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罗纳之战（圣西尔加泰罗尼亚战纪）

赫罗纳之战简介

赫罗纳之战：军事天才、法国皇帝拿破仑回忆西班牙时曾经这样说道：“不幸的西班牙战争使我完蛋。它是一个真正的溃疡，是法国失败的一个原因。”西班牙那块桀骜不驯的土地是怎样如溃疡一般耗干了法兰西帝国的力量与鲜血？赫罗纳之战将带您一探究竟。赫罗纳之战，半岛战争期间，法国军队进行的一次围攻战。

赫罗纳之战过程分析——

两次赫罗纳围城战

法兰西第一帝国在1808年签署《提尔西特条约》后，权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拿破仑一举成为大半个欧洲大陆的统治者。拿破仑曾在一封信中写道：“我不是路易十四的继承者，我是查理曼大帝的继承者。”整个德意志和意大利都已臣服于这位威严的军事天才，庞大的沙俄也暂时成了“愉快的伙伴”，反法联盟只剩下英国。于是，拿破仑把目光投向了伊比利亚半岛。从朱诺将军率领“吉伦特观察军”入侵葡萄牙开始，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持续时间超过六年，直到1814年拿破仑退位几天后才结束。

一开始，战争借口是惩罚不遵守大路封锁令的葡萄牙，但葡萄牙王室逃往巴西后，拿破仑反而派了更多军队越过比利牛斯山。随后，拿破仑又借助西班牙的宫廷政变，推翻了费迪南七世的统治，让自己的长兄约瑟夫·波拿巴当上了西班牙国王。面对法军的侵略行径，伊比利亚人民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抵抗运动，英国也不失时机派军队开辟新战场。经过多年的拉锯，这场被称为“溃疡”的半岛战争最终以法军失败而告终。

◎　西班牙国王约瑟夫·波拿巴

半岛战争在拿破仑时代军事历史研究中，同法俄战争和滑铁卢战役相比，显得有些冷门，毕竟拿破仑只参加了其中一小部分战斗。这场战争使法兰西第一帝国的众多名将蒙羞，却成就了亚瑟·韦尔斯利爵士——第一代威灵顿公爵。由于地理等因素，半岛战争概况也同欧洲其他地方有很大不同。半岛战争中位于伊比利亚半岛东北部的加泰罗尼亚战场相对独立，极具代表性。本文的主人公，洛朗·古维翁·圣西尔将军就是于加泰罗尼亚临危受命。此后，他在1812年征俄期间受封元帅，独立指挥能力出众，但和那些一般人耳熟能详的元帅们比起来，他的存在感还是太低了。目前，网络上和中文出版物中有关这位将军历史的内容少之又少，很多地方只是一笔带过，笔者认为有必要知晓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1808年2月，根据拿破仑的命令，法军将领迪埃姆（Guillaume Philibert Duhesme） 带着13000人的“东比利牛斯观察军”开进加泰罗尼亚，接连强占菲格拉斯（Figueras）和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首府）。迪埃姆手头的这支部队由7000多名法国人和5000多名意大利人组成，他分出一个营的兵力守卫极其重要的菲格拉斯要塞，保护同本土交通线的安全，其余部队驻扎在巴塞罗那。

◎　迪埃姆将军

首府落入敌手，加泰罗尼亚的抵抗形势非常严峻。当时，整个加泰罗尼亚的西班牙正规军仅有6000人，其中三分之一还是瑞士雇佣兵 ，不但四散各地，巴塞罗那城中的西班牙正规军还处在法军的严密监视下。离加泰罗尼亚最近的正规军集结在巴利阿里群岛，由于此时西班牙名义上和英国还是交战国，这些正规军不可能在短期内回援。

加泰罗尼亚全境的西班牙正规军序列

	人数	驻扎地
埃斯特雷杜拉团	840人	莱里达附近
阿托尼亚团	421人	赫罗纳
温普芬（Wimpfen）将军麾下瑞士团的2个营	2149人	塔拉戈纳
2个营的西班牙卫队和瓦隆卫队	1700人	巴塞罗那
波旁骑兵团	658人	巴塞罗那
要塞炮兵	300人	各地

尽管形势不利，加泰罗尼亚人还是很快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抵抗运动。他们保留着自中世纪以来的尚武传统，迅速组织起大量民兵。这些民兵在加泰罗尼亚语中被称作民兵（miquelete） ——他们虽被称为民兵，但由当地政府发放军饷。另外，当时西班牙军队中还有大量在当地临时招募的民防兵，他们一般被称为somaten （加泰罗尼亚语中警钟的意思）。战争爆发后，城镇和村庄教堂敲响的警钟为征召信号，他们因此而得名。按照现在的标准，后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民兵”。

加泰罗尼亚战士凭借毅力和爱国热情，在半岛战争中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游击战争时，从加泰罗尼亚战士中涌现出一批杰出的游击队领导者。但在1808年时，拿破仑和迪埃姆显然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加泰罗尼亚可以简单分成海岸平原和内陆山区。由地图的标示可知，从法国本土的佩皮尼昂到达巴塞罗那，走大路的话要经过菲格拉斯和赫罗纳（Girona/Gerona），这两处都是极为重要的要塞。从巴塞罗那可以继续沿海岸道路抵达塔拉戈纳（Tarragona）和托尔托萨（Tortosa），或者进入内陆山区，经过塞尔维拉（Cervera）抵达莱里达（Lerida），随后抵达阿拉贡省的平原，因此这里的战况间接影响着阿拉贡地区的战况。1803年，加泰罗尼亚共有85.8万人，首府巴塞罗那有18万人。沿海的平原非常狭长，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河流通过平原注入地中海，比如巴塞罗那旁边的洛布里加特河（R．LLobregat）。内陆的山区河谷纵横，道路状况糟糕，除了重要的道路外，其他小路不利于火炮和辎重的行进，但却非常适合游击作战。战争初期，迪埃姆想用手头的1.3万人占领主要城市并保证交通线的安全，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因为加泰罗尼亚的民兵和民防兵可以随心所欲切断主要的交通要道，法军很快就会处于孤立的境地。

◎　加泰罗尼亚全境图，绘于20世纪初。右下角是赫罗纳要塞的简易地图，注意指向标朝向。

马德里5月2日起义的消息传来，加泰罗尼亚立刻响应号召。最初的起义中心莱里达在5月29日组建了政务会 ，随后，曼雷萨（Manresa）于6月2日也成立了政务会，起义的浪潮迅速席卷至托尔托萨和洛布里加特河谷地带。但巴塞罗那城依然被1.2万名法军占据着，城中的2500名西班牙正规军有些被迪埃姆支走，还留在城里的开始小股逃散出城，迪埃姆对此视而不见。逃出城的正规军有些和当地民兵会合，有些去了阿拉贡和巴伦西亚。总之，对迪埃姆来说，城内的心腹之患已经基本消除。

◎　5月2日起义时，西班牙士兵和民众在炮兵广场抵抗法军

不久，各地的西班牙民兵就通过游击作战切断了巴塞罗那同法国和西班牙其他地区的交通线。根据此前拿破仑的最后命令，迪埃姆要守住巴塞罗那，消灭各地的起义军，保护同法国的交通线，还要派两支部队分别支援蒙塞元帅远征巴伦西亚的行动和勒费弗尔-德努埃特（Lefebvre-Desnouettes）围攻萨拉戈萨 。很显然，拿破仑低估了整个半岛局势的严峻程度。以当时的条件，迪埃姆和他的部队自保都难，别说分兵支援外省行动了。

依照命令，迪埃姆给他的师长夏布朗将军（Joseph Chabran）3个最好的步兵营和2个骑兵团，骑兵指挥为贝西埃尔元帅的弟弟贝特朗·贝西埃尔（Bertrand Bessières），共2500名步兵和600名骑兵，命令他经由塔拉戈纳去巴伦西亚支援蒙塞元帅。然后，迪埃姆指派莱基（Giuseppe Lechi/Lecchi）师下面的施瓦茨（François Xavier de Schwarz）旅长带领1个瑞士营、2个那不勒斯营、1个意大利营外加1个骑兵中队共计3200人去莱里达，消灭起义军并于6月19日前同萨拉戈萨围城部队会合。迪埃姆率领剩余的5000人守住巴塞罗那，并重新打开同佩皮尼昂的交通线。

夏布朗的部队序列

步兵（2574人）	第7战列团（第1、第2营）1785人
	第16战列团（仅第3营）789人
骑兵（621人）	第3临时胸甲骑兵团（减去1个中队）205人
	第3临时猎骑兵团416人
炮兵：	1个炮兵连，8门大炮

施瓦茨的部队序列

步兵（3043人）	第2瑞士战列团（仅第3营）580人
	第1那不勒斯战列团（第1营和第2营）1944人
	第1意大利轻步兵团（仅第1营）519人
骑士	第3临时胸甲骑兵团的1个中队204人
炮兵	1个炮兵连，4门大炮

◎　马德里起义后，西班牙各地都迅速组建了政务会组织抵抗力量。此图反映的是巴伦西亚省政务会成立的情景。

◎　布鲁克遭遇战中的加泰罗尼亚民防兵

不幸的是，两支法军分队很快都遇到了麻烦。施瓦茨于6月6日抵达布鲁克（Bruc/Bruch）山口，在那里受到当地民防兵的“猛烈狙击”。过于谨慎的施瓦茨下令部队且战且退，但他手下的这些意大利杂牌兵显然也没有多少战斗力。最终，施瓦茨撤回巴塞罗那，途中丢失一门大炮。看到其中一支部队无功而返，迪埃姆决心集中兵力作战，于是下令夏布朗也撤回。可此时夏布朗已抵达塔拉戈纳，他是在要求当地瑞士籍守军转投法军时收到的撤退命令。于是，夏布朗只能把心猿意马的瑞士人留在塔拉戈纳，于12日回到巴塞罗那。但这样一来，没有来自北面的援助，蒙塞元帅征服巴伦西亚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当时，迪埃姆的状况很危急，因此急于重新打开交通线。14日，夏布朗带着自己的部队和之前施瓦茨的部队再次攻击民兵驻守的布鲁克山口，但依然无功而返，损失400人。这使得迪埃姆决心集中力量，首先拿下交通线上的重要据点赫罗纳要塞。他带领莱基的意大利师（下辖2个旅）和全部骑兵共计5900人，沿海岸的大路向赫罗纳进发，途中击退了武装农民和游击队，于6月20日抵达赫罗纳。

迪埃姆部队

米洛舍维斯（Milosewitz）旅2133人	第2意大利战列团（仅第2营）740人
	第4意大利战列团（仅第3营）587人
	第5意大利战列团（仅第2营）806人
施瓦茨旅：总计（减去6月6日和14日布鲁克战斗中造成的300人伤亡）2163人	第1那不勒斯战列团（第1营和第2营）1944人（6月6日）
	第1意大利轻步兵团（仅第1营）519人（6月6日）
骑兵总计（减去1个驻守巴塞罗那的骑兵中队）1517人	第3临时胸甲骑兵团409人
	第3临时猎骑兵团416人
	意大利猎骑兵504人
	第2那不勒斯猎骑兵团388人
炮兵	1个炮兵连，8门大炮

◎　布鲁克附近险峻的山口

赫罗纳要塞扼守着法国本土同巴塞罗那的交通线。赫罗纳城镇有1.4万名市民，但防守力量薄弱，只有1个名为阿托尼亚（Ultonia）的爱尔兰团，仅350人，指挥官为爱尔兰人奥多诺万（O'Donovan）和奥达利（O'Daly），除此之外，还有2000名武装市民协助防守。

迪埃姆没有攻城炮，人数也不足以围困要塞和城镇。来到赫罗纳后，他与面对巴伦西亚市时的蒙塞元帅的想法一样，企图以一次强攻拿下。因此，他以假意谈判为掩护，对没有完全被要塞防护的城门发动突然袭击。但法军为数不多的火炮被要塞上的重炮压制，无法轰开城门。于是，迪埃姆让炮兵充当敢死队，企图爆破炸开缺口，结果又被守军猛烈的火力击退。进攻失败后，迪埃姆仍不死心，黄昏时刻再次派使者要求和谈，准备掩护第二次攻击，守军似乎也放松了警惕，派使者同法军交涉。由于带来的轻型炮不能轰开城墙，迪埃姆便决心让部队用直接攀登城墙的方式强攻，地点选在梅卡德尔城区的圣克拉瓦棱堡（Santa Clara），进攻由施瓦茨麾下3个意大利营负责。约晚上10点，意大利士兵带着云梯悄悄来到城墙下，借着黑暗的掩护突然发动袭击。守军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黑夜中意大利人的进攻陷入混乱，随后赶来的守军通过白刃战又将战斗力不强的意大利人赶下城墙，第二次进攻也宣告失败。迪埃姆当天一共损失700人。

