响步枪的射程,这也许就是洛伦兹步枪最大的问题。

除了制造环节这些复杂的技术问题之外,洛伦兹步枪投入使用后还存在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士兵对武器的不熟悉。参与1859年意大利战局的奥地利士兵中,约有三分之二的人配备了洛伦兹步枪,但他们中的相当部分并非这种武器的熟练使用者。有的人对它的操作很陌生,更有一些士兵是在开赴意大利前线途中才接收洛伦兹步枪并在战场上开出第一枪的。

奥军中的蒂罗尔猎兵和克罗地亚轻步兵是运用洛伦兹步枪精确狙杀敌人的大师,普通步兵的射击水平则远不如他们。其实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一位奥地利将军安东·冯·莫里纳利(Anton von Mollinary)后来解释道:“即使步兵武器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标靶射击训练仍被视作一件繁重的工作而不受欢迎,除了猎兵外所有人都想尽快结束枯燥的训练课程。一般来说,军官们对射击训练更感兴趣,但他们仅仅是把射击场视作社交活动的一个场合,或者一次野餐的良机。”

另外,尽管洛伦兹步枪显著优于法军手中各种发射不稳定的1857型子弹的改装步枪,但是作为法国精锐部队的近卫军、朱阿夫轻步兵和猎骑兵的情况有所不同。朱阿夫轻步兵和猎骑兵使用的是1846型和1853型卡宾枪,配发圆柱状的米涅(Minié)子弹,这明显比那些由滑膛枪匆忙改成的线膛枪要好。至于近卫军专属装备的1854型米涅步枪其性能更好,号称“皇家卫队型步枪”。它配发一种轻质版米涅子弹,带有可调节的瞄准器,最大杀伤距离达到800米。虽然在初速等方面仍逊于奥军的洛伦兹步枪,但这些武器至少让冲击苏法利诺的法军不至于完全仰赖手中的刺刀。

◎法军在1859年意大利北部战争中非常强调刺刀冲锋

当然,就算在步枪性能上处于下风,刺刀冲锋的震撼战术和高扬的进攻精神依旧保证了法军的战斗力。近卫军和第1军终于杀进了苏法利诺村,奥地利人再也守不下去了。

一名奥军军官在许多年后对当时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我不时想起法国步兵手里的可怕武器,那就是刺刀。他们一头扎进大街、花园中央、果园之中,用刺刀逐一清理房屋。军官们走在最前面,他们举着剑,喊出一个法语单词——‘前进!’最终我们所有的抵抗都被打破了”。另一名奥地利军官说:“我们的步兵很勇敢,但他们不如法国人那般行动敏捷,我们的人被困在原地,成了法国人的活靶子。”

当奥地利第5军在做了出色的抵抗后仍不得不把苏法利诺交给法国人时,已经接近下午3点了。一支近卫军掷弹兵分队在村内的街道上拦截了一个来不及逃离的奥军炮队,他们喝令这些炮手掉转炮口轰击败退的奥军。拿破仑三世恰好从旁经过,大受鼓舞的法国皇帝派出传令兵,让仍停留在卡斯蒂格里奥内的辎重车队出发前往苏法利以东的卡夫里亚纳。当有人提醒此地仍在奥军控制中时,拿破仑三世骄傲地宣称:“告诉近卫军,那个地方也是我们的!”

当近卫军向东迫进时,受到了奥军第1军的顽强阻击,不过那时已经夺取了圣卡西亚诺的麦克马洪第2军出现在了战场南翼,立即投入战斗。麦克马洪第2军的前卫部队——第1师第45战列步兵团,无比悍勇地冲进了一片没有任何保护的平地,“除非被打死,否则根本无法停下来,我们端平刺刀一直向前跑”。团里一名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的中尉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活靶子,我们和奥地利人就在二十步之内的范围里彼此开火。”

法国战地记者也写下了有关第45战列步兵团英勇战斗的生动文章:“他们试图加强近卫军掷弹兵的阵地,但他们没有大炮,手里的步枪也不能和奥地利人的相提并论……所以他们端平刺刀全力奔跑,在距离敌军不到一二百米的地方,我们的士兵可以清楚地听到奥军军官的发令声,于是士兵们猛地趴到地面上。两秒钟后,葡萄弹和子弹犹如冰雹一般把落后的人全都炸翻在地!金属风暴过去后,法国士兵又站起身来跑了三四十米,然后又趴下去,接着,他们就可以和敌人交手了……”

