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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马德丁·赞吉(埃德萨的征服者)

伊马德丁·赞吉简介

伊马德丁·赞吉:1099年十字军攻陷耶路撒冷后,历经整整一代人的励精图治,拉丁人总算在黎凡特站稳了脚跟。在短暂的平静氛围中,一个名叫伊马德丁·赞吉的突厥人却激起了阵阵涟漪。一起来了解枭雄赞吉的起浮人生。

伊马德丁·赞吉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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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十字军到来后的半个世纪中,很少见到伊斯兰世界坚决一致地回击拉丁人的迹象。耶路撒冷——伊斯兰世界中仅次于麦加、麦地那的第三神圣的城市,依旧在十字军手中。逊尼派伊拉克、叙利亚与什叶派埃及之间基本的分歧仍未弥合,曾经强大的塞尔柱帝国四分五裂。除去穆斯林偶尔的胜利(尤其是1119年的血田战役),12世纪初期占据主流的依旧是法兰克人的扩张和进攻。但在12世纪40年代,当摩苏尔的阿塔贝伊 赞吉(Zengi)与其家族(即赞吉王朝)高举“吉哈德”的火炬时,伊斯兰“圣战”的热潮终于降临了。

初露锋芒

伊马德丁·赞吉(Imad ad-Din Zengi,1084—1146)大约出生于1084年,其父为塞尔柱帝国苏丹马利克沙阿麾下的突厥埃米尔桑库尔·哈吉卜(Aq Sunqur al-Hajib,1087年被任命为阿勒颇总督);中世纪传说他的母亲为奥地利的伊达(1055—1101,奥地利藩侯利奥波德二世的遗孀),但这显然属于穿凿附会。1092年马利克去世后,桑库尔青睐马利克次子巴尔基雅鲁克(Barkiyaruq),反对马利克的兄弟图图什一世,于1094年被后者以谋逆的罪名斩首。年幼的赞吉由摩苏尔总督凯尔波加抚养,成人后继续为摩苏尔的统治者效力。早年家庭的悲剧想必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使他笃信人性本恶,而在摩苏尔总督凯尔波加处寄人篱下的生活,又培养了他阴沉、狡诈的性格。据说,年轻时代的赞吉“相貌英俊,有着棕色皮肤,双目迷人”。一位穆斯林编年史家如此敬畏、冷峻地描绘道:“他的个性犹如豹子,他的怒气好像狮子,不放弃严苛,不心怀怜悯……其突袭令人恐惧,其粗野令人避之不及;好斗,无礼,将死亡带给他的敌人和臣民。”1114年,他在摩苏尔总督伊尔布素齐(il-Bursuqi)麾下,与罗姆苏丹马利克沙阿之子马苏德(Mas'ud)一道参与了对埃德萨的围攻,历时两月,未能攻克,但赞吉作为一名“圣战斗士”,第一次崭露了头角。

1126年末,阿拔斯王朝第29代哈里发穆斯塔尔希德(Al-Mustarshid,1092—1135)准备利用塞尔柱王朝四分五裂的机会,摆脱塞尔柱苏丹的掌控彻底独立。正外出狩猎的塞尔柱苏丹马哈茂德二世(Mahmud Ⅱ of Great Seljuq,1105—1131)派遣他信赖的将领赞吉前去平叛。经过短促的战斗,赞吉于瓦西特击败了哈里发的军队,迫使哈里发不得不表示退让屈服。虽然在这场冲突中,穆斯塔尔希德沦为赞 吉的手下败将,但后者显示出了极为高明的手腕。赞吉对哈里发礼遇有加,令穆斯塔尔希德心存感激。不久后,伊尔布素齐去世,摩苏尔总督一职空缺。原本马哈茂德二世心仪的是贝都因人迪贝斯(Dubais),但穆斯塔尔希德成功地使他相信功勋卓著的赞吉是最佳人选。1127年,年幼的王子阿尔斯兰被任命为摩苏尔总督,赞吉担任其阿塔贝伊(atabeg),他在同年秋天正式上任,终于大权在握,成为一方诸侯。1128年春,他利用阿勒颇的内乱向该城进军,借口是阿勒颇曾经也是伊尔布素齐的领土。市民们已厌倦了无政府状态,欣然迎接赞吉入主。6月28日,赞吉举行了盛大的入城式,并迎娶了昔日阿勒颇统治者里德万(Ridwan)的女儿,以增加自己的合法性。为了避免树敌过多,赞吉旋即与埃德萨伯爵乔斯林一世缔结了一份为期两年的和平协议,以便有时间在穆斯林诸侯中拓展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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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尔基雅鲁克