在没有攻城炮的境况下，迪埃姆只得解除围城。撤回巴塞罗那后，迪埃姆发现洛布里加特河口地区涌入大批民兵。尽管缺乏正规军的支援，这些游击战士仍是极大的威胁。6月30日，法军出城给了西班牙人一次打击，但五天后的另一次行动又败在了西班牙人手里。重重困难之下，迪埃姆只得求援。由于道路被切断，他只能用小船将消息送回法国。拿破仑得知情况后决定在佩皮尼昂再组建1个师增援。这个师由7000～8000名皮埃蒙特和意大利等地的杂牌军组成，指挥官为担任过拿破仑副官的雷耶（Honoré Charles Michel Joseph Reille）将军。拿破仑命令他解除西班牙人对菲格拉斯的威胁，然后同迪埃姆会合。

雷耶于7月3日抵达佩皮尼昂，但部队尚未到齐，在场的仅有托斯卡纳营、第二瑞士团、一些炮兵以及当地的国民卫队。5日，雷耶带着1600人抵达菲格拉斯，加强了当地的守卫，后续部队于7月11日陆续赶到。雷耶的部队人数增至4000人，在这期间，他决定围攻罗塞斯要塞（Roses/Rosas），解除交通线侧翼的这个心腹大患。但在这里，雷耶同样遇到了守军的顽强抵抗，再加上游荡在附近的英国海军也来协助，他决定放弃围攻去与迪埃姆会合。

◎　1808年6月—7月法军的行动

雷耶师

步兵	第113战列团（托斯卡纳人）的2个营1300人
	东比利牛斯国民卫队560人
	第1佩皮尼昂临时营（组成这个营的连来自第1、5、24、62战列团，第16、第22轻步兵团的后方兵站）840人
	第2临时营（组成这个营的连来自第23，第60，第79，第81战列团和第8，第18轻步兵团的后方兵站）840人
	由第16、第32战列团和第2瑞士团部队组成的1个混合营1100人
	由第7和第93战列团部队组成的混合营840人
	由第2，第56，第37战列团部队组成的混合营840人
	格勒诺布尔“第5预备军团”的1个营500人
	瓦莱地区的1个营800人
骑兵	2个托斯卡纳龙骑兵中队250人
	2个法国“行军中队”300人
炮兵	2个连，200人
合计	7530人（纸面数字是8370人）

前文提到，离加泰罗尼亚最近的西班牙正规军集结在巴利阿里群岛，超过1万人。守将比韦斯将军（Juan Miguel de Vives y Feliu）一开始担心英国人会乘虚而入，拒绝派部队回援，但在英国皇家海军中将库斯伯特·柯林伍德勋爵（英国皇家海军中将）的一再劝说和部下的强烈要求下，最终在6月30日开始派大部分部队回本土。其中一部分协助帕拉福斯（Jose Palafox）守卫萨拉戈萨 ，剩余5000人于7月19—23日登陆，加入到加泰罗尼亚的战斗。连续受挫的迪埃姆得知雷耶赶到菲格拉斯的消息后，用小船走海路给雷耶送信要求两军会合。这次，迪埃姆留下意大利和瑞士步兵守巴塞罗那，带着军中的法国士兵和意大利骑兵出发，路上又带上夏布朗的部队，沿着海岸路向北进发。他们一路上不断受到民兵和英国军舰的袭扰，直到7月24日终于同雷耶的先锋会合。

会师后，迪埃姆手头有了1.3万人，他决定再次攻打赫罗纳。但迪埃姆上次撤退后，巴塞罗那第2志愿兵团的1300名轻步兵已经于22日进入赫罗纳，大大加强了防御力量。由于这次有了攻城炮，迪埃姆决定放弃强攻，改用传统的围攻方式。他驻扎在赫罗纳西面负责吸引梅卡德尔一侧守军的注意——仅在阵地上布置了数门榴弹炮和臼炮。雷耶负责主要攻势，在东北方向布置了6门重炮和2门榴弹炮，准备先拿下最大的障碍蒙胡伊克要塞。但法军行动拖沓，布置蒙胡伊克要塞山坡下面的攻城阵地用了16天，直到8月12日才开始正式轰击堡垒，并且法军对城市和要塞也没有做到完全封锁，城中的人依然可以和围城阵地外的民兵取得联系。

◎　迪埃姆第二次围攻赫罗纳要塞示意图

超过两个星期的拖延产生两个后果，一是法军杜邦（Pierre Dupont de l'Étang）将军在拜伦（Bailén/Baylen）投降的坏消息传来 ，对双方士气都有重大影响；二是西班牙帕拉西奥侯爵（Marquess del Palacio）带领巴利阿里群岛的援军于23日登陆塔拉戈纳，随后在莱里达的政务会也顺势搬到塔拉戈纳，并任命帕拉西奥 为总指挥。这样一来，加泰罗尼亚的抵抗力量有了正式的政府组织。帕拉西奥侯爵决定带着他的主力部队围魏救赵，向巴塞罗那施压以期迪埃姆解除围攻赫罗纳，又派卡尔达格伯爵（Conde de Caldagues）带领少量正规军和2000名民兵北上支援赫罗纳。

巴塞罗那很快在陆上被正规军和大量游击队封锁，在海上被英国军舰封锁。7月31日，法军在城外的最后一处据点蒙盖特（Mongat）城堡被攻克，驻守的那不勒斯人投降。这样一来，巴塞罗那通往外界的主要道路全被截断。守城的莱基将军想方设法给迪埃姆送去急信。收到消息后，迪埃姆开始犹豫该不该撤围。此时，西班牙人正在赫罗纳策划反击。8月16日，西班牙军里应外合，对雷耶一侧的攻城阵地发动突袭，城中守军出城破坏法军炮兵阵地，卡尔达格带领约4000人从北面向雷耶的营地进攻，雷耶在压力之下只得后撤。迪埃姆收拢部队后最终决定放弃围攻，撤退。他命令雷耶回到菲格拉斯，自己则带着部队在游击队的袭扰下于8月20日匆忙回巴塞罗那。

接二连三的失利让拿破仑不得不好好应对当前的局势。迪埃姆再次从赫罗纳撤退的消息传来之前，他就已经开始考虑把迪埃姆撤换掉。迪埃姆的继任者将是本文的主角：古维翁·圣西尔。圣西尔带来了2个实力强劲的师：1个是从伦巴第来的苏昂（Joseph Souham）将军的师，由10个营组成；1个是皮诺（Dominique Pino）将军的师，由“意大利王国最好的部队”组成，共13个营。拥有这些实力强劲的部队，圣西尔的首要任务是打开交通线，然后是解救危局下的巴塞罗那。

◎　法军在拜伦向西班牙人投降

罗塞斯围城战

时间进入9月，法军的情况岌岌可危。迪埃姆撤回巴塞罗那，路上还被迫丢了火炮和辎重，连续的失败使他的部队人数已不足1万人，而巴塞罗那则被4000～5000名游击队和不足2000名正规军封锁。面对城内物资的日益紧缺，迪埃姆所能做的只是派部队在城周围的村庄寻觅粮草。

西军封锁线由卡尔达格伯爵负责，鉴于人手不足，他在城外建立了一条松散的封锁线，与法军一直有着零星交战。10月12日，迪埃姆麾下的意大利旅长米洛舍维斯带领2000人出城，一开始突破了封锁线，占领了西班牙人的一个食物存放站。但他离开城市远达20英里，四处的封锁部队都赶来袭击这支孤立的法军。不得已，他们又丢弃辎重撤回城内，损失了300人。这之后，迪埃姆再也没有让部队离开城市太远。

与此同时，雷耶在菲格拉斯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同法国本土的交通线依然敞开着，但一直受到西班牙民兵的威胁。雷耶那支杂七杂八的部队由于缺少供给，现在已是衣衫褴褛，且饱受着疾疫之苦。雷耶不断向巴黎的战争部写信请求增援和补给，但短期内陆军部门腾不出更多的资源支持加泰罗尼亚的军事行动，因为拿破仑正准备亲自指挥主力军队给西班牙人致命一击，绝大部分战争资源都流向巴荣讷。

对加泰罗尼亚人来说，现在是打垮法军、收复失地的绝佳机会。他们面前有两个选择：要么集中兵力对付巴塞罗那，由封锁转入围攻；要么北上将雷耶逐回比利牛斯。来自巴利阿里的守军陆续登陆后，加泰罗尼亚境内有了1.2万名正规军，本地的政务会也新征召了2万人。另外，在拜伦战役中表现出色的瑞士将军雷丁（Therdor von Reding）也将于11月上旬带领来自格兰纳达省的1万援军抵达。除此之外，来自阿拉贡、巴伦西亚和从葡萄牙返回的部队也将陆续抵达。形势看起来对西班牙人相当有利，但西班牙军的总指挥帕拉西奥侯爵异常慵懒，仅维持着现状，没有进行任何积极的军事行动。鉴于其无所作为，政务会于10月28日将他撤换，代之以比韦斯将军。

但新上任的比韦斯将军表现同样拖沓，直到11月8日才与巴塞罗那城外法军的前哨交火。之后，比韦斯又等了两个多星期，直到11月26日来自格兰纳达的援军抵达后，才一举驱逐了法军前哨，形成对巴塞罗那的合围。不过，城内法军依然有足够的力量防守这座城市，西班牙人依然无法拿下这座城市。就这样，又有近一个月的宝贵时间浪费掉了。

◎　圣西尔最著名的一幅肖像画

在此期间，比利牛斯山的另一侧，一支强大的部队正在集结——拿破仑从意大利调来的苏昂将军和皮诺将军实力强劲的两个师。9月14日，法军陆续抵达佩皮尼昂，火炮辎重于10月底抵达。11月5日，古维翁·圣西尔率领这支崭新的部队越过比利牛斯山，进入西班牙境内。

多方资料提到圣西尔性格怪异，难以与之相处，这多半与他早年的家庭环境有关。很多将领不喜欢他，包括拿破仑。在回忆录里，圣西尔对拿破仑的评价糟糕，颇多指责。圣西尔的性格问题直接导致赫罗纳围城战和1812波洛茨克战役期间的麻烦。尽管如此，他的独立指挥能力依然是一流的，在革命战争、加泰罗尼亚、1812征俄、1813战役的表现都可圈可点。

来到佩皮尼昂之前，拿破仑亲自召见了圣西尔并授予他全权指挥权，要他解救巴塞罗那。启程抵达菲格拉斯后，圣西尔花了点时间重整雷耶师和沙博（Louis François Jean Chabot）师（利用零散部队拼凑的1个师，仅有2个那不勒斯营和1个国民卫队团）残破不堪的部队，重整后的雷耶师尽管与最初号称的8000人仍有差距，却总算有了5500人。但这些杂牌兵战斗力不可靠。圣西尔麾下的战斗核心还是苏昂师（10个营7000人）和皮诺师（13个营7300人）。另外，圣西尔麾下的骑兵包括1个法国龙骑兵团和2个意大利骑兵团，共1700骑。

当时迪埃姆被困在城内，最多撑到年底，因此，圣西尔首要任务是解救巴塞罗那，但去往巴塞罗那的道路有赫罗纳要塞，圣西尔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围攻这座要塞。路况也让圣西尔无法携带重炮和大量的辎重，这对以后几场战役产生了影响。

除了赫罗纳要塞，法军还面临着一个障碍——罗塞斯要塞。一旦法军从菲格拉斯南下，位于后方的罗塞斯立刻就会对法军的后路形成威胁。并且，罗塞斯还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港口，附近游荡着数艘英国军舰，堵截向巴塞罗那偷运补给的法国运输船。圣西尔认为，在进军巴塞罗那之前，必须拿下这个要塞。从地图上可以看出罗塞斯城镇和要塞紧邻，要塞是沃邦风格的五边形棱堡式要塞，周围有大片沼泽地保护，主要塞延伸出一段堑壕工事直通另一座拱卫城镇的堡垒。罗塞斯要塞的几个棱堡在1794年被法国共和军围攻时，受到过较严重的损坏，过去十多年里一直没得到有效修缮。战前，西班牙守军匆忙加固过。沿海岸线一英里之外还有另一座重要堡垒——特立尼达要塞（Castell de la Trinitat/Trinidad）。这座堡垒可以俯瞰整个海湾，保护（或者威胁）海湾里的舰队。关于特立尼达要塞，HMS “跋扈”号巡航舰的舰长托马斯·科克伦（Lord Thomas Cochrane）勋爵参与协防特立尼达要塞期间留下过这样的记述：