这场惨烈的冲锋是苏法利诺战役最后的篇章之一。当近卫军和第2军会合后,法军便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朝着约瑟夫皇帝所在的卡夫里亚纳攻击前进:近卫军的散兵位于左翼,莫里斯的近卫军骑兵师从苏法利诺外的高地斜坡上冲下来,掷弹兵们在较低的平地上列队行进,倍受打击的第1军福雷师跟在掷弹兵后面,巴赞师则在追逐败退的奥军第5军,已经精疲力竭的拉德米劳师留在了苏法利诺。

理论上,能够在卡夫里亚纳对抗法军的奥地利部队还有第1、第5和第7军的部分兵力,但他们来不及重组,也没有勇气再打上一仗。混乱中,第1军军长克拉姆-加拉斯伯爵甚至找不着自己的炮队,他派参谋立即出发去找,结果参谋没有军马可骑,只能无奈地在战场上跑来跑去。一位英国军事观察家精彩地评价道:“一旦战争机器偏离轨道,阵列松散,军官倒下,奥地利士兵的任务也随之宣告结束。相反,对法军而言,当这种危局到来时,却正是普通士兵真正开始履行自己使命的时刻。”

奥地利皇帝和他的扈从们已经在下午3点30分撤离卡夫里亚纳,因此当法国近卫军在下午5点占领那里时,约瑟夫皇帝刚刚到达卡夫里亚纳东南面的沃尔塔(Volta)。在那里,听着将军们为下一步的撤退路线而大声争吵的约瑟夫皇帝,为奥军连连败退捶胸顿足不已。

战争与和平

奥地利将军们在沃尔塔的争吵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此时这个临时指挥部距离最近的1个法军战列步兵旅只有不足1公里的距离,而且据说有2个法军的线膛炮连已经前推到了附近的一处高地上。不过,被法军席卷的恐慌并未成为现实,下午5点过后,一场极其猛烈的夏季暴风雨突然降临苏法利诺战场,所有交战和追击行动全部被迫中止。

倾盆大雨让狂暴炙热的苏法利诺战场变得安静下来,停止厮杀的双方对峙线恰好维持在与战役初始线大致平行的位置上,只不过足足向东推进了6公里。而在持续行军和战斗长达18小时之后,法军并没有继续追击敌人的意图。奥军后卫部队在古伊迪佐洛和沃尔塔守到当晚10点,那时皇帝和他的幕僚们已经打定主意进一步向东面撤退,最终奥军主力退过了明乔河。当天晚上,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睡在了卡夫里亚纳条件最好的米拉-西里普兰迪饭店(Villa Mirra-Siliprandi)的豪华房间里,那原本是为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陛下准备的套间。

自1813年莱比锡会战以来欧洲战场上最大规模的交战就此结束了,被击败的奥地利军队有3000人阵亡、10897人负伤、8638人失踪或被俘,总计损失22000余人,其中将近一半损失来自斯塔迪翁伯爵的第5军。法国—撒丁联军虽然获胜,但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有2491人战死、12512人负伤、2292人失踪或被俘,总计损失17000余人,其中撒丁军队的损失为5521人,法军各部中损失最大的是迪里埃伯爵的第1军,伤亡超过4000人。

就精神和士气层面而言,奥地利人受到的打击肯定要大得多,第一和第二军团的每一个军都在战场上被对手打败过,这让包括约瑟夫皇帝在内的奥军指挥层深信,就算休整几天后再打一场,恐怕还是难以成功。于是在6月27日到28日晚上,奥地利军队进一步向东撤退,一直退过了阿迪杰河(Adige River),弃佩斯基耶拉至曼图亚一线的“四角要塞区”不顾,等于是彻底地放弃了富庶的伦巴底地区。

拿破仑三世从战场上给他的皇后欧仁妮(Eugénie)拍发电报,说自己刚刚赢得了“一场伟大的战斗,一场伟大的胜利”。不过,拿破仑三世即便在苏法利诺收获了他渴求的荣耀,但在面对屠杀结果时仍感到疲惫厌倦和心慌意乱。