1130年初,赞吉俘获了哈马统治者巴哈丁(Baha al-Din)以及大马士革统治者塔杰·穆卢克·布里(Taj al-Muluk Buri)的一个儿子,并因此夺取了哈马。他亦想趁势攻占霍姆斯,但因守军殊死抵抗未能如愿。同年,他从法兰克人手中夺取了阿塔勒布(al-Atharib),并对马尔丁(Mardin)和希森卡伊法(Hisn Kaifa)的阿尔图格王朝发动攻势。1131年,塞尔柱苏丹马哈茂德二世驾崩,他未成年的儿子达乌德(Dawud)宣布继位,然而,马哈茂德的三个兄弟图格鲁勒(Tughril)、 马苏德以及塞尔柱沙阿(Seldjuk-Shah)也纷纷对王位提出了要求。达乌德得不到臣民与哈里发的支持,很快被迫退位。在这场兄弟之争中,哈里发穆斯塔尔希德青睐塞尔柱沙阿,而赞吉却选择与马苏德站在一起。他从摩苏尔起兵向巴格达进发,在提克里特附近,面对穆斯塔尔希德、塞尔柱沙阿的联军,遭受了平生第一场惨败。赞吉的部队几乎损失殆尽,如果没有提克里特总督阿尤布·伊本·沙迪(Ayyub ibn Shadi,未来阿尤布王朝的先祖)冒死相救,他险些重蹈父亲桑库尔·哈吉卜的覆辙。塞尔柱王朝手足相残的乱象再度鼓舞了穆斯塔尔希德,他希望借此摆脱塞尔柱家族,重获自由。这一次,赞吉作为塞尔柱家族的拥趸,宣布起兵勤王,他与贝都因酋长迪贝斯联合攻向巴格达,虽然初尝胜绩,但很快被身先士卒的哈里发逆转了局势,被迫退回摩苏尔。第二年春天,穆斯塔尔希德集结了一支大军,意气风发地杀向摩苏尔,看上去他即将恢复阿拔斯王朝昔日的荣光了。但赞吉狡黠地选择率领主力撤出摩苏尔城,利用骑兵的机动,以游击的方式骚扰穆斯塔尔希德的营帐,破坏他的补给。哈里发人数上的优势反而成了累赘,3个月后不得不狼狈地退兵。阿拔斯王朝的“复兴”于赞吉面前不过是昙花一现。第二年,得到赞吉支援的马苏德卷土重来,决定性地击溃了哈里发的部队;穆斯塔尔希德遭到放逐,并在马苏德的默许下被刺杀。马苏德与赞吉进而废黜了穆斯塔尔希德之子拉希德二世,另立其兄弟穆克塔菲为哈里发。穆克塔菲与马苏德竞相拉拢赞吉,给予他各种高贵的头衔,这令他免除了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应对西部的威胁。

赞吉野蛮、冷酷甚至专横、暴虐的名声开始慢慢为人熟知。为了确保臣民忠心耿耿,为了让敌人望风而降,他笃信极致恐怖的力量。一位阿拉伯编年史家承认,这位阿塔贝伊利用恐惧来控制军队,他写道:“他像个暴君,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鲁莽行事。”他评论说:“当他对一个埃米尔感到不满时,会杀死或流放他,虽然饶过其子女但是会阉割他们。”

1134年,赞吉在阿米达(Amida)附近重创希森卡伊法的军队,但未能攻取该城。大约与此同时,赞吉被布里之子沙姆斯(Shams)邀请进入大马士革以调停诸子纷争,但当第二年1月他领兵至城外时,沙姆斯已经被杀,他的兄弟谢哈布丁·马哈茂德(Shihab ad-Din Mahmud)取而代之。赞吉以为沙姆斯报仇为名与谢哈布丁交战,互有胜负,最终巴格达的哈里发要求赞吉退回摩苏尔,赞吉不损脸面地借此抽身而去。他旋即重新对法兰克人用兵,攻占了泽达纳(Zerdana)等地。稍后他再度围攻霍姆斯,但听闻伊拉克后方不稳后,只能班师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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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勒颇大清真寺,由赞吉之子努尔丁扩建