这座堡垒建在一个山头上，有很高的城墙，朝向内陆一侧的棱堡角上有一座110英尺高的宽阔塔楼。法军若想用大炮轰击，只能费力将炮兵阵地搬到数百码外的罗姆山（Puig-Rom）上。罗姆山头的高度比这座堡垒还要高100英尺，由于火炮俯角不足的问题，炮弹在城墙和塔楼上轰出的窟窿离堡垒的地基仍相差50～60英尺。因此，法军若想强攻，就必须要登云梯爬到缺口处。从那里看堡垒内部就像地窖一样，从离地面数十英尺高的地方下来非常困难。这座堡垒的设计可谓精巧。

◎　罗塞斯要塞

◎　今日的特立尼达要塞。面前的这条路就是进入要塞内部的道路，后方被水泥修缮的区域是在1814年法军撤退时引爆弹药而受损的。

科克伦勋爵还形象地用威斯敏斯特教堂做比喻：守军处于教堂正厅，敌军在比教堂西塔还高100英尺的地方炮击，因此轰出的缺口大约在西侧窗户的位置。敌人从墙外爬进来要搭梯子，想从缺口处下来进入教堂内部就难了。

罗塞斯要塞一共有守军3000人，包括西班牙人，爱尔兰籍、瑞士籍雇佣兵，大量民兵，其中炮兵大约120人，指挥官是爱尔兰上校彼得·奥达利（Peter O'Daly）。除此之外，海上还有英国海军的舰船游弋在港湾，包括1艘74炮战列舰“卓越”号（Excellent）和2艘臼炮艇。11月21日，“卓越”号被另一艘74炮战列舰“声望”号（Fame）替换。不久，科克伦勋爵及其坐舰“跋扈”号（Imperieuse）巡航舰 也抵达罗塞斯港湾。

圣西尔带着苏昂、皮诺、雷耶和沙博四个师，共计2.3万人于11月5日启程。抵达罗塞斯后，圣西尔让雷耶和皮诺的两个师负责围攻，另外两个师负责监视外围敌军，保护围城阵地。或许是由于数个月前雷耶曾围攻过一次罗塞斯，圣西尔命令雷耶负责围城前线阵地。7日，围城战正式开始，法军清除了城外西班牙人的前沿哨所。雷耶的部队大体位于要塞外沼泽地后方，皮诺师在东方面对着特立尼达要塞，还分出一个营监视着东北方向的道路，严防民兵游击队的袭扰。城镇的大部分居民已在11月8日坐船撤离，把整个城镇交给了守军。当天，双方即发生了激烈的交火，约有2000名守军协同城外的民防兵攻击意大利人的营地。一番激烈战斗后，西班牙人被击退，部分士兵陷入法军包围。在这关键时刻，“卓越”号的舰长约翰·韦斯特爵士（Sir John West）果断派出250名水手和海军士兵登陆，杀出一条血路掩护西班牙军撤回要塞。韦斯特舰长亲自参加了此次行动，在战斗中还损失了一匹坐骑。

◎　罗塞斯围攻战示意图，注意指向标朝向。

初次交火后，连着下了一周的大雨，雷耶一侧的营地变成泽国，大大迟缓了法军的进攻步伐。在这期间，法军对特立尼达要塞发动过一次强攻。法军第2意大利轻步兵团派出6个连的腾跃兵（voltigeur）和掷弹兵冲向特立尼达要塞。他们试图攀爬城墙，但城墙过高且有塔楼掩护，导致这次攻势以失败告终。强攻手段行不通，法军不得不等待攻城炮的抵达。16日，法军在罗姆山上部署了2个连的攻城炮阵地轰击特立尼达要塞，雷耶师的士兵在地面稍干后也开始挖围城战壕，目标直指罗塞斯城镇。法军炮兵在阵地上猛烈射击，希望可以赶走港口内游荡的皇家海军舰队，但HMS“卓越”号毫不示弱，开炮还击，还在11月19日幸运地引爆了法军阵地上的弹药库。20日，法军修复了阵地，用更猛烈的炮火轰击罗塞斯要塞破损的棱堡，韦斯特舰长不得不命令“卓越”号和海岸保持距离。法军熟练的炮兵压制住了西班牙守军的火力，工兵开始利用平行堑壕战术接近要塞。

◎　托罗斯·科克伦勋爵

21日，HMS“卓越”号奉命离开，理查德·班尼特（Richard Bennett）舰长带领HMS“声望”号战列舰接替了“卓越”号。班尼特认为，特立尼达要塞陷落是迟早的事，因此他撤回了驻守在里面的英军士兵和水手。不久，精力过人的科克伦勋爵率领“跋扈”号巡航舰赶到。由于来之前柯林伍德勋爵命令他“尽一切可能帮助西班牙人”，因此科克伦决心协助西班牙人的防守，他挑选船上的水手和士兵，亲自带他们进入特立尼达要塞。要塞的情况果然不乐观，英军马里亚特准尉称“到处都是砖块碎石、破烂的炮车和裂开的火炮”。刚刚抵达，科克伦勋爵就经历了一次战斗，皮诺师马祖奇利（Mazzuchelli）将军的旅对堡垒发动了一次试探性进攻，但没过多久就撤退了。经过观察，科克伦勋爵认为罗姆山上的法军炮兵阵地是极大的威胁，因此决定在23日晚间派士兵突袭法军炮兵阵地。罗塞斯要塞的指挥官也借给他700名民兵参与此次行动。不幸的是，守卫阵地的意大利人戒备森严，突袭行动失败，英西军队有10人阵亡、20人受伤、200人被俘 。24日，赫罗纳总督阿尔瓦雷斯（Mariano Álvarez de Castro）带领2000名正规军和3000名民兵试图解围，但苏昂的师在阵地外侧早有准备，阿尔瓦雷斯不敢贸然进攻，又退回赫罗纳。加泰罗尼亚总司令比韦斯将军没有采取积极行动。这样一来，解围的最后希望破灭了，罗塞斯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法军继续利用战壕向要塞推进，布置了一个新的炮兵阵地，对城镇东北侧损毁的棱堡进行猛烈轰击。11月26日，皮诺将军的意大利部队对城镇发动了一次总攻，西班牙人在堑壕和城镇里设置防御工事并进行了英勇抵抗，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俘160人，只有不足100人撤入要塞。占领罗塞斯城镇后，法军立刻开始在废墟中建立据点，皇家海军军舰试图利用炮击驱逐法军但未能成功。第二天晚上，法军就把城外的围城阵地和城镇内的据点连接起来，准备对要塞发动攻势。尽管守军在晚上得到一批增援，但对日益恶化的战况无异于杯水车薪。部署在城镇里的法军炮兵阵地很快对要塞造成巨大损失，雷耶在28日传令要求要塞投降，被奥达利拒绝。为了切断要塞同海上的联系，雷耶开始在海岸布置炮兵阵地，皇家海军军舰无法压制岸上的火力，被迫同海岸拉开距离。30日晚，英国海军试图接走一批要塞中的伤病员，在炮火的威胁下不得不放弃，罗塞斯要塞的前景变得越来越暗淡。

◎　今日的罗塞斯要塞一角

在此期间，在战场的另一侧，法军对特立尼达要塞进行了长达十天的炮轰。法军炮兵操纵火炮非常熟练，马里亚特准尉写道：“敌人的炮火打击非常精确，我们甚至可以靠上一发炮弹打击的位置来预测下一发炮弹会打在哪块石头上。”敢从堡垒里露头的人“都被对面山上的瑞士士兵 打得粉碎”。仅11月25日这一天，堡垒的城墙大约就受到了300发炮弹的滥炸，其中一发击断了守军的旗杆，旗子落到了要塞外面。科克伦勋爵亲自走出要塞，“在枪林弹雨中捡起旗帜并重新升起，他本人依旧毫发未伤”。然而，他并非总是如此好运，不久后飞来的一块弹片击中了他的鼻子和上颚，他血流不止，不得不找医生来紧急处理。

前文提到，由于附近地形的原因，用炮火轰击特立尼达要塞唯一可行的地方就是比堡垒还要高的罗姆山，但那里地势过高，法军阵地上的火炮俯角不足，无法打到堡垒的底部，炮弹在要塞塔楼的外墙上打出的缺口离地面仍有50～60英尺的高度，想要进入堡垒内部还要用梯子。科克伦勋爵精心利用了这一点，他把防守的士兵撤出暴露在炮火下的塔楼，清理了内部，并把长木板搭在缺口处直通底部，上面抹上油脂和烂泥，在后方又设置了大量障碍。任何从缺口处进来的人都会顺着木板滑到底，旋即落入密集的火力网中。士兵们把科克伦勋爵设置在这里的防御，形象地称为“捕虫陷阱”。11月29日，特立尼达要塞同罗塞斯要塞的联系被切断了。30日拂晓，马里亚特准尉紧张不安地盯着远处的山谷，科克伦勋爵也来到一线，或许所有人已经预见到了敌人的进攻。科克伦勋爵向远处的山谷发射了一发臼炮炮弹，炮弹的火光映射出一支长长的纵队，“像是一只在山谷里爬行的大蜈蚣”。法军的这次进攻由皮诺师中第1意大利轻步兵团和第6意大利战列团的士兵组成。 他们敲着战鼓冲到堡垒墙脚，架起梯子准备攀登城墙。科克伦立刻下令引爆埋在地底的地雷。“敌人都被炸上了天，然后被埋入废墟中。呻吟声、尖叫声，乱作一团，法国人在大喊大叫，英国人在欢呼，声音冲上云霄。”爆炸过后，法军迅速重整队伍恢复进攻，部队里头戴高帽、身材高大的掷弹兵显得特别扎眼，马里亚特写道：“我们都像斗牛犬一样战斗，因为我们知道不需要任何宽仁。”

◎　从罗姆山法军炮兵阵地所见的特立尼达要塞

进攻的法军序列（根据科克伦提供的数字）

第1意大利轻步兵团2个连卡宾枪兵	244人
第1意大利轻步兵团3个连腾跃兵	366人
第6意大利战列团1个连掷弹兵	163人
第6意大利战列团1个连腾跃兵	163人
瑞士士兵	300人
总计	1236人

登上缺口的士兵发现了眼前的陷阱，但为时已晚，堡垒内部的守军直接向着缺口射击，因为这些士兵根本无路可退。守军从高处向拥挤在墙脚的敌人扔去大量手榴弹，造成严重伤亡，不久后，部队溃散，攻击宣告失败。但两名勇敢的军官重整队伍发起第二次冲击，毫无疑问，在严密的防守下，根本没有任何胜算。科克伦勋爵写道：“（第一名军官）被城墙里飞来的一发子弹击中，但我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只受了伤。或许他只是受伤了，我们在死者中没找到他的尸体。”第二名军官是最后一个撤下城墙的人，科克伦举起手中的枪对着他。“看到自己无路可逃，他站在那里像个英雄一样等着挨枪子，没有放下手中的剑示意投降。我从没见过如此勇敢或者傲慢的人。我放下手中的枪，向他表达我的敬意。正当我想这些时，他自由地从梯子下去了，就好像在文雅接受检阅一样，走得如此轻松。”

◎　马德里向拿破仑投降

进攻特立尼达要塞失败后，法军又把注意力转向罗塞斯要塞，继续对要塞进行炮轰，部署在城镇内部的火炮已经对要塞造成了严重损坏。于是，12月3日晚，孤注一掷的守军挑选了500名敢死队，趁着夜色出城袭击法军的攻城阵地，一开始把对方打得措手不及，但法军大量增援赶来后，他们被逐回要塞。第二天，法军的战壕离要塞城墙已仅有200码，圣西尔的工程师在抵近查看后报告说可以发动总攻了。守城方也很清楚这一点，当天提议和谈，以守军走海路撤离作为投降条件，但被拒绝，无奈之下，守军接受了无条件投降。见局势无可挽回，科克伦勋爵撤走了特立尼达要塞的英西守军，并引爆了剩余的弹药。12月5日，罗塞斯要塞向圣西尔投降。而两天前，马德里也向拿破仑的大军团主力投降了。最终，要塞内投降守军一共有2366人（不包括医院里的400名伤员）。整个围城战，守城方一共损失700人，而攻城方包括疾疫减员在内，损失超过1000人。法军在要塞内缴获了58门炮和大量弹药，但没有多少食物。经此一役，圣西尔扫除了第一个障碍。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击溃西班牙军的主力，解巴塞罗那之围。

卡德德乌和莫林斯·德雷伊之战

攻陷罗塞斯后，圣西尔终于可以腾出手来解决拿破仑交给他最重要的任务——解巴塞罗那之围。还在围攻罗塞斯期间（11月13日），圣西尔就收到贝尔蒂埃的命令——要求他尽快解救迪埃姆，但圣西尔写信予以回绝，指出罗塞斯指日可下，如果现在匆忙南下会让整个会战功亏一篑。拿破仑最终默许了圣西尔的做法。