法国皇帝赢得了他长期以来渴求的胜利,一定程度上再现了其伯父拿破仑在意大利北部的辉煌,但为此付出的代价,给他留下了可怕的印象。苏法利诺战役结束后的第二天,拿破仑三世坚持要访问一处刚刚被改建为野战医院的谷仓。随行人员后来回忆,这是一个比“但丁的地狱”还要痛苦可怖的地方,好几百名受伤的士兵挤在一起,他们的制服已被撕裂,上面涂满鲜血或黑血,显得无比肮脏,恶臭压倒了一切。当皇帝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时,劳累过度的外科医生正向谷仓的角落里抛去刚刚截下来的手臂和大腿。

拿破仑三世提前结束了对野战医院的访问,他双眼通红,面色苍白。在谷仓的大门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国皇帝扶着墙剧烈呕吐起来,那些面色同样苍白的近随们谨慎地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这幅照片摄于苏法利诺战役结束后的一处战地医院

除了法国皇帝,还有一人也被战后的残酷景象深深震撼,并为此努力推进整个世界的人道主义事业,他就是来自瑞士的31岁的商人亨利·杜南(Henri Dunant)。杜南是世界福音联盟(World Evangelical Alliance)的积极分子,他目睹了大量伤员在简易的战地救治所里痛苦挣扎,而唯一能使用的绷带只是浸湿了鲜血和汗水的衬衫。在苏法利诺,杜南积极劝说当地农民和度假贵族帮助他料理交战双方的伤员。回到日内瓦之后,他立即撰写了一篇简短却令人震惊的报道,名为《苏法利诺的记忆》。这之后不久,他进一步写成了一本小册子,力主发展一个国际公约来为在战场上受伤的人员提供专业的医疗救助。

◎反映杜南在战地救治所帮助伤员的画作

1863年10月,杜南和另外四位瑞士人一起,在日内瓦创立了“伤兵救护国际委员会”,这便是日后的“国际红十字会”(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the Red Cross)的前身。由于杜南是瑞士人,为了表彰其为国际人道主义事业所做出的杰出贡献,遂采用了与其祖国瑞士国旗图案相同但颜色相反的旗帜作为这个新国际组织的会旗,这就是著名的红十字旗。可以说,苏法利诺战场上持续十几个小时的杀戮,产生了一个充满人性光辉的战场副产品。

苏法利诺战役被有的史学家称作是19世纪后半叶欧洲历史进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由此开启了欧洲的一系列民族觉醒、血腥冲突、政权更迭和版图变化。

通过苏法利诺战役,拿破仑三世从他追寻的一场大规模冲突中脱颖而出,法国人再一次证明了他们的军事声望,显示了法国军队的显赫地位。对法国公众来说,1859年意大利战局的胜利无疑是法国战争机器的又一个战利品,苏法利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是和马伦哥、耶拿、奥斯特里茨并重的地名。然而,这一堪称辉煌的胜利背后却隐藏着一些令人不安的因素。

1859年法国军队确实在意大利获得了成功,但必须指出的一点是,无论是在战术上还是在军备上,奥地利人都不是一流的对手。哈布斯堡王朝在国家战略上存在根本性的弱点,它的军队饱受多民族矛盾之苦,这些都使拿破仑三世的胜利并不那么令人信服,法军亦不具备法国军事专家们声称的那种优越性。

的确,意大利战场上的法国人有更好的训练、更好的士气和更好的战术,但是他们面对的奥地利军队训练、士气和战术都太差了,哪怕法军面对的奥军由一个像卡尔大公那样强有力的领导人来指挥,胜负也不难预料。和发生在1854—1856年的克里米亚战争一样,法国能在1859年意大利战局中获胜,主要原因是他们的对手比自己略逊一筹,可以说是二流将军打败了三流敌人。战场上的真正英雄是法国的普通士兵,有史学家把苏法利诺之战和马真塔之战说成是“士兵之战”,足见对法军普通战士的赞誉。

克里米亚战争没能刺激法国的战术和军备发展,1859年的意大利战局同样没有。实际上,1859年的战争已经清楚地表明,影响战场的决定性因素乃是火力优势,而法国人却认为自己的最大收获是通过刺刀战和大无畏的精神打败了奥军的线膛步枪阵列齐射。