1135年12月,由于担心赞吉新一轮的进犯,霍姆斯的统治者将它献给了大马士革统治者。1136年春,大马士革马穆鲁克禁卫军领袖巴扎瓦什(Bazawash)通过政变掌握了实权,他旋即对的黎波里伯国发动了攻势。第二年,在当地对法兰克人不满的基督徒向导的带领下,巴扎瓦什的军队出其不意地出现在的黎波里伯爵庞斯(Pons)的驻地。基督教军队被彻底击溃,庞斯遁入深山,却遭一位基督教农夫出卖,落入了穆斯林手中。巴扎瓦什下令将他立即处决,他并不奢求吞并伯国,大肆劫掠一番后,便带着丰厚战利品返回了大马士革。

新任黎波里伯爵雷蒙德二世年仅22岁,血气方刚,急于为父亲报仇雪恨;他不敢将矛头指向强悍的大马士革,便把怒火倾泻在国内的基督教叛徒身上。伯爵领军扫荡了几个据说帮助过穆斯林入侵的村庄,将男人屠杀殆尽,妇女儿童则沦为了奴隶。这样的倒行逆施不但没有给伯国带来稳定和安全,反而让伯爵人心尽失。同年夏天,赞吉正率领摩苏尔、阿勒颇的部队围攻霍姆斯,但久攻不下。此时他听说了雷蒙德二世率军开拔的消息,误以为伯爵准备对己不利,便立即解除了对霍姆斯的围困,前去迎击雷蒙德。伯爵慑于赞吉的威名,选择了避战,赞吉的回应是将的黎波里伯国重要的蒙费朗(Montferrand)城堡围得水泄不通。雷蒙德的兵力不足以解围,被迫向宗主国耶路撒冷国王富尔克求救。富尔克征集了所有部队,以急行军的速度驰援的黎波里伯国,但劳师远征,进入蒙费朗附近山区时,人困马乏,已是强弩之末。赞吉原本已经撤围而去,听闻斥候带回的情报后,突然又出现在十字军营地四周。富尔克与雷蒙德殊死抵抗,但已是徒然。十字军大部分阵亡,雷蒙德二世被俘,富尔克与少数亲兵幸运地逃入蒙费朗城堡据险死守。国王在赞吉合拢包围网前一刻派出了信使,他们分别奔赴耶路撒冷、埃德萨和安条克,请求它们伸出援手。留守耶路撒冷的宗主教威廉征集了王国几乎每一个适龄男子,他亲自高举着“真十字架”,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埃德萨伯爵乔斯林二世、安条克亲王雷蒙德也率领精 锐而出。适逢拜占庭皇帝约翰二世正驻跸在安条克城内(他希望能将安条克这座昔日拜占庭的重镇重新置于掌控下,并以自己为领袖发动对异教徒的远征),他也决定率领主力为富尔克解围。一支阵容空前的基督教联军在贝卡谷地集结,这令赞吉如坐针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猎手赞吉竟有可能沦为拜占庭皇帝的猎物。城堡中的富尔克国王同样度日如年。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均被切断,对援军的情况一无所知。赞吉决定发动心理战——他下令打造了10台投石机,摆出了强攻的姿态。富尔克果然中计,他秘密派出使节,向赞吉询问投降的条件,这正中后者下怀。赞吉表示愿意允许国王和全体守军平安离开,并释放此前俘获的拉丁贵族,包括的黎波里伯爵,作为交换,他要求获得蒙费朗城堡。考虑到赞吉以往心狠手辣的名声,上述条件可谓宅心仁厚。不明就里的富尔克立即表示同意。国王与卫士们被带到摩苏尔阿塔贝伊帐前,后者不但信守承诺,释放了全体战俘,对待富尔克也十分恭敬,甚至亲手送给他一件华贵的长袍。眼前的伊马德丁·赞吉是如此陌生,想必富尔克与雷蒙德都有如坠五里云雾之感。直到他们恍恍惚惚地抵达贝卡谷地,与约翰二世等贵胄相逢,方才恍然大悟——又中了赞吉的计。

叱咤风云

1138年,约翰二世皇帝与安条克亲王雷蒙德正式结盟,后者面对压力,选择了向拜占庭帝国称臣纳贡。4月,皇帝率领联军夺取了比宰赫(Bizaah),随后,在的黎波里军的增援下,开始围攻赞吉的重要城市阿勒颇(持续三日)。由于守军顽强抵抗,基督教联军一时难以得手,被迫退兵,但他们趁机收复了阿塔勒布、努阿曼(Nu'man)等地,而皇帝则率部包围了夏萨(Shaizar)。赞吉理智地避免和强大的联军正面对抗,不断用小股部队予以袭扰,而法兰克人对皇帝的战略阳奉阴违,处处掣肘——最终,皇帝在5月收取夏萨居民大笔赔款后选择了体面撤退。至当年10月,比宰赫、阿塔勒布等地又被赞吉收复,阿勒颇转危为安。不久后,法兰克—拜占庭联盟也宣告破裂。赞吉成了伊斯兰世界的英雄。