当时，圣西尔南下第一个显而易见的障碍就是赫罗纳要塞，但如果圣西尔停下来围攻这座坚固的要塞，迪埃姆恐怕就会被饿死。因为巴塞罗那城中的物资撑不到年底，而赫罗纳要塞肯定可以坚守一个月以上。1809年法军围攻赫罗纳时，这座坚强的要塞抵抗了超过6个月。因此，圣西尔明智地决定绕开赫罗纳要塞。

除去围城战期间的损失和减员，圣西尔手头仍有4个师，共计2.2万人。他决定留下雷耶那个战斗力不可靠的师（约5000～5500人）守卫菲格拉斯和罗塞斯要塞，监视赫罗纳要塞的西班牙军并守卫同法国本土的交通线，他则带着剩下26个营的步兵1.5万人和9个中队的骑兵1500人去解巴塞罗那之围。

由于火炮和运载物资的马车不能行驶在通往巴塞罗那的那些山区小路上，大路又完全被赫罗纳要塞控制着，圣西尔无法带火炮参与这次军事行动，只能用骡马驮载为数不多的补给。其实，从赫罗纳到巴塞罗那还有两条路可选择，一条是通过马塔罗（Mataro）的海岸道路，另一条是经过奥斯塔里克（Hostalrich）和格拉诺列尔斯（Granollers）的内陆山区道路。但由于海岸道路的很多地方都有当地民兵的破坏，再加上暴露在英国军舰的炮火下，走这条路的提议被否决了。后一条路得在高山、深谷中穿梭，途中还要经过奥斯塔里克要塞附近，如果加泰罗尼亚人在这条路上布防，法军行军将变得异常艰难，因此也被否决了。

12月9日，圣西尔将部队集中在特尔河左岸，次日向赫罗纳要塞进发，做出一副要围攻的架势。他希望要塞守军会主动出击，这样他就有机会在开阔地击败他们。但守卫赫罗纳要塞的两位将领拉赞侯爵（Lazan）和阿尔瓦雷斯，很明智地拒绝出战，因为他们只有8000人，面对圣西尔的军队毫无胜算。把守军困在要塞里后，圣西尔于11日把所有火炮和大批辎重送回菲格拉斯，向加泰罗尼亚内陆山区进发。在拉比斯帕尔（La Bispal），所有士兵分到了足够吃四天的饼干和50发弹药，剩余的15万发弹药由骡马驮载，这样，每名士兵的弹药实际仅有60发。 圣西尔告诉士兵，在抵达巴塞罗那之前，他们将得不到任何补给了。

12日，法军沿着帕拉莫斯（Palamos）内陆的山区进军，逐走了试图防守山口的民兵（由胡安·卡洛斯率领）。第二天，法军抵达比得雷拉斯（Vidreras）。在那里，他们发觉自己被来自赫罗纳的守军尾随了，并可以看见北面隐隐约约的营火，而面前也出现了从巴塞罗那来的沿着海岸道路搜寻他们的敌军，这说明圣西尔成功插入到几支西班牙军中间。圣西尔决心继续向内陆山区进军，甩开面前和身后的敌人。为了寻找一条可供通行的山路，圣西尔采纳了一名走私犯的建议，费尽周折找到一条勉强可供通行的山间小路，士兵一个接一个通过，骑兵也牵着马前进。在搜寻道路的时候，圣西尔曾受到当地民防兵的偷袭，差一点落入敌手。就这样，法军终于在15日见到了山谷下面的奥斯塔里克要塞——说明他们正在通往巴塞罗那的大路上。法军在守军的注视下绕过了这座要塞，而要塞守军除了派兵骚扰外什么也做不了。与此同时，尾随在身后的西班牙人也被甩开了，消失在视野。当天下午，圣西尔的军队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圣塞洛尼（San Celoni）附近重新踏上大路，并赶走了防守在那里的4个营民兵。经过艰苦行军的法军士兵已疲惫不堪，附近的西班牙游击战士也是与日俱增，但圣西尔坚持不在圣塞洛尼驻扎，驱赶军队继续南下，最终抢在西班牙人之前通过了险峻的特伦塔帕索斯（Trentapassos）山口。当天夜里，法军就在山口南侧驻扎，看到远处西班牙军队的营火，圣西尔期盼已久的战斗就要来到了。

◎　雷耶将军

在过去的几天里，比韦斯依旧反应迟钝，罗塞斯要塞陷落的消息首先传来，很快又有消息称圣西尔已越过特尔河，正威胁赫罗纳。西班牙指挥部对当前形势展开了讨论，如果圣西尔真的停下来围攻赫罗纳则无须多虑，但如果他的目标是解围巴塞罗那，那么就需要在沿途的关隘等要地布置重兵。有军官称，巴塞罗那的守军撑不了多久，应该主力北上迎战这支新的敌军。但比韦斯仍然拒绝“过分”的行动，并维持着现状。直到12月11日，他收到来自赫罗纳的确切消息法军已进入山区，目标正是巴塞罗那时，才有所行动。在一场漫长低效的作战会议后，西班牙人仅仅决定派新近抵达的雷丁师（7个营步兵和1个团师属骑兵）北上，于13日抵达格拉诺列尔斯。同时，弗朗西斯科·米兰斯（Francisco Milans）带着4个团的民兵（计3000人）看守海岸道路，比韦斯率主力仍留在巴塞罗那附近。比韦斯对敌人的实力仍然估计不足，认为雷丁、米兰斯和从赫罗纳赶来的拉赞就可以抵挡敌军。因此，圣西尔经过奥斯塔里克后就没有遇到太大的抵抗。米兰斯4个营的民兵发现海岸道路安全后，虽然翻山越岭抢先占据了圣塞洛尼，但在15日下午被击溃。战斗的消息迅速传到20英里外的西班牙军主力营地。比韦斯终于决定亲自带兵前去增援，但他犯了分兵的大错，留下1.2万人的部队监视巴塞罗那，只带了1个旅（4000人）前去增援。

比韦斯在16日清晨同雷丁会合，总兵力仅有9000人（包括600名骑兵和7门大炮）。从赫罗纳赶来的拉赞还在离战场较远的后方，无法及时到达，米兰斯的民兵在重整中。这样一来，圣西尔有了一个内线作战的极佳机会。最终，双方在卡德德乌以北交战。

圣西尔一路南下行军，山谷开始变得宽阔。通往巴塞罗那的大路位于山谷正中央，路两旁的地形崎岖不平，有一条河流经过。卡德德乌城北有一片密布松树的小山丘，山脚下有一条沟壑同大路垂直相交。城外其余地方灌木和树林交错相生，对双方军队的视野都造成了影响。比韦斯在黎明时分进入战场，来不及做过多侦察便将军队布置成两条战线。第一条部署在沟壑后面，雷丁的部队部署在右翼，战线外有河流的掩护，比韦斯本人的部队在左翼和中央。作为预备队的第二条战线部署在后方山坡处，由2个步兵营、2个骑兵中队和2门大炮组成。从比克（Vich）来的一些民兵占据着战线极左端的山头。由于树丛的遮掩和地形的复杂，圣西尔无法准确判断敌人的部署，但他必须发动进攻，因为拉赞和米兰斯的部队随时可能从侧后赶到战场。他留下沙博师的3个营监视身后的特伦塔帕索斯山口，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抵挡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援军，剩余的23个营沿道路进军，立刻发动攻击。当时的情况对法军非常不乐观，如果不能短时间内取胜，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圣西尔决定把他手中2个师——超过13000人——组成一个强大的纵队，准备向西班牙人的主阵地发动冲击，争取一鼓作气突破战线奠定胜局。皮诺的13个意大利营打头阵，苏昂的10个法国营在后方。圣西尔下达的作战命令非常确切地形容了当时的情形：

全军必须严格按照我早上下达的命令作战……郊外地区崎岖不平树木丛生，想要侦察清楚敌军的位置要花上三个小时，或许在两个小时内拉赞就会来偷袭我们的后路。我们一分钟也不能浪费，必须一鼓作气击垮面前的敌军。我们的食物已耗尽，弹药所剩无几。敌人有火炮，我们得尽快行动。我们进攻得越快，遭受火炮打击的时间就越短。任何人不许试探敌人，一个营也不要部署成散兵。敌人防御位置坚固，我们必须集中所有力量，以一个大纵队前进，直接从中央刺穿敌人的阵线。这样，他们就没有时间重整防御或者调动预备队。任何人在前进途中不得更改任何营在纵队中的位置，就算是为了抓俘虏也不行。我们唯一的目标就是突破敌军防线，尽可能抵近巴塞罗那。今晚，我们的营火必须要让巴塞罗那的守军看见，告诉他们我们来解围了。

◎　皮诺将军

这是一份非常冒险的作战方案，在后来的塔拉维拉、布萨科等战役中，法军这种纵队集中冲击的方式，在威灵顿训练有素的部队面前被打得头破血流。但圣西尔面对的这些西班牙军队显然没有英国军队那样的素质，因此，他当时采用这种战术是明智且必要的。不过，战局开始的走向完全不是他预想的那样。皮诺将军一开始按照圣西尔的命令打头阵，面对西班牙人中央靠右的位置。当意大利人来到阵前时，西班牙人以猛烈的火力还击，纵队领头的几个营受到猛烈打击，阵线两侧都在向他们倾泻火力，这让皮诺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并没有按照圣西尔的命令集中所有部队前进，而是命令他的旅长马祖奇利带着5个营到左侧，丰坦带着2个营到右侧，剩下的6个营来不及补上一线的空档，整个阵型成了两翼突前、中央滞后的宽面强攻。两翼的法军部队一度突破第一道战线，攻上山坡后受阻。面对马祖奇利的雷丁及时把第二线的预备队调上来反击，并命令2个中队的骠骑兵反击，意大利人打头的这次进攻宣告失败。

◎　卡德德乌之战

在这关键时刻，圣西尔赶到前线，严厉指责皮诺没能遵循他的命令。当时，法军的苏昂师仍然没有接战，于是，圣西尔立刻下令苏昂师的10个营集中兵力攻击雷丁的右翼，同时皮诺手下刚刚未参与战斗的6个营进攻西班牙军中央，丰坦的2个营继续佯攻西班牙军左翼。这次进攻终于如愿奏效，苏昂师的纵队击穿了雷丁师的阵线，继而完全击溃了西班牙军右翼，皮诺第二次进攻的纵队也迫使比韦斯的部队后退，继而让其陷入混乱状态。当圣西尔下令2个意大利骑兵团发动冲锋之后，西班牙人被彻底击败。西班牙人损失了5门大炮、2面军旗，1500人被俘。比韦斯一路逃到海边，被一艘船搭救回到塔拉戈纳。雷丁一直战斗到战役的最后阶段，努力重整后卫掩护主力撤退。西班牙人期盼的援军也根本没有到来，拉赞得到卡德德乌战斗的消息时离战场仍有数英里，但收到失败的消息后，他选择退回赫罗纳。负责封锁巴塞罗那的卡尔达格也收缩兵力退到了洛布里加特河的另一侧。圣西尔称他一共损失了600人，大部分都来自皮诺的师。

卡德德乌城胜利后，法军通往巴塞罗那的道路已无任何障碍，圣西尔的部队于17日早晨耀武扬威地进城，但迪埃姆和守军都没有出城迎接。在回忆录中，圣西尔对此大为不满。两人见面后，迪埃姆非但没有感激之情，反而称他仍然可以据守六个星期。直到圣西尔转述迪埃姆写给贝尔蒂埃求救信的内容后，迪埃姆才无话可说。自然，整个加泰罗尼亚所有法军的指挥权都落到了圣西尔手中，迪埃姆对此只能忍气吞声。奥曼爵士评价圣西尔到目前为止的军事行动，是1808年以来法军在半岛最为出色的行动，虽然有运气成分，但仍不可否认圣西尔的坚决和冷静。

拿破仑交代的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但加泰罗尼亚的战事远未结束。巴塞罗那解围之后，卡尔达格带着11000人（除去撤退中逃散的民兵）退到洛布里加特河另一侧，雷丁也带着战败后收拢的3000～4000人同他会合，驻扎在莫林斯·德雷伊镇（Molins de Rei/Molins de Rey），离巴塞罗那郊区仅6英里。在封锁城市期间，他们构筑了不少多面堡之类的野战工事，并且部署有重炮。但对一支约1.4万人的军队来说，这些防御工事明显不足，想防守宽广的沿河战线也是非常困难的。当时尽管已是12月，洛布里加特河很多地方依旧可以涉水通行，因此，西班牙人的防御地段极易受到攻击。雷丁和卡尔达格都主张撤离河岸，退到后方险峻的奥达尔（Ordal）山口布防，但这样一来，通往萨拉戈萨和莱里达的道路对法国人将畅通无阻，巴塞罗那周边的平原也都会落入敌人之手。犹豫不决中，雷丁给已逃回后方的比韦斯送去一封信请求行动指示，比韦斯回以一份含糊不清的指令：“如果无法守住河岸一线的话，你们可以撤回奥达尔山口。”于是，雷丁决定留在原地观望形势变化，作为拜伦之战功臣之一的他也急于向加泰罗尼亚人展示他的才能。