克里米亚战争的法军官方编年史撰写者巴赞库尔男爵(Baron Bazancourt)在总结1859年意大利战局时,对祖国军队的英勇表现大唱赞歌:“你们问,为什么法国军队拥有这种不屈不挠的力量,拥有这种无法阻挡的能量?你们问,为什么法国的战列步兵营置自己于敌火中央,越过一切障碍,直抵大炮膛口?你们问,为什么没有东西能抵抗我们的军队,石墙挡不住,钢与火之墙也挡不住?让我来告诉你们秘密所在,从普通列兵到中尉再到元帅,他们全都大胆地赌上了自己的生命,他们完全无视战场上的恐惧。瞬间之勇有时是愚蠢的,但恒久之勇却是人间壮举,这就是法军不屈不挠的力量,这就是法军战无不胜的秘密。”

在法军高层,不止一个巴赞库尔把1859年的胜利看成是刺刀体现其震撼力的绝佳场所,证明这种冷兵器及其战法在新时代的战场上仍然有效,并认为线膛枪这种新式武器的威力显然被夸大了。“成功取决于精神力量”的观念在法军中持续发酵,将军们公开宣称,和武器相比,勇敢、无畏和自主性才是战场上赢得胜利的决定性因素。

这种认知和未来战术发展的总趋势背道而驰,法国人通过1859年意大利战局收获的自信心反过来阻碍了他们在军事技术方面的追求。在法国很少有人能够清醒地看透这一点,但国外却不乏保持冷静之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普鲁士军队赫赫有名的总参谋长赫尔穆特·卡尔·伯纳德·冯·毛奇(Helmuth Karl Bernhard von Moltke)。

毛奇在1860年1月5日给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的一封信中,指出法军在意大利战场上重蛮勇而无技巧,如果与这个对手作战,普鲁士军队应该“在战场上避免就法国人的所长与之作战,他们总是采取正面攻击,我们不需要这样做,我们大可以反其道而行,用更好的小口径武器,实施更加猛烈、更加精准的射击”。在苏法利诺战役结束11年之后的普法战争中,法国人再度充满自信上阵,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勇气,然而毛奇的军队和他们曾在意大利击败的奥地利军队完全是两码事。

◎今日宁静的小镇苏法利诺

至于苏法利诺战役结束之后的意大利北部战场,虽然奥地利大军已经被击退到了很远的地方,但留在“四角要塞区”的卫戍部队仍打算依托坚固据点,继续坚守下去。法国—撒丁联军的下一项任务看来就是围攻要塞地区,而这一新的作战将始于要塞区最北端的佩斯基耶拉。

侦察表明,奥军在佩斯基耶拉的防御设施极其坚固,而另一处更大的要塞维罗纳的防守则更加森严。有人指出,维罗纳的守军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也足以守上3—4个月,这一情况让人不安地想起克里米亚战争期间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攻防战。

法军开始为攻坚战做准备,他们通过铁路从国内调来攻城炮,配备有大口径火炮的炮艇也开始在加尔达湖面上集结。联军释放了俘虏的匈牙利人,并用他们成立了一个对抗奥军的匈牙利军团,还向处于奥军后方的威尼斯派出舰队,看起来战争即将进入一个新的残酷阶段。

维也纳向意大利北部派出了一些援军,但哈布斯堡王朝没有能力短时间内组织更大规模的军队。然而,1859年意大利战局却突然戏剧性地结束了,因为拿破仑三世给他的战争机器踩了刹车。

7月6日,法国皇帝派出的特使弗勒里伯爵(Comte Fleury)乘坐四轮马车前往维罗纳,连夜和奥地利皇帝就法奥之间的和解达成了初步意向。仅仅两天后,这两位不久之前还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统治者便在维拉弗兰卡(Villafranca)会晤,两位皇帝确定法国和奥地利的战争到此为止,双方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拿破仑三世和约瑟夫皇帝一致同意,奥地利将伦巴底让给撒丁王国,法国如愿得到尼斯和萨伏伊,富庶的威尼斯则仍归奥地利所有。