1138年6月,赞吉巧妙地通过政治联姻迎娶了塔杰·穆卢克·布里的遗孀萨夫瓦特(Safwat),并索要霍姆斯作为嫁妆,从而兵不血刃地得到了这座大城,让自己的领地连成一片。为了收买人心,也出于对曾两次击败他的霍姆斯老将乌努尔的尊重,在占领霍姆斯后,赞吉将新近夺取的蒙费朗城堡赠给他作为封地。对布里 迪王朝来说,幸运的是乌努尔并不愿做赞吉的封臣,而是回到了大马士革。

1139年6月22日,大马士革统治者谢哈布在睡梦中遭到三名侍卫的暗害,有传闻说赞吉是幕后主使,但实际上赞吉并未从这桩变故中捞取好处。乌努尔临危受命,担任摄政,他迅速从巴贝克(Baalbek)召回了谢哈布同父异母的兄弟贾马尔继位,作为回报,贾马尔将巴贝克赠予乌努尔作为采邑。谢哈布为赞吉妻子萨夫瓦特之子,她要求丈夫替儿子讨回公道,于是赞吉下定决心要进攻大马士革。同年夏末,赞吉统率大军以及14台投石机出现在巴贝克城外。10月10日巴贝克终于陷落,但内城守军还在抵抗。10月21日,赞吉将手放在《古兰经》上起誓,宣称如果守军投降,将保证他们及家属的安全,后者终于打开了城门。然而,赞吉食言了:降卒们被钉上了十字架,惨烈地死去,其家属则被贩卖为奴。赞吉原本希望借此杀一儆百,动摇大马士革的意志,但这种公开违背诺言、亵渎《古兰经》的行为,反而让大马士革上下同仇敌忾,同时大大增强了黎凡特各地对他的仇恨。

1139年11月初,赞吉开始围攻大马士革。贾马尔在第二年3月29日去世,继任的是他未成年的儿子穆吉尔(Mujir)。内忧外患之下,乌努尔决定派遣乌萨马·伊本·蒙基德(Usama ibn Munqidh) 作为使节前往耶路撒冷向法兰克人求援,同意割让巴尼亚斯(Banyas,尚在赞吉手中),缴纳一笔贡赋,并提供人质担保。乌萨马与十字军高层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加之赞吉的威胁已毋庸置疑,耶路撒冷国王终于同意结盟。1140年4月,法兰克人开始向加利利海进军,赞吉目睹富尔克军容鼎盛,不愿冒腹背受敌的风险,很快率主力撤回了阿勒颇。但他不愿放弃重镇巴贝克,指派心腹大将阿尤布·伊本·沙迪死守该城,沙迪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不过巴尼亚斯被大马士革—法兰克联军夺取。乌努尔恪守承诺,将它转交基督徒,稍后,他更与乌萨马一道前往阿卡同富尔克国王会晤,大马 士革与耶路撒冷的关系由此进入了蜜月期。目睹两大强敌联手,赞吉选择避其锋芒,将主要精力放在镇压境内北部、东部的叛乱分子上。祸不单行,赞吉势力的扩张引发了昔日盟友塞尔柱苏丹马苏德的不满,他威胁着要发兵干预。赞吉通过向他缴纳贡赋并将一个儿子送往巴格达充当人质的方式勉强维持了双方大体和平的关系,从而避免了多线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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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翰二世进攻夏萨