可惜的是，留给西班牙人的时间不多了。12月20日—21日晚间，比韦斯的命令送达前线。第二天早晨，西班牙军就遭到了圣西尔的进攻。圣西尔把迪埃姆和莱基的师留在城中，自己带领苏昂、沙博、皮诺和沙布朗的师发动攻势。首先，沙布朗的师4000人佯攻莫林斯·德雷伊镇的大桥。随后，圣西尔带领剩下3个师1.4万人从下游圣费利乌附近的渡口过河迂回西班牙军的右翼。

◎　莫林斯·德雷伊之战

早晨5点，法军开始行动。当天刮着大风。沙布朗在河对岸摆出一副攻击对面桥头堡的架势，成功吸引了西班牙人的注意。雷丁从他的右翼派了不少部队加强左翼的防守力量。一个小时后，法军主力开始从战场另一侧渡河。由于人数处于劣势，西班牙军右翼很快被击溃。尽管中央的西班牙军试图反击，但在苏昂师的攻势下很快瓦解。借此优势，沙博麾下的3个营迅速完成对西班牙人右翼的迂回，切断了后撤道路。于是，整个西班牙军都被压缩到莫林斯·德雷伊大桥附近。如果这时大桥对面的沙布朗顺势打过桥，西班牙人无疑将面临灭顶之灾。可惜在这个关键时候，沙布朗并没有发动致命一击，这给了西班牙人逃脱的绝佳机会。法军最终只抓到1200名俘虏。相对于一场彻底的溃败，西班牙的损失并不算大，但西班牙俘虏中有一位重要的指挥官——才能出众的卡尔达格伯爵在本德雷尔（Vendrell）附近，因坐骑过度劳累跌倒被俘。可以说，这个损失是无法挽回的。除此之外，西班牙人还有25门大炮被缴获（包含多面堡中的重炮） ——极度缺乏火炮的法军的燃眉之急解了，防御工事的300万发弹药也落入法军之手。被击溃的西班牙人大部分逃去了塔拉戈纳，并在那里重整。

获胜的法军乘胜占领了洛布里加特河平原地区和周围的交通要道，包括奥达尔山口。这样一来，通往重要城市塔拉戈纳的道路变得畅通无阻。但圣西尔并不打算马上围攻这座城市，他先要在巴塞罗那城中储存足够的弹药和粮草直到来年的收获季，然后保障同法国本土的交通线安全。加上海岸道路依然处在英国海军炮火的威胁下，通往本土的主干道路又有赫罗纳要塞这个钉子，圣西尔于是认为先解决掉这个后顾之忧尤为重要。并且经过高强度的连续作战，士兵已疲惫不堪，再因为极缺乏火炮和攻城炮，圣西尔决定不再向南进军，在巴塞罗那附近驻扎一个月。休整的日子里，在半岛的另一侧，约翰·摩尔爵士率领的英军在拉科鲁尼亚打了一场英勇的后卫战后乘船撤离，摩尔则把性命永远留在了异国的这片土地上。1809年1月17日，拿破仑离开了伊比利亚半岛，他确信奥地利正在策划另一场针对法兰西的大战。约瑟夫国王又回到了马德里，这一次，他可以多呆几年了。

巴尔斯之战

在双方军队休整的一个月里，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无能的比韦斯将军向政务会请辞，政务会任命雷丁为西班牙军的新总指挥官。雷丁的勇气是毋庸置疑的。连战连败对西班牙军队的士气造成了重大打击，游击活动陷入低谷，一些城镇甚至进入无政府混乱状态，比如在莱里达就发生了造反夺权事件，被雷丁派兵镇压。有后世的历史学家批评说，如果圣西尔这时候果断南下，说不定塔拉戈纳可以顺势拿下。但前面我们已经提过圣西尔缺乏攻城炮，围攻一座有大量军队驻守的城市并非易事，休整一个月的决定其实蛮合理的。

◎　雷丁将军

时间到了1809年2月，经过休整，西班牙人基本恢复了实力和士气，并且还得到了从巴伦西亚赶来的1个旅和来自巴利阿里群岛的最后一批增援，各地的游击队又开始活跃起来，雷丁手上又有了3万人的兵力。北边，赫罗纳的守军也频频采取行动。甚至1月1日时，拉赞侯爵就奇袭了雷耶将军麾下第2战列团第4营，并在雷耶带主力赶来救援时又给了支援军不小的打击。圣西尔称法军有60人被俘，拉赞侯爵在报告中称他俘获90名法军，并造成200名法军伤亡。可惜就在这时，拉赞侯爵远在阿拉贡的弟弟帕拉福斯防守的萨拉戈萨陷入危难，他不得不带领自己的部队前往萨拉戈萨解围，仅留下阿尔瓦雷斯留守赫罗纳。这样一来，对法国人来说，北方的压力大大降低。

双方都在等待时机。圣西尔的军队已经把巴塞罗那周边村镇的粮食吃得差不多了，巴塞罗那这座大城市也快闹饥荒了。后方大量的民兵和民防兵又开始威胁交通线，圣西尔只好派小股部队扫荡游击队的据点。据估计，从1月初到2月初，在同游击队大大小小的遭遇战中，法军消耗了大约200万发弹药，人员也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失。因此，圣西尔收拢部队，防止交通线拉得过长。而西班牙军队经过雷丁的努力，又恢复了战斗力——得到大量增援，补给也比法军要好得多，还收到了英国援助的大量枪支弹药。一切准备就绪后，雷丁开始采取行动：卡斯特罗将军指挥第2师驻扎在伊瓜拉达（Igualada）附近，威胁法军右翼；雷丁则指挥第1师留在塔拉戈纳附近。两支军队通过圣科罗马（Santa Coloma）、萨瑞尔（Sarreal）和蒙布朗克（Montblanch）一线保持联系。鉴于目前法军仍未有所行动，且西班牙军总人数又超过法军，雷丁觉得两支部队一起行动，同时进攻法军的正面和侧翼，胜算会大得多。然而，这个部署实际上很危险，因为两支军队中间相隔了整整60英里，要想会合至少要花三四天时间，而法军的集结地正好处在这个半圆形的中心。因此，雷丁和卡斯特罗随时可能遭到处于内线的敌军优势兵力的打击。一旦会合的道路被切断，他们就极易被分隔开，然后被各个击败。

事实证明，圣西尔并非一个坐以待毙的将军，他早已注意到西班牙军战线拉得过长的情况，因此决定好好发挥内线作战的优势——在雷丁和卡斯特罗会合之前就给北侧的西班牙军沉重打击。法军和西班牙军几乎同时按照各自的计划开始行动，一场遭遇战不可避免。2月15日，卡斯特罗得到命令把军队集结在伊瓜拉达附近，随后向圣塞杜尼（San Sadurni）和马尔托雷尔（Martorel）方向进军，打击驻扎在那里的法军。驻守赫罗纳要塞的阿尔瓦雷斯也得到命令南下吸引巴塞罗那城中守军的注意。雷丁得知卡斯特罗准备就绪后从塔拉戈纳出发，对他当面的法军苏昂师发动攻势。这时，圣西尔也按制定的计划开始进攻，皮诺、沙博和沙布朗的部队集结在伊瓜拉达东南7英里外的卡佩拉德斯（Capellades）。这样一来，圣西尔和卡斯特罗分别处于河谷的南侧和北侧，法军非常容易就能切断他们的退路。

然而，法军在集结过程中出了点意外，由于沙博师走的道路状况比皮诺师和沙布朗师好很多，因此，沙博师（只有3个营兵力）很早就到了卡佩拉德斯。卡斯特罗发现这支孤立的先锋部队后立刻派4000人发动进攻，沙博被迫后退同皮诺于2月17日会合。见到法军主力到达，西班牙人重新退回河岸另一侧。第二天，圣西尔派皮诺师的一个旅迂回西班牙人的右翼，其余所有部队在河岸列阵摆出一副战斗的姿态。鉴于占有地利优势，西班牙人和法军一直在交火。圣西尔和皮诺到阵前观察情况时，落入一队民兵的埋伏圈，多亏马快才得以逃离。圣西尔没有留下此次遭遇的记录，其他地方可以找到较为详细的记录，皮诺的一名副官还在战斗中受伤。当天晚些时候，卡斯特罗得到敌军迂回到后方，正朝着伊瓜拉达进军的报告后，立刻下令全军撤退。由于退往塔拉戈纳的道路被切断，西班牙军大部和火炮向塞瓦韦拉（Cervera）方向撤退，但后卫在战斗中同主力失去了联系，被迫调转方向退往曼雷萨（Manresa）。圣西尔称法军在途中抓了不少俘虏，但大部分西班牙士兵还是溜掉了。其实相比俘虏，储存在伊瓜拉达的大量食物和弹药对法军来说要重要得多——有了这些物资，圣西尔终于可以暂时不为补给发愁了。

◎　战斗中的加泰罗尼亚民兵

2月19日，解决了西班牙军的左翼后，圣西尔留下沙博和沙布朗看守伊瓜拉达，自己带着皮诺师和全军所有火炮南下。当他途径圣马尔吉（San Margin）和圣克鲁塞斯修道院（Abbey de Santas Cruces）时，情报显示那里驻扎有雷丁师的一支分队，因此他希望自己能够出其不意打击雷丁的侧翼。据估计，暂时处于孤立地位的苏昂很可能已经遭到雷丁优势兵力的攻击。因此，圣西尔命令苏昂离开本德雷尔，在比利亚多尼亚（Villarodoña）附近同他会合。在圣马尔吉，法军遇到雷丁师一个旅的兵力，约1200人和2门火炮。西班牙军处于绝对劣势，因此沿着山谷后撤。附近的道路状况糟糕得难以想象，找不到什么有用的地图作为参考，圣西尔只好一路尾随后撤的西班牙军。按圣西尔回忆录的说法，他释放了一名受伤的西班牙军官，并派人暗中跟踪他。第二天，圣西尔跟着这名军官发现西班牙军撤入了圣克鲁斯修女院，利用加固的工事据守着。由于缺乏攻击防御工事的火炮，圣西尔封锁这个临时堡垒两天后继续南下，离开山谷进入平原，终于在2月21日同苏昂师会合。其实，苏昂早已料到了圣西尔的行动路线，在命令抵达之前他已离开本雷德尔寻找主力。

这时，雷丁终于开始行动了。收到伊瓜拉达战斗的消息后，他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反击面前孤立的苏昂师，要么北进救援卡斯特罗。他采取了后一个方案。2月20日，雷丁带领主力从塔拉戈纳出发（携带大量行李辎重，护卫队就有约2000人），沿途收拢部署在各地监视敌军的分部，连被困在圣克鲁塞斯修道院的那个旅也突破封锁同雷丁会合。卡斯特罗也收拢兵力在圣科洛马（Santa Coloma）附近同雷丁会师。雷丁很快有了一支近2万人的部队，有些军官建议应该立刻收复伊瓜拉达，但雷丁非常在乎塔拉戈纳的安危，害怕圣西尔和苏昂会集中兵力威胁这座城市。雷丁召开了一次作战会议，多伊尔（Doyle）上校力主进攻，但雷丁犹豫不决，大部分军官也不愿意冒险。最终，雷丁给瑞士将军温普芬4000～5000人监视伊瓜拉达的法军，自己带着主力——1万多名步兵、700名骑兵，2个炮兵连——返回。由于携带着火炮与辎重，雷丁决定走会通过蒙布朗克和巴尔斯（Valls）的大路，其中，巴尔斯已被法军占领。25日清晨，雷丁抵达巴尔斯以北约2英里名为戈伊（Goy）的大桥。经过一夜的行军，士兵已疲惫不堪。

同苏昂会合后，圣西尔得到了雷丁向圣科洛马进军的消息。正当准备北上救援伊瓜拉达时，又传来雷丁沿着河谷地区南下，可能要返回塔拉戈纳的消息。于是，圣西尔决定把守雷丁可能经过的要道。他把苏昂部署在巴尔斯，皮诺部署在普拉（Pla），两军相隔8英里，可以在短时间内相互策应。但他没预见到雷丁会在24—25日夜间行军，因此，接下来爆发的遭遇战出乎双方指挥官的意料。