这是法国与奥地利达成的单方面和平协议,完全没有顾及其盟友撒丁王国的利益与感受。虽然这份和约让伦巴底地区并入撒丁王国,但是同被意大利人欢呼为解放者的拿破仑三世在战争开始时做出的解放“从阿尔卑斯山到亚得里亚海”的意大利广阔地区的承诺相距甚远。

是什么让拿破仑三世在刚刚取得苏法利诺大捷之后,中途放弃了发起这场战争的初始目的?也许是他在战场上所受的刺激太大,让他不愿意继续进行这样的杀戮。也许是此后意大利高涨的民族解放运动开始让他感到不快,尤其是在这场战争中不断扩大自己非正规军规模的加里波第的行动让巴黎政界非常不安。

不过,比在意大利打败奥地利更为现实的顾虑是,法国必须要防范另一个更加危险的敌人。意大利战局后期,法国的东邻普鲁士已经在法国东北边境集结起了13万大军。出于对强邻普鲁士的担心,拿破仑三世希望构建一个巴黎—维也纳轴心来抑制普鲁士人膨胀的野心。

而除了普鲁士,素来秉持均衡战略的英国对法国在意大利的冒险也充满敌意,如果英国人认为法国的胜利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他们是毫无疑问会采取必要行动的。所以,法军在最初加入1859年意大利战局时的一个重要考虑,就是要打速决战以尽量降低军事、经济和外交上的成本。只经过6个星期的运动,法国军队就取得了令自己满意的胜利,因此没有理由让这场战争再继续下去。

不管怎样,法国和奥地利这两大强国抛开撒丁王国达成的“君子协定”激怒了志在意大利独立的埃曼纽埃尔二世,他对身边的人咆哮说这是对整个意大利的莫大羞辱。尽管撒丁人对一场本来大有希望获得全胜的战争就这样结束感到不满,尽管包括埃曼纽埃尔二世在内的许多人觉得拿破仑三世的行为简直是背叛,但是单凭撒丁军队是不可能继续这场战争的。到了11月10日,撒丁王国终于迫于法国的压力与奥地利签订和约,全盘接受了法奥7月协议中的内容。

然而,就算拿破仑三世给他的战争机器踩了刹车,经由马真塔战役和苏法利诺战役开启的意大利独立战争,却是无法被叫停的。不得不暂时接受法奥协议的撒丁王国充分利用了意大利人民日益高涨的独立热情,在那之后逐步采取了与协议不同的动作。撒丁王国先是合并托斯卡纳,然后迅速接管卢西亚、摩德纳和帕尔马大公国。到1861年,教皇国和两西西里王国的大部分领土都受撒丁王国控制,除了威尼斯和罗马周边的一小片地区仍然在轨道之外,意大利的大部分地区已经全部处在埃曼纽埃尔二世的统治之下。同年3月4日,意大利王国正式宣告成立。

◎苏法利诺战役结束后不久,奥皇(右)和法皇(左)迅速会晤,决定结束战争

◎法国人曾被许多意大利人视作亚平宁的解放者

5年之后的1866年,奥地利人再也保不住威尼斯,这个地中海的商贸站中居于统治地位的富庶地区投入到了意大利王国的怀抱。至于教皇对“永恒之城”罗马的统治,则结束于1870年。意大利的心脏回归意大利王国,为亚平宁漫长艰辛的独立建国运动画上了句号,完成了色彩缤纷的意大利拼图中的最后一块。

深具讽刺意味的是,之前一直保护着罗马教皇辖区“独立”地位的不是别人,正是拿破仑三世那曾在意大利北部战场上为撒丁王国的统一事业流血牺牲的法国军队,而当法国人在1870年的普法战争中失败后,他们再也不能阻碍意大利的完全统一了。

参战三方在苏法利诺战役中的战斗序列

法国(总司令:拿破仑三世)

近卫军(军长:圣·让·昂吉利伯爵)

第1师(师长:弗朗索瓦·艾米·梅利奈特)

第1旅:2个朱阿夫营、第1掷弹兵团(3个营)

第2旅:第2掷弹兵团(3个营)、第3掷弹兵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第2师(师长:雅克·卡穆)

第1旅:1个猎兵营、第1散兵团(3个营)、第2散兵团(3个营)