阿塔贝伊在蛰伏中等待着机会。1143年4月8日,拜占庭皇帝约翰二世在狩猎时中了流矢,箭伤本身并不致命,却引发了严重的败血症。约翰二世在临终前紧急传位于幼子曼努埃尔一世(Manuel Ⅰ Komnenos),而后者的哥哥伊萨克·科穆宁(Isaac Komnenos)尚在,他是对新皇统治巨大的威胁;曼努埃尔离开亚洲,匆匆返回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帝国由此忙于解决内部继承问题,无暇在东方发起新一轮大规模远征。安条克亲王雷蒙德不甘沦为拜占庭藩属,加之赞吉在大马士革城外受挫,自以为有机可乘,便挥师入侵拜占庭控制下的奇里乞亚亚美尼亚,但他很快被曼努埃尔一世的一支偏师击退。上述冒进之举严重恶化了法兰克人与希腊人的关系,类似于1138年那样的联盟已成泡影。同时,安条克公国与埃德萨伯国之间, 也发生了龃龉。雪上加霜的是,同年11月7日,富尔克在王后梅丽桑德举办的野餐会上策马追逐一只野兔,不料失足坠马,并被马鞍砸中头部,陷入了昏迷。3天后,他在阿卡与世长辞,其年仅13岁的儿子鲍德温加冕登基,是为鲍德温三世,梅丽桑德女王担任摄政——继拜占庭遭遇横祸后,黎凡特最强大的法兰克人国家也在同一年失去了主心骨,而赞吉绝不会放弃这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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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德萨老城遗址

1144年秋,结束蛰伏的赞吉开始进攻北方迪亚巴克尔(Diyar Bakr)的阿尔图格王公卡拉·阿尔斯兰(Kara Arslan),后者刚与埃德萨伯爵乔斯林缔结盟约,便向他求援。乔斯林率埃德萨主力前出幼发拉底河,以切断赞吉与阿勒颇的联系。然而,赞吉通过安排在哈兰的斥候,已经获悉埃德萨军的动向。得知埃德萨兵力空虚后,他出其不意地于11月28日出现在它的门外。

对埃德萨的围攻持续了四周。乔斯林和伯国大部分骑士远在幼发拉底河,指挥的任务因此落在了拉丁大主教休二世肩上,当地的亚美尼亚、雅各派主教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有人提议和谈,但大部分市民主张坚守,等待乔斯林解围。虽然并不专业,但守军作战十分英勇,但无奈双方兵力上存在一道鸿沟。乔斯林已得知本土遇袭的噩耗,他和部队没有第一时间赶赴战场,却选择驻扎于土贝塞(Turbessel)观望。以提尔大主教威廉为代表的编年史家对乔斯林的怯懦予以痛斥,但平心而论,伯爵的部队本居于劣势,与赞吉正面对决并非明智之举。乔斯林相信埃德萨的城防尚可支撑一段时间,一面在土贝塞监视、阻截穆斯林潜在的援军,一面派出使节求援。虽然刚经历了丧偶之痛,梅丽桑德女王还是同意搭救;然而安条克亲王雷蒙德竟暧昧地保持沉默。从地理位置上看,安条克公国与埃德萨伯国接壤,雷蒙德按兵不动,乔斯林更加不愿单独面对赞吉,只能继续在土贝塞苦候女王的援军。

一切都太迟了。赞吉的部队混合了来自底格里斯河上游的库尔德人与突厥人,实力强劲,并装备了足够的攻城器械;相反,埃德萨守军主要由教士、商人组成,几乎毫无经验,战力自不可相提并论。他们的反突击被一一挫败,面对赞吉的工兵,他们开凿的反地道也未获成功。而大主教休没有及时将自己手中的财富用于犒赏三军,这严重影响了士气。1144年12月24日,一大段城墙崩塌了,大批穆斯林军队从缺口汹涌而入。虽然内城还安然无恙,但埃德萨人陷入了一片混乱。军民们在绝望中希望进入内城避难,大主教休却下令紧逼内城城门,数千人因此互相践踏而亡。休本人勇敢地留在外城,希望能重新组织抵抗,但他和幸存的士兵很快被如狼似虎的穆斯林砍倒。赞吉的部下在外城展开了疯狂的劫掠,直到他们素来以残暴闻 名的主帅予以制止,秩序才稍有恢复。随后,赞吉展开了精心策划的种族清洗——法兰克男子被一一识别、处决,他们的妻子儿女则被贩卖为奴。半个世纪以来,埃德萨形成的法兰克精英阶层,几乎被一扫而空。与此同时,赞吉对城中的亚美尼亚人、雅各派教徒、希腊正教徒却显得宽宏大量,不仅其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他们的财产、教堂亦未受侵犯;赞吉甚至鼓励幸存的基督徒招揽他们的亲朋好友移民埃德萨,以充实人口。对埃德萨城防系统的破坏也得到了有意地限制,重建计划立即启动以便修复受损的城墙。赞吉意识到新战利品的战略重要性,希望它依旧是一座适宜居住、固若金汤的城市。受此怀柔政策的感召,两天以后,负责内城的一位雅各派教士巴尔萨乌马(Barsauma)向赞吉交出了钥匙。埃德萨伯国的首都,至此彻底沦陷。