25日清晨6点，西班牙军长长的行军纵队开始出现在戈伊大桥，随即和苏昂师的前哨发生交火。枪声迅速传遍四周，苏昂急忙带领主力从巴尔斯赶来，指挥2个旅试图阻止西班牙军。雷丁一开始希望尽快打通回到塔拉戈纳的道路，快速过河部署对法军发动反击。

◎　晚年的苏昂将军

随着战斗的进行，西班牙军兵力上的优势逐渐显露出来。中午时分，苏昂的部队被逐回到巴尔斯近郊，雷丁有机会让辎重过河，且通往塔拉戈纳的道路已经打开，西班牙军可以不受干扰返回。但雷丁却下令让部队原地休息了很长时间——或许是为了掩护后方的辎重能够尽快过河。战场陷入了平静。此时，圣西尔带着皮诺师的师属骑兵（2个团）火速从普拉赶来，并且指示皮诺尽快集结步兵增援巴尔斯。但由于1个旅收到了错误的命令，过了中午皮诺的整个师才集结完毕向巴尔斯进发。圣西尔抵达战场后立刻把新赶到的意大利骑兵部署在第一线。雷丁看到这些以后，认为法军还有大量的增援会赶到战场。可能是不想同法军在开阔地交战，他再次改变作战命令，让刚刚渡河的全军又撤回河对岸：先是辎重，随后是中军，最后是先锋部队作掩护。西班牙军撤到河对岸的一片山坡上部署成两线，面前的弗朗科利河（R.Francoli）成为西班牙军天然的屏障，右翼有一条作为掩护的河谷，左翼显得相对暴露。

看到对手出乎意料的调度，圣西尔心中可谓欣喜。一来，他可以安心等待意大利人的抵达，并在此期间重整苏昂师；二来，既然雷丁选择了战斗，那么他就有机会在战场上一举击败他。

从雷丁下令后撤到战斗再次打响，战场上出现了3个小时的空档。法军一边等待援军，一边不紧不慢重整。在此期间，雷丁也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他既没抓住机会打败眼前劣势的法军，又没平安撤回塔拉戈纳。反复思量后，他派马蒂（Marti）将军回塔拉戈纳，要他赶快带生力军赶到战场掩护部队在黄昏时分撤退。 太阳离地平线越来越近，15点，皮诺师的先头部队终于赶到。16点后法军才部署完毕，准备进攻。

圣西尔把手中的2个师4个旅组成4个纵队涉水过河。意大利龙骑兵在步兵纵队中间，法国骑兵在离戈伊大桥不远的最右侧纵队的前面引导进攻。西班牙军向纵队倾泻出猛烈的火力，当纵队步步逼近时，这种战术能给人心理上巨大震撼。就像在欧洲其他地方击败普鲁士人、奥地利人和俄国人那样，法军纵队在距离敌军100码的地方发起决定性冲锋，迅速突破阵线，把西班牙军打得溃不成军。后方第二线的西班牙预备队也完全无力阻止败局。雷丁亲自带领骑兵试图发动反冲锋，结果与法军纵队打头阵的第24龙骑兵团遭遇。混战中，雷丁被法国骑兵团团包围，他的三名副官受伤被俘，包括英国副官里德（Reid）。雷丁本人身负重伤 后勉强逃离，11天后在塔拉戈纳伤重不治而离世。多亏了战场附近崎岖的地形和黑夜的降临，西班牙军才免于全军覆没的命运。

巴尔斯之战的法军序列

苏昂师	步兵	第1轻步兵团（3个营）、第42战列团（3个营）、1个临时团（包括第3轻步兵团的1个营、第67战列团的1个营和第7战列团的2个营），共计10个营5500人
	师属骑兵	第24龙骑兵团，500人
	炮兵	2个连
皮诺师	步兵	第1意大利轻步兵团（3个营）、第2意大利轻步兵团（3个营）、第4意大利战列团（3个营）、第6意大利战列团（3个营）、第7意大利战列团（1个营），共计13个营6500人
	师属骑兵	第7意大利龙骑兵团（也称作拿破仑龙骑兵团）、意大利皇家猎骑兵团，共计800人
合计		13800人

此战，西班牙人损失超过3000人（一半以上被俘），中、高级军官的损失尤为严重，指挥西班牙近卫团的杜蒙特（Dumont）上校、指挥瓦隆卫队团的奥图斯（Autunez）上校、指挥骑兵旅的卡斯特多瑞斯（Casteldosrius）侯爵被俘，2名上校阵亡，圣埃列尔（St．Ellier）准将受伤，除此之外，还有80名军官被俘，所有大炮和辎重全部被缴获。法军的损失大约为1000人，大部分来自于上午的战斗。圣西尔在给贝尔蒂埃的信中称西班牙人作战非常英勇，可惜他们的指挥官一再犯错误。战后，圣西尔从路上封锁了塔拉戈纳，但依旧没有发动强攻，巴尔斯战役的胜利为他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他决心北上攻占赫罗纳。如果不能把这颗钉子拔出，以后法军在加泰罗尼亚的行动将会永远受到牵制。

再围赫罗纳

1809年春，残酷的萨拉戈萨围城战结束，絮歇将军成为第3军军长，负责征服并管理整个阿拉贡地区。表面上看起来第3军和第7军可以在短期内相互配合，一劳永逸解决西班牙东北部的战事，但事实并非如此。絮歇和圣西尔之间的交通线依旧处于西班牙民兵和游击队的控制下，负责他两人通信的传令兵甚至要绕道法国才能到另一方那里。整个1809年，从法方视角来看，第3军和第7军的行动依旧是独立的，几乎没什么配合。但西班牙军也有着自己的问题。华金·布莱克（Joaquín Blake y Joyes/Joachim Blake）成为阿拉贡、巴伦西亚和加泰罗尼亚地区西班牙军队的最高指挥。絮歇在他的左翼，圣西尔在他的右翼，这样一来，布莱克可以留下少量部队牵制一方，带着主力对付另一方。可惜，布莱克不是这两位法军统帅的对手。5月，布莱克在阿尔卡尼兹赢了絮歇一次——这是西班牙军在拜伦战役后独立赢得的第一次战役。可接下来的玛利亚之战和贝尔奇特之战接连被絮歇击败。1809下半年，随着赫罗纳要塞告急，布莱克又试图解围加泰罗尼亚，最终无果。失败原因不乏有士兵素质不高、武器装备低，但最主要的是士兵乡土情结严重，不愿离开家乡到外省作战。因此，1809年的加泰罗尼亚战局仍然处于相对独立的地位。

◎　萨拉戈萨投降

在巴尔斯战役赢得了一场出色的胜利后，圣西尔并没有乘胜围攻塔拉戈纳，而是于3月18日返回了巴塞罗那，理由同维克托在梅德林大胜后撤出埃斯特雷马杜拉一样——缺乏补给。从佩皮尼昂到巴塞罗那的大路依旧被赫罗纳要塞阻断着，海上又受到英国海军地中海舰队的严密封锁，法军的补给马上就要见底了，巴塞罗那已无法再供养圣西尔的军队。

拿破仑也注意到了赫罗纳要塞的重要性。早在1809年1月，他就写信给圣西尔和雷耶，要求他们为围攻赫罗纳做准备。但那时圣西尔正忙着对付雷丁，驻守后方的雷耶又兵力太弱。意识到第7军面临的困境后，拿破仑决定再派一批增援，包括来自贝格（1个旅，内含4个营）、乌兹堡2个营和威斯特伐利亚的1个师（内含7个营）等仆从国的军队，前线急缺的攻城炮和工兵也开始越过比利牛斯。可以看出，到那时为止，拿破仑派到加泰罗尼亚的军队大部分都来自仆从国，因为在他眼里，加泰罗尼亚的战事是整个半岛战争相对独立的一部分，不会对其他地方造成大影响。增援部队陆续抵达后，雷耶开始做围城战前的准备。4月18日，圣西尔带着4个师抵达比克（Vic/Vich）。比克是盛产粮食的平原地区，没有受到战火的破坏，可以暂时供养法军主力。27日，一支从土伦出发的法军补给船队借暴风雨的掩护躲过英国海军封锁舰队，溜进巴塞罗那港口，给城市送去了紧缺的补给。这样，巴塞罗那守军和平民可以暂时不用挨饿了。

◎　布莱克将军

圣西尔把部队驻扎在比克，除补给考虑外，还因为这里是交通要道，可以掩护围城部队免受西班牙野战部队的袭扰。不过5月和6月，布莱克的注意力在阿拉贡地区，无暇进军加泰罗尼亚，巴尔斯之战后躲入塔拉戈纳的加泰罗尼亚残存正规军也仅有6000人，因此法军为围城战做准备时没有遇到太多麻烦，仅有的威胁是当地活跃的民兵。于是，圣西尔派莱基师保护他同雷耶之间交通线的安全。5月4日，得到增援后的雷耶带领1万名步兵（包括刚刚从德意志赶来的援军）、1300名炮兵和工兵从巴斯卡拉（Bascara）出发准备围攻赫罗纳。但就在此时，一份命令从巴黎传来，正在准备对奥地利战争的皇帝不满圣西尔和雷耶“过于保守”，将这两人同时撤换，但命令并没有把撤换理由说清楚。拿破仑依旧对半岛战争法军面临的困难认识不足，此前甚至还命令圣西尔同时拿下赫罗纳、塔拉戈纳和托尔托萨。圣西尔在后来的回忆录对皇帝提出了批评，但事已至此，该让谁来接任呢？奥热罗（Charles Pierre Francois Augereau）元帅在埃劳战役负伤后已赋闲两年，现在是可用的空闲将领，更重要的是，他在1793—1794革命战争期间曾在加泰罗尼亚作过战，皇帝认为他是合适的人选，于是命他在5月赴任。但奥热罗在路上犯了痛风病，不得不在佩皮尼昂休养了数周。在此期间，尽管心怀怨念，圣西尔还是担任着围城战的总指挥。雷耶将军被曾经参与第一次萨拉戈萨围攻战的韦迪耶（Jean-Antoine Verdier）将军代替。

5月18日，莱基带着部队同圣西尔会合，带来了圣西尔被替换的消息，但新任总司令奥热罗元帅还得过些日子才能赶到。与此同时，韦迪耶取代了雷耶，并送给圣西尔一封信称他从雷耶那里接管的1万人太少，请求圣西尔从外围掩护的部队中抽调一批去增援围城部队，否则他将无法开始围城战，他会找机会向巴黎上诉。圣西尔被韦迪耶的口气激怒了，但因他现在身份特殊，布莱克短期内不会对加泰罗尼亚造成威胁，他只好把莱基师和1个意大利轻骑兵团，一些炮兵和工兵送去增援。得到增援后，韦迪耶的部队有1.4万名步兵骑兵和2200名炮兵工兵。5月24日，围城战正式开始，莱基师部署在赫罗纳城镇西面，其余部队在东面和北面，法军指挥部和弹药储存库在赫罗纳北面的萨里亚（Sarria）和蓬特马约尔（Pontmayor）。赫罗纳南面奥尼阿河一带山区没有法军。

赫罗纳城镇地区绵延在两座高山的山脚下，两座山被加利根（Galligan）河谷分开，这道河谷也是从东面接近赫罗纳的唯一道路。蒙胡伊克要塞（Castell de Montju c/Montjuich）是赫罗纳防御最强的部分，俯瞰着整个河谷北面的高山，堡垒外围还有圣纳西索（San Narciso）圣路易（San Luis）和圣丹尼尔（San Daniel）三座多面堡。加利根河谷南面的高山上建有三座要塞，分别为卡普琴（Capuchins）、安妮女王（Queen Anne）和康斯特堡（Constable），相互之间有堑壕相连。离康斯特堡要塞不足300米还有一座名为骑士多面堡的防御工事，俯瞰着河谷下面的圣丹尼尔修女院。除此之外，山坡上还有两座名为“卡普特多面堡”和“城市多面堡”的小型防御工事。从地形图上可以看出，这两座山都非常陡峭，直接进攻位于山顶的堡垒是非常困难的。但这些堡垒样式老旧，自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以来都没有按照先进要塞的样式进行加固。奥尼阿河从城镇中间流过，最终汇入特尔河。奥尼阿河以西的城镇是梅卡德尔，以东的城镇被一条长长的中世纪样式城墙保护着，城墙高25英尺，密布塔楼，但过于狭窄以至于无法部署火炮，仅在城墙的两端有两座武装较好的棱堡——拉梅塞德（La Merced）和圣玛利亚（San Maria）。当然，由于城东地形复杂，这两座棱堡基本封锁了进攻方可采取的进攻路线。