第2旅:第3散兵团(3个营)、第4散兵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骑兵师(师长:路易·莫里斯)

第1旅:第1胸甲骑兵团(4个中队)、第2胸甲骑兵团(4个中队)

第2旅:龙骑兵团(4个中队)、枪骑兵团(4个中队)

第3旅:猎骑兵团(4个中队)、轻骑兵团(4个中队)

炮兵:12门大炮

全军共计:14000名步兵、3259名骑兵、36门大炮

第1军(军长:路易-阿希尔·巴拉杰·迪里埃伯爵)

第1师(师长:福雷)

第1旅:第17猎兵团(3个营)、第74团(3个营)、第84团(3个营)

第2旅:第91团(3个营)、第98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第2师(师长:拉德米劳)

第1旅:第10猎兵团(3个营)、第15团(3个营)、第21团(3个营)

第2旅:第61团(3个营)、第100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第3师(师长:弗朗索瓦·阿希尔·巴赞)

第1旅:第1朱阿夫团(3个营)、第33团(3个营)、第34团(3个营)

第2旅:第37团(3个营)、第78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骑兵师(师长:德绍)

第1旅:第5轻骑兵团(4个中队)、第1非洲猎骑兵团(4个中队)

第2旅:第2非洲猎骑兵团(4个中队)、第3非洲猎骑兵团(4个中队)

炮兵:6门大炮

军属炮兵:24门大炮

全军共计:20000名步兵、2457名骑兵、66门大炮

第2军(军长:帕特里斯·麦克马洪)

第1师(师长:拉·莫特鲁日)

第1旅:阿尔及利亚狙击兵团(3个营)、第45团(3个营)

第2旅:第65团(3个营)、第70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第2师(师长:迪卡昂)

第1旅:第11猎兵团(1个营)、第71团(3个营)、第72团(3个营)

第2旅:第2朱阿夫团(3个营)、第1外籍兵团(2个营)、第2外籍兵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军属骑兵:第4猎骑兵团(4个中队)、第7猎骑兵团(4个中队)

军属炮兵:24门大炮

全军共计:16000名步兵、1347名骑兵、48门大炮

第3军(军长:弗朗索瓦·德·康坦·康罗贝尔)

第1师(师长:雷诺)

第1旅:第8猎兵团(1个营)、第23团(3个营)、第90团(3个营)

第2旅:第41团(3个营)、第56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第2师(师长:儒勒·特罗舒)

第1旅:第19猎兵团(1个营)、第43团(3个营)、第44团(3个营)

第2旅:第64团(3个营)、第88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第3师(师长:夏尔·丹尼斯·布尔巴基)

第1旅:第18猎兵团(1个营)、第11团(3个营)、第14团(3个营)

第2旅:第46团(3个营)、第59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骑兵师(师长:巴尔图诺)

第1旅:第2轻骑兵团(4个中队)、第7轻骑兵团(4个中队)

第2旅:第1枪骑兵团(4个中队)、第4枪骑兵团(4个中队)

炮兵:6门大炮

军属炮兵:30门大炮

全军共计:11000名步兵、1113名骑兵、72门大炮

第4军(军长:阿道夫·尼尔)

第1师(师长:德·吕齐)

第1旅:第5猎兵团(1个营)、第30团(3个营)、第49团(3个营)

第2旅:第6团(3个营)、第8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第2师(师长:约瑟夫·维诺伊)

第1旅:第6猎兵团(1个营)、第52团(3个营)、第73团(3个营)

第2旅:第85团(3个营)、第86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第3师(师长:德·费利)

第1旅:第15猎兵团(1个营)、第2团(3个营)、第53团(3个营)

第2旅:第55团(3个营)、第76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军属骑兵:第2猎骑兵团(4个中队)、第10猎骑兵团(4个中队)

军属炮兵:30门大炮

全军共计:21000名步兵、986名骑兵、66门大炮

第5军(军长:拿破仑亲王)

第1师(师长:德阿特梅尔)

第1旅:第3朱阿夫团(3个营)、第75团(3个营)、第89团(3个营)

第2旅:第93团(3个营)、第99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第2师(师长:乌尔里希)

第1旅:第14猎兵团(1个营)、第18团(3个营)、第26团(3个营)