壮志未酬

挟埃德萨胜利之威,第二年1月,赞吉移师萨鲁季(Saruj,幼发拉底河以东第二大法兰克城堡),轻松击败了这里的基督教守军。但此刻他得知了法兰克援军逼近的消息,祸不单行的是,他留在后方坐镇摩苏尔的副将萨卡尔竟被其理论上的主公、塞尔柱王子阿尔斯兰谋杀了。赞吉只能火速返回摩苏尔处理后患——在他的铁腕下,阿尔斯兰被废黜,其幕僚被处决,再没有人能挑战赞吉的权威了。

埃德萨的沦陷震动了黎凡特,乃至整个地中海世界。对穆斯林而言,这意味着新的希望:一个长期嵌入他们腹地的拉丁“毒瘤”终于被铲除,法兰克人的势力被逼回了海岸线;摩苏尔至阿勒颇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从伊朗到安纳托利亚,穆斯林的处境大为改观。巴格达的哈里发特意派出使团,满载礼物,向伊斯兰英雄赞吉贺喜。哈里发授予他如下显赫头衔:“穆民长官之手” “神佑之王”。考虑到赞吉王朝某种程度上依旧是局外人——暴发的突厥诸侯,哈里发的这一支持令其地位合法化。一位住在大马士革的编年史家甚至断言道:“赞吉一直对埃德萨垂涎三尺,并等待着机会实现野心。埃德萨是他难以割舍的羁绊。”依据他在1144年的胜利,后世的伊斯兰编年史家称之为“沙希德”(shahid),它是授予圣战中殉道者的特有荣誉。

其实,几乎没有证据显示赞吉在1144年以前(甚至之后)将圣战当作了重中之重。不久之后,他再一次于伊朗同穆斯林同胞兵戎相见。至1146年初,有传言说赞吉正在筹备新一轮对叙利亚的攻势。攻城武器的建造开始了,虽然官方说辞称 这是为了“吉哈德”,但一位阿勒颇编年史家承认:“有人认为他正计划攻打大马士革。”

赞吉现已62岁,身体依旧十分强健。然而,1146年9月14日夜,在围攻穆斯林要塞杰巴堡(Qalat Ja'bar,位于幼发拉底河畔)期间,他遭到了意想不到的突然袭击。其中细节依旧未明。据说赞吉为了防备刺客布置了大量岗哨,但不知为何它们被避开了,阿塔贝伊在自己的卧榻上遇刺。关于刺客身份的说法五花八门:宠信的太监、法兰克奴隶或心怀不满的士兵。不出意料,流言蜚语称这桩暴行的始作俑者来自大马士革。真相可能永远无法为人知晓。一位发现赞吉身负重伤的随从回忆道:

“我走向他,他还没有咽气。当他看到我时,以为我想要对他下手。他用食指做手势向我求饶。我出于对他的敬畏停下了脚步并问:‘主公,是谁这样对你?’然而,他已无法说话并在那一刻去世了(愿真主保佑他)。”

尽管活力充沛、野心勃勃,阿塔贝伊跌宕起伏的生涯还是戛然而止。赞吉,摩苏尔与阿勒颇的统治者,埃德萨的征服者,就此薨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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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巴堡

一块来自大马士革伊斯兰学校(由阿塔贝伊赞助)的1138年的碑铭已经将他描绘为“‘吉哈德’的战士、边境保卫者、多神论者的驯服人、异教徒的毁灭者”;四年后一块阿勒颇的碑铭上,同样的头衔再度出现。1144年对埃德萨的征服是赞吉荣耀的顶峰。终其一生,赞吉优先寻求的是成为整个伊斯兰世界的统治者,他决定使用一系列为美索不达米亚、叙利亚及迪亚巴克尔量身定做的尊贵头衔,体现了他的抱负。在阿拉伯,他常常被称作“赞吉,宗教的栋梁”(Imad al-Din Zangi),但在波斯,他可能将自己称为“世界的守护者”或“伊朗伟主”,在游牧的突厥人中则是“猎鹰王子”。

遥远的地中海的另一端,教皇尤金三世与他的老师圣伯尔纳得知埃德萨的噩耗,开始动员第二次十字军东征。而在赞吉的故乡阿勒颇,次子努尔丁继承了该城统治权,其身边有一位信赖的伙伴、阿尤布·伊本·沙迪之子尤素夫·伊本·阿尤布。40年后,他将以“萨拉丁”的名号,完成赞吉未竟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