◎　赫罗纳围城战地图，注意指向标的朝向。

赫罗纳的弱点在于奥尼阿河以西的梅卡德尔地区——外面由一道20英尺高的城墙保护，城墙包含五座棱堡，但没有任何外围防御工事。西班牙人对此也很清楚，因此他们在奥尼阿河东岸加固房屋，设置路障，在城中建了一道防线，就像在萨拉戈萨那样。赫罗纳总督阿尔瓦雷斯在之前保卫赫罗纳一带的战斗中表现活跃，现在也为要塞的防御很拼命。他手下的一名将军这样评价他：“我应该这样说，他是个没有什么军事天才的指挥官，却极度相信神灵保佑。换句话说，他相信奇迹的发生。他有一个伟大的灵魂，愿意自我牺牲，拥有令人敬佩的坚强品质，但我必须承认，在我看来，他更像一个基督殉道者，而不是一名职业军人。”城镇中的武装市民也应征参与修筑工事和战斗，并且自称“十字军”，后来甚至还有2个连的武装僧侣和牧师也加入了战斗。这场围城战中最有名的是“圣芭芭拉连队（La Compañía de Santa Bárbara）”——300名参与运送补给和照看伤员任务的妇女，很多资料都提到了她们在战斗中的英勇事迹。

◎　战场上的“圣芭芭拉连队”

围城战初期，守军有5700人（不包括1100名武装市民）。最大的问题在于，要塞中训练有素的炮兵严重不足，不能满足要塞火炮的需求。武装市民在战役期间实际上一直充当辅助角色，没有像萨拉戈萨的市民那样直接参与激烈的战斗，只有少部分人参与了守卫战斗。头两个月里，赫罗纳守军基本无法指望外部援助：布莱克带着正规部队在阿拉贡同絮歇交战，塔拉戈纳政府的新任总指挥库皮尼（Coupigny）将军手头只有区区6000人，并且还在忙于另一件事——同巴塞罗那城中谋划起义的爱国分子里应外合，企图发动一场起义拿下这座城市。但这些爱国者们犯了一个错：为了取得巴塞罗那城外要塞的控制权，他们试图拉拢法军中的两名意大利军官，结果反而被出卖，在行动前就有多名组织者被捕并被处以绞刑，这场行动以失败告终。

◎　今日的赫罗纳要塞遗址

法军围攻赫罗纳基本上有两个方案，第一种方案是先攻下西面的梅卡德尔地区，然后向东推进。从地图上看，城镇西面地形平坦，非常适合构筑围城阵地，并且城墙外没有任何进一步的防御工事。然而，这一提议遭到很多指挥官的反对，首先是夏季特尔河可能会洪水泛滥，其次拿下梅卡德尔后还要跨过奥尼阿河进攻城镇另一半地区，城镇里道路狭窄、房屋密布，进行巷战肯定要遭受不小的伤亡，并且还会遭到东面山顶上要塞火力的覆盖。第二种方案是从东面下手，先围攻筑在高山上的蒙胡伊克要塞——这肯定会花费非常多的时间和人力。但一旦拿下，整个城镇都将处在这座要塞的火力之下，接下来的任务难度将大大降低。实际上，赫罗纳投降后，法军工兵查看要塞情况，发现由于位置和角度等原因，高山上的要塞火炮其实打不到城镇大部分地区。但5月时法军对这一情况并不了解，韦迪耶本人指挥过第一次围攻萨拉戈萨的战斗，他深知同西班牙人打巷战是一件棘手的事，所以经过商议后决定采取第二种方案。韦迪耶、桑松（Sanson，拿破仑指派的工兵指挥）和塔维尔（Taviel，第七军炮兵总指挥）给巴黎陆军部的信中明确提到，他们不愿意让部队冒着高处要塞的火力去进攻梅卡德尔，并且蒙胡伊克要塞离法军的指挥部和后勤中心近，便于指挥和调度。

5月8日，法军出现在赫罗纳守军的视野，他们开始清除西班牙人的外围哨站。莱基的意大利师封锁了西面，于30日清理了西班牙军的小型据点并占领了圣欧赫尼亚村（St.Eugenia）。与此同时，赫罗纳东面的德意志士兵也开始在蒙胡伊克要塞所在的高地构筑阵地，首先把目标对准了要塞外面的三座多面堡。法军在高地上布置了2个24磅炮组阵地轰击这些工事，还在特尔河另一侧的“绿色山丘（Green Mound）”布置了1个臼炮阵地轰击城镇，希望借此动摇守军的意志。到了6月中旬，法军布置了越来越多的炮兵阵地，西侧的意大利师也摆出一副进攻梅卡德尔的姿态，让西班牙守军加强了西侧的防御力量。14日—15日晚间，法军占领了城北佩德雷特（Pedret）郊区，并把这里作为一个前沿据点。但17日早晨，阿尔瓦雷斯下令守军发动一次成功的袭击，将法军在佩德雷特的阵地破坏。这次战斗，双方均损失100余人。经过连日炮轰，圣路易多面堡和圣纳西索多面堡成了一片废墟。19日，法军以不足百人的代价强攻圣路易多面堡和圣纳西索多面堡得手，但对圣丹尼尔多面堡的强攻却告失败。由于圣丹尼尔多面堡处在圣路易多面堡的火力威胁下，守军第二天夜里撤离了这里。至此，蒙胡伊克要塞外围工事全部失守，但这座要塞建在岩石上，法军想要继续挖堑壕几乎是不可能的，工兵不得不用沙包和木石作为掩护在地表构筑工事。尽管如此，7月2日，法军仍然克服重重困难在离要塞400码的地方部署了“帝国炮兵阵地”——20门16磅和24磅炮。对面康斯特堡要塞的西班牙军向这里开火，但法军很快压过了西班牙军的火力。仅过了一天，蒙胡伊克要塞城墙上就出现了一道35英尺宽的缺口，要塞外的护墙也被轰成了残垣断壁。

在此期间，布莱克在阿拉贡接连被絮歇击败，于是重整兵力进入加泰罗尼亚。为了防止围城部队受到袭扰，圣西尔离开比克，并于6月20日抵达离赫罗纳仅9英里的卡尔达斯·德马拉维拉（Caldas de Malavella）。圣西尔将整支部队呈半圆形展开，基本封锁了南面通往赫罗纳的所有道路。当晚，他的部队俘获了一支从奥斯塔里克要塞出发，试图从南面溜进赫罗纳的西班牙大型运输车队。随后，圣西尔来到围城营地拜访韦迪耶，查看围城进展，然后说既然韦迪耶选择直接听命于巴黎政府，那么围城战的一切都事务都归他管，自己就不负责了。但随后的7月2日，圣西尔在未告知韦迪耶的情况下就给赫罗纳守军送去命令要求投降，旋即遭到韦迪耶言辞激烈的抗议，称圣西尔的这一举动违反了两人之前的约定。两位将军的矛盾终于公开化。

◎　法军围攻赫罗纳第一阶段的进展情况

经过多日炮轰，蒙胡伊克要塞受损情况越来越严重，缺口已经足够50人并排进入。7月4日晚，围城阵地的一名前线指挥官擅自发动了一次突击，被守军击退，损失40人，于是韦迪耶又做了几天准备，加强了对要塞的炮轰，并于7月7日凌晨发动总攻。他把手下20个营所有的掷弹兵连和腾跃兵连抽出，共2500人，组成两个纵队。人数多的一个纵队直接从城墙缺口处突击，另一个纵队从要塞北面半月形城墙的位置登云梯攻入要塞。借着熹微的晨光，法军纵队离开阵地，经过一段长达300码的岩石地面来到缺口处，旋即遭到守军猛烈火力的迎击，西班牙人早已把缺口后方的建筑物进行了加固，城墙上的士兵也用滑膛枪和轻型炮向法军纵队射击。法军纵队陷入混乱状态。来到“帝国炮兵阵地”视察的韦迪耶下令部队后撤重整，发动第二次突击，纵队第二次冲到缺口处，依旧未能突破守军的防御。失去理智的韦迪耶又强令部队发动第三次进攻，结果，最后这次攻击比前两次溃败都快。在侧翼登城攻击的另一支纵队也被守军轻易击退。

7日的战斗让法军蒙受了1079人的伤亡，包括77名军官，超过了参战部队的三分之一，守军仅损失了100余人。这次失败给法军士气非常沉重的打击，再加上军中疾疫的流行，韦迪耶只得谨慎行事，慢慢将围城阵地向前推进。在猛烈的火力攻击下，守军几乎无法修复破损的城墙，只得四处寻找掩蔽所。8月4日，法军的阵地非常靠前了，利用废墟的掩护开始进行爆破作业。在8日—9日的夜间，法军工兵在要塞前引爆了大量炸药，猛烈的冲击震撼了整个山头。见到形势越来越不利，守军决心集中力量对法军阵地发动突袭。9日中午，蒙胡伊克要塞守军对法军阵地发动了勇敢的进攻，其余几处据点的西班牙军也进行牵制作战。一开始，西班牙人取得了一些进展，法军阵地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但随后援军赶来又将他们逐回要塞。韦迪耶原本计划在11日再次发动总攻，但在前一天傍晚时分西班牙人自己引爆了要塞内的弹药后主动撤离。蒙胡伊克要塞终于落入法军之手。西班牙人在65天的抵抗中损失了962人，法军付出的代价约是西班牙人的3倍。

◎　这是一幅描绘第一次萨拉戈萨围攻战期间，法军维斯瓦军团波兰士兵突击城墙的情景，真实反映了攻城的残酷和血腥。

在蒙胡伊克要塞受到炮轰期间，其他地方的西班牙军终于开始采取行动。屡败屡战的布莱克不敢直接面对圣西尔的军队，他采取小股增援的办法。第一批增援的3个营从奥斯塔里克要塞出发，由英国人拉尔夫·马歇尔（Ralph Marshall）带队，溜过了法军第一道封锁线，却在7月10日同皮诺的师撞了个正着。马歇尔仅带着12个人逃入赫罗纳，40名军官和878名士兵被俘，其余人逃散各地。8月4日，又有300名民兵试图从东面进入，误闯已被法军占据的圣丹尼尔修女院，悉数被俘。直到8月17日，也就是蒙胡伊克陷落6天之后，阿尔瓦雷斯才得到第一批增援——800名塞尔维拉民兵从西侧绕过莱基师的封锁进入赫罗纳。看来赫罗纳已经岌岌可危，法军很快就能轰破老旧的城墙破城而入。韦迪耶在信中乐观地声称蒙胡伊克要塞陷落后，赫罗纳要不了十天就会投降，显然这一预言太过乐观了。这场史诗般的围城战到现在仅是第一阶段结束，更为残酷的第二阶段才刚刚开始。

圣西尔离职与赫罗纳陷落

蒙胡伊克要塞陷落后，赫罗纳城东北完全暴露在法军面前。这里的城墙仍然是中世纪样式，既无法配置足够的火力，又不能很好地承受炮火的轰击，只有几个地段有现代化的“棱堡”加固。但想要野蛮拿下赫罗纳也绝非易事，攻击方会暴露在另一侧山峰上的要塞火力覆盖下。如果法军从蒙胡伊克要塞挖平行战壕接近赫罗纳城，法军就必然要顺着下坡构筑工事，由于角度问题，守军在城墙上可以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经过一番观察，韦迪耶的工兵指挥建议在城东北拉希罗内利亚塔楼（Tower of La Gironella）到圣玛利亚棱堡一段发动进攻。很快，法军就在蒙胡伊克要塞的废墟上架起了新火炮，特尔河对岸“绿色山丘”上的臼炮阵地也一直对城区狂轰滥炸，大量房屋在炮火下倒塌，市民不得不躲到地下室去。更要紧的是，进入8月后，赫罗纳城内的食物开始短缺，糟糕的医疗条件使伤病员得不到很好的救治。8月14日到30日，韦迪耶一直保持着高压姿态，城墙上接连出现四个不大的缺口。但围城的法军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由于天气酷热、疾疫流行和战斗伤亡，韦迪耶的部队已经减员超过5000人，无法对赫罗纳实行严密的封锁，不断有信使穿过法军围城营地进入或离开这座城市。多数伤病员都被送到费格罗斯和佩皮尼昂的医院，但交通线依旧处在当地民兵的袭击下，想要把痊愈的士兵送回来绝非易事。

8月中旬，在塔拉戈纳政务会的一再求援下，远在塞维利亚的最高政务会给了布莱克将军600万里亚尔军费，要求他尽快去解救被围的赫罗纳。由于之前在阿拉贡被絮歇接连击败，布莱克花了一番功夫补充重整部队，人数重新上升到1.4万人，包括24个步兵营、4个骑兵中队和2个炮兵连。这支部队是临时拼凑的，士兵来自巴伦西亚、格兰纳达、阿拉贡和加泰罗尼亚等地。8月底，布莱克的部队开始和圣西尔的前哨交火，由于圣西尔的掩护部队仍有1.2万人，且在骑兵和炮兵上有绝对优势，因此，布莱克决定不和圣西尔正面交火，而是在不同地方进行试探性袭扰，争取把圣西尔的注意力吸引到某一处，放开一条通往赫罗纳要塞的路，以便送去增援和补给。