炮兵:12门大炮

军属骑兵:第6轻骑兵团(4个中队)、第8轻骑兵团(4个中队)

全军共计:15000名步兵、1044名骑兵、24门大炮

撒丁王国(总司令:维托里奥·埃曼纽埃尔二世)

第1师(师长:吉奥瓦尼·杜兰多)

第1掷弹兵旅:第3神枪手团(1个营)、第1掷弹兵团(4个营)、第2掷弹兵团(4个营)

第2萨伏伊旅:第4神枪手团(1个营)、第1团(4个营)、第2团(4个营)

炮兵:18门大炮

全师共计:9000名步兵、410名骑兵、20门大炮

第2师(师长:曼弗雷多·范蒂)

第1皮埃蒙特旅:第9神枪手团(1个营)、第3团(4个营)、第4团(4个营)

第2阿奥斯塔旅:第1神枪手团(1个营)、第5团(4个营)、第6团(4个营)

炮兵:18门大炮

全师共计:9600名步兵、351名骑兵、20门大炮

第3师(师长:菲力贝·莫拉德)

第1库尼奥旅:第10神枪手团(1个营)、第7团(4个营)、第8团(4个营)

第2皮内罗洛旅:第2神枪手团(1个营)、第13团(4个营)、第14团(4个营)

炮兵:18门大炮

全师共计:8900名步兵、389名骑兵、20门大炮

第4师(师长:恩里克·加尔迪尼)

第1雷吉纳旅:第7神枪手团(1个营)、第9团(4个营)、第10团(4个营)

第2萨伏伊旅:第6神枪手团(1个营)、第15团(4个营)、第16团(4个营)

炮兵:18门大炮

全师共计:8900名步兵、360名骑兵、20门大炮

第5师(师长:库奇亚罗尔)

第1卡萨雷旅:第8神枪手团(1个营)、第11团(4个营)、第12团(4个营)

第2阿可奎旅:第5神枪手团(1个营)、第17团(4个营)、第18团(4个营)

炮兵:18门大炮

全师共计:9500名步兵、412名骑兵、20门大炮

骑兵师(师长:桑布依)

第1旅:8个中队

第2旅:8个中队

骑炮队:12门大炮

全师共计:2000名骑兵、12门大炮

奥地利(总司令:弗朗茨·约瑟夫皇帝)

第1军团(司令:弗朗茨·冯·温普芬伯爵)

第2军(军长:利希斯坦因)

第1师(师长:耶拉契奇)

第1旅:第9边防军团(1个营)、第12团(4个营)

第2旅:第10边防军团(1个营)、第46团(4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第2师(师长:赫尔迪)

第1旅:第45团(4个营)

第2旅:第21团(2个营)、第31团(1个营)、第32团(1个营)、第39团(1个营)、第47团(1个营)、第54团(1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曼图亚要塞卫戍部队:第1团(半营)、第33团(1个营)、第49团(1个营)

军属骑兵:第12轻骑兵团(4个中队)

军属炮兵:4门大炮

全军共计:17000名步兵、450名骑兵、36门大炮

第3军(军长:施瓦岑贝格)

第1师(师长:施荣伯格)

第1旅:第15猎兵团(1个营)、第58团(4个营)

第2旅:第13猎兵团(1个营)、第27团(4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第2师(师长:哈伯曼)

第1旅:第2边防军团(1个营)、第5团(4个营)

第2旅:第23猎兵团(1个营)、第14团(4个营)

炮兵:24门大炮

军属骑兵:第10轻骑兵团(4个中队)

军属炮兵:32门大炮

全军共计:17000名步兵、880名骑兵、72门大炮

第9军(军长:沙夫斯格茨切)

第1师(师长:韩德尔)

第1旅:第8边防军团(1个营)、第19团(4个营)

第2旅:第8边防军团(1个营)、第40团(4个营)

第3旅:第16猎兵团(1个营)、第34团(4个营)

炮兵:24门大炮

第2师(师长:格伦内维尔)

第1旅:第4猎兵团(1个营)、第52团(4个营)

第2旅:第8边防军团(1个营)、第8团(4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军属骑兵:第12枪骑兵团(4个中队)

军属炮兵:24门大炮

全军共计:18000名步兵、480名骑兵、64门大炮

第10军(军长:温哈德特)

第1师(师长:马齐亚尼)

第1旅:第12猎兵团(1个营)、第15团(4个营)

第2旅:第14边防军团(1个营)、第15团(4个营)

第3旅:第20猎兵团(1个营)、第33团(4个营)

炮兵:24门大炮

第2师(师长:瓦勒梅尔)

第1旅:第5猎兵团(1个营)、第6团(4个营)

第2旅:第13边防军团(1个营)、第56团(4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军属骑兵:第4枪骑兵团(4个中队)

全军共计:16000名步兵、460名骑兵、40门大炮

第11军(军长:魏格尔)

第1师(师长:施瓦策尔)

第1旅:第10猎兵团(1个营)、第37团(4个营)

第2旅:第36团(4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第2师(师长:布洛姆堡)

第1旅:第5边防军团(1个营)、第9团(4个营)

第2旅:第21猎兵团(1个营)、第42团(4个营)

第3旅:第9边防军团(1个营)、第57团(4个营)

炮兵:24门大炮

军属骑兵:第4枪骑兵团(4个中队)

军属炮兵:8门大炮

全军共计:12000名步兵、560名骑兵、48门大炮

军团直属骑兵师(师长:塞德维茨)

第1旅:第3轻骑兵团(8个中队)、第11轻骑兵团(8个中队)

第2旅:第1龙骑兵团(6个中队)、第3龙骑兵团(6个中队)

炮兵:16门大炮

全师共计:2900骑兵、16门大炮

第2军团(司令:弗朗茨·施利克伯爵)

第1军(军长:爱德华·冯·克拉姆-加拉斯)

第1师(师长:蒙特诺沃)

第1旅:第2猎兵团(1个营)、第60团(4个营)

第2旅:第11边防军团(1个营)、第29团(4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第2师(师长:斯坦科维奇)

第1旅:第14猎兵团(1个营)、第48团(4个营)

第2旅:第24猎兵团(1个营)、第16团(4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军属骑兵:第12轻骑兵团(4个中队)

军属炮兵:24门大炮

全军共计:15000名步兵、480名骑兵、56门大炮

第5军(军长:斯塔迪翁伯爵)

第1师(师长:帕尔菲)

第1旅:第1边防军团(1个营)、第3团(4个营)

第2旅:第4猎兵团(1个营)、第31团(4个营)

第3旅:第3边防军团(1个营)、第47团(4个营)

炮兵:24门大炮

第2师(师长:斯坦恩伯格)

第1旅:第3边防军团(1个营)、第32团(4个营)

第2旅:第6猎兵团(1个营)、第21团(4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军属骑兵:第12枪骑兵团(4个中队)

军属炮兵:20门大炮

全军共计:19000名步兵、480名骑兵、60门大炮

第7军(军长:佐贝尔)

第1师(师长:赫斯)

第1旅:第1边防军团(1个营)、第1团(4个营)

第2旅:第4边防军团(1个营)、第4团(4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第2师(师长:利里亚)

第1旅:第19猎兵团(1个营)、第53团(4个营)

第2旅:第2边防军团(1个营)、第17团(4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军属骑兵:第1轻骑兵团(4个中队)

军属炮兵:16门大炮

全军共计:15000名步兵、480名骑兵、48门大炮

第8军(军长:路德维希·冯·贝内德克)

第1师(师长:伯格尔)

第1旅:第2猎兵团(1个营)、第7团(4个营)

第2旅:第4边防军团(1个营)、第17团(4个营)

炮兵:16门大炮

第2师(师长:朗)

第1旅:第5猎兵团(1个营)、第11团(4个营)

第2旅:第3猎兵团(1个营)、第39团(4个营)

第3旅:第9猎兵团(1个营)、第59团(4个营)

炮兵:24门大炮

军属骑兵:第1轻骑兵团(4个中队)

军属炮兵:24门大炮

全军共计:20000名步兵、560名骑兵、64门大炮

军团直属骑兵师(师长:曼斯多夫)

第1旅:第5龙骑兵团(6个中队)、第6龙骑兵团(6个中队)

第2旅:第1枪骑兵团(8个中队)

炮兵:16门大炮

全师共计:2600骑兵、16门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