◎　描绘赫罗纳守军不屈抗争的画作，明显做了艺术化处理。

圣西尔更希望自己在战场上能够一举击败布莱克，因此在得到布莱克接近的消息后，收拢皮诺师和苏昂师，并给韦迪耶写急信要求他分出一半部队同他会合。韦迪耶只好带着4000人离开围城营地，留下意大利士兵守卫西侧，威斯特伐利亚士兵守卫东侧。这样，在赫罗纳城外的法军仅有4600名步兵，2000名炮兵和工兵。9月1日，布莱克的主力出现在圣西尔面前。布莱克派加西亚·孔德（Garcia Conde）师的4000人护送大量驮载补给的骡马，绕道圣西尔的侧翼，成功迂回来到赫罗纳西面的平原。守卫这里的意大利师完全没有想到后方会突然出现敌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西亚护送补给进入梅卡德尔，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当天晚上，从北面赶来的当地民兵也突袭了赫罗纳东面的威斯特伐利亚部队，破坏了一些围城阵地。得知这些后，圣西尔把韦迪耶派回赫罗纳，又向围城部队增派了皮诺师的6个营。圣西尔这时还剩1万人，决心向面前的布莱克发动进攻，布莱克由于少了1个师，兵力也减至1万人，于是慌忙向后撤退到奥斯塔里克要塞。由于双方军队都严重匮乏补给，不得不暂时停止交火，在驻扎地挖地三尺搜寻一切可利用的物资。加西亚抵达赫罗纳后，由于食物紧张，无法让所有人留下。最终，约2700人留守要塞：巴萨团（Baza）的2个营1368人，2个加泰罗尼亚“民兵团”、塔拉拉（Talara）团2个营716人，格兰纳达团第1营、比克团第2营中部分人员和塔拉戈纳志愿兵，总计2707人。

加西亚带着其余的1200人于9月4日凌晨离开，成功向南撤回了奥斯塔里克要塞。圣西尔本人的记录称他把皮诺师中马祖奇利的旅埋伏在帕劳山（Palau）后，9月3日晚上加西亚差一点落入圈套，但意大利人在黎明时分吹响起床号，惊动了西班牙人，这才让他们逃离。但西班牙方面的材料与此大相径庭，称加西亚本欲在3日黄昏时刻出发，当听到帕劳山附近的枪声后推迟行动，走另一条路逃离。

受到布莱克这次行动的干扰，韦迪耶不得不为下一步进攻重做准备，他占领了一些外围据点，同守军保持着交火。直到9月11日，法军才重新开始炮轰赫罗纳。在这11天宝贵的时间里，守军修复了破损的城墙，加固了城内建筑，还对法军发起一次成功的突袭，毁掉了不少前沿阵地。到19日，韦迪耶终于把围城堑壕推进得足够靠前，认为可以再发动一次总攻了。于是他写信给圣西尔请求借兵参加总攻，因为他的部队减员严重，实力不足。之前的1.4万名法国、威斯特伐利亚和意大利士兵，到9月中旬还能集结起来战斗的仅有6000人。韦迪耶在信中称：“我们差不多可以结束这场战役了，城墙上已经有了四处大缺口，从每一处缺口都可以突入城内，但我不相信这些士兵的战斗力。”圣西尔写信拒绝让他部队参加总攻，仅同意在总攻期间派兵看守围城营地，同时吸引梅卡德尔守军的注意，并在信中称：“每位将军都有自己的任务，您的任务是用政府给您的资源和政府任命的将士完成政府交给您攻下赫罗纳的命令。”韦迪耶只好把自己的可用部队，大约3000人，组成四个纵队，分别进攻城墙上的四个缺口。进攻圣克里斯托波尔多面堡（San Cristobal）附近缺口的法军纵队仅有150人，但另外三支纵队人数较多。意大利士兵负责圣卢西亚多面堡（Santa Lucia）的缺口，法国士兵负责“德意志人多面堡”南面的缺口，贝格士兵负责北面的缺口。同时，韦迪耶还派了一支部队佯攻骑士多面堡，以吸引火力。

◎　今赫罗纳市纪念赫罗纳围城战的雕塑

赫罗纳守将阿尔瓦雷斯看到敌人在前沿阵地集结，很快明白一场总攻即将来临。他抓紧时间加强脆弱部位的防御力量，在城墙破损处的后面设置了第二道防御阵地。下午4点，法军开始向城墙挺近，三支纵队来到“德意志人多面堡”面前，另一支纵队攻击圣卢西亚多面堡。由于佯攻骑士多面堡的分队很快被击败，进攻期间，法军一直都暴露在侧后方西班牙人的火力之下。在拉希罗内利亚塔楼附近，法军从缺口处攻入城区，遭到躲在掩体里的守军猛烈火力的打击。随后，西班牙人发动白刃战将法军逐出城区。进攻圣卢西亚的意大利人同样在交火之后顶不住压力撤退。幸存的前线军官重整队伍后又发动了第二轮攻势，但面对守军顽强的抵抗依然没能奏效。这次血腥的强攻又让法军付出624人伤亡的代价，西班牙军伤亡仅251人。韦迪耶指责部队懦弱无能，圣西尔得知后，写信给巴黎战争部称韦迪耶错误地认为轰开城墙就能拿下这座城市，指责部队不过是掩盖错误的借口罢了。“进攻的纵队在缺口处受到猛烈的火力打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然坚持了整整90分钟，就算是挑出的掷弹兵也不可能比他们做得更好。我坚信这次失败的原因仍然是防御力量过于强大。”

◎　赫罗纳围攻战中，法军第二阶段的进展情况

19日的失败明显对法军的士气造成了不良影响。韦迪耶给拿破仑、战争部和奥热罗元帅写去三封措辞激烈的抗议信，称圣西尔有意刁难，他无法再与其共事了。还没收到回复，韦迪耶就愤而离开围城营地去了佩皮尼昂。在这过去的五个月里，由于战斗伤亡和疾疫流行，韦迪耶一开始的1.4万人围城部队已减员过万，到9月底只剩区区4000人。

◎　赫罗纳围城战守军的抵抗

韦迪耶走后，圣西尔暂时接管了所有围城部队，他把外围掩护的部队也调到围城营地附近，打算把赫罗纳围死。现在，赫罗纳城中只有面粉还有剩余，其他生活必需品都所剩无几，守军开始屠宰骡马充饥。更要紧的是，进入晚秋后，需求激增的木柴也告急了。城中很多物品价格飞涨，卫生环境也极其恶劣，很多伤员因得不到必要的救治相继死去，没有及时处理的尸体也成了流行疾病的温床。阿尔瓦雷斯再次向政务会求援。于是，布莱克准备了第二支运输队，在6000人的掩护下从拉比斯帕尔出发，准备从东南方向进入赫罗纳，布莱克则去另一侧声东击西试图引开法军。不过，这次他们没能成功，护送车队的西班牙军撞到了皮诺和苏昂的部队，整个运输队几乎都被俘虏。得知此事后，布莱克于9月27日撤回奥斯塔里克。

赫罗纳城物价变化表（价格单位：里亚尔）

物资	6月份售价	9月份售价
8蒲式耳小麦面粉	80	112
8蒲式耳大麦粗粉	30	56
8蒲式耳燕麦	48	80
1磅咖啡	8	24
1磅巧克力	16	64
1个单位（原文如此）油	2.5	24
1磅腌鱼	2.25	32
1磅奶酪	4	40
1阿罗瓦木材	5	48
1阿罗瓦木炭	3.5	40
1磅烟草	24	100
1只家禽	14	320
1磅大米	1.5	320
1磅从特尔河里捕获的鲜鱼肉	4	36

蒲式耳为容积单位，1蒲式耳等于36.268升；阿罗瓦为西班牙重量单位，等于32磅。这些物价都是根据当事人留下的材料整理的。从这份物价变动表可以看出，小麦面粉和大麦粗粉的价格并未翻倍，咖啡价格涨了三倍，巧克力和烟草价格涨了四倍，奶酪和燃料价格涨了十倍，家禽甚至涨了二十几倍。

圣西尔挫败布莱克运送补给的企图后也离开赫罗纳，动身前往佩皮尼昂。他在给战争部的信中辩解称他是去督促后方尽快把伤愈士兵送回前线。抵达佩皮尼昂后，圣西尔得知奥热罗元帅的痛风病已痊愈，于是写信庆贺，称自己身体有恙，把指挥权转交给他。实际上，圣西尔的行为虽算不上临阵脱逃，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违反军纪擅自离职，把围城战直接丢给了奥热罗，就像两周前的韦迪耶那样。连回复都懒得等，圣西尔就直接启程回到了自己的庄园。拿破仑被圣西尔的这一举动激怒，下令把他软禁在家中调查，不过最后仅训斥他指挥权移交不当，没有进一步的惩罚。

就这样，圣西尔以一种“任性而不光彩”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在加泰罗尼亚的作战。此后，他再也没有回过残酷的半岛战场，后来在欧洲各地参与的诸多战斗也并不比半岛战场轻松多少。他的“任性”招致不少骂名，然而，他在战场上的冷静和果断却少有人能匹敌。正因为此，在困难和压力面前，他能够从容应对，抓住战机扭转战局。圣西尔算得上一位有出色指挥能力的将军，遗憾的是，这样一位优秀的指挥官却没有受到大家足够的重视。

圣西尔走后，苏昂暂时接替了指挥权。10月12日，奥热罗元帅抵达成为总指挥，随他一同抵达的还有刚走不久的韦迪耶。赫罗纳城外还有1.2万名可作战的法军，奥热罗继续采取围困的方式，没有贸然强攻，还给赫罗纳的市民写去一封恐吓口气的公告。在此期间，布莱克组织了最后一次救援行动。玩了两周猫捉老鼠的游戏后，奥热罗决定彻底解除这个隐患。11月7日，法军强攻奥斯塔里克要塞得手，布莱克的据点被摧毁。此后，布莱克再也没有给赫罗纳支援。赫罗纳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绝望境地，物资所剩无几。进入10月后，接连的降水和气温的降低更是雪上加霜，柴火耗尽意味着进入冬天后所有人都难逃一死。然而，被称为“疯子”的守将阿尔瓦雷斯仍然坚持抵抗，当军官称食物耗尽后投降不可避免时，他这样回答：“食物没了我们会吃掉所有的懦夫，就先从你开始吧。”军官不满和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11月19日晚，数名军官叛逃到法军营地，其中甚至包括在之前战斗中表现出色的军官。法军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赫罗纳的外围据点一个接一个陷落。

◎　赫罗纳投降

12月6日午夜，皮诺师中的腾跃兵和掷弹兵突袭“城市多面堡”得手。第二天，守军发动了最后一次绝望的反击，在付出重大代价后被击退，骑士多面堡也落入法军之手。南侧高地上的三座要塞同赫罗纳的联系被完全切断了，那里的守军再也不能从城市获得补给，而他们的食物和弹药都已所剩无几。在重重困难的压迫下，阿尔瓦雷斯病倒了，代理指挥的军官在一次作战会议后，决定向法军投降。

12月11日，仅3000名衣衫褴褛的西班牙士兵出城投降，加上城中1200名伤病员，幸存到要塞投降的仅有4200人。换句话说，前前后后进入赫罗纳参与抵抗的守军至少有9000人死亡。赫罗纳简直成了人间地狱，约有6000名平民在围城期间死亡，街上根本找不到完好无缺的房子，布满了残垣断壁，腐烂的尸体、被毁的枪炮和骡马的骨头，糟糕的环境让奥热罗根本无法在城里驻扎部队。城中储藏库剩下的谷物少得可怜，但弹药还有剩余，共计10000磅火药和100万发子弹。要塞有168门火炮被缴获，绝大部分都已破损。幸存的俘虏没有受到好的照看，他们被押送回佩皮尼昂，很多人在半路就死去。守将阿尔瓦雷斯的命运尤其悲惨，病情好转后，他被押到佩皮尼昂，然后又被押到纳博讷，从巴黎来的一纸命令又让他被押回西班牙作为战犯接受审判，罪名居然是叛国罪，理由是他在1808年向缪拉负责的临时政府宣誓效忠。阿尔瓦雷斯最后的日子是在一个接一个的监狱和地牢里度过的，抵达菲格拉斯的第二天，他被发现死在监狱。有人称他是被谋杀的。

法军在围城战遭受了更大的损失，前前后后减员人数达到了1.3万人，比例非常高。围城期间，巴塞罗那地区没有什么战事，但年关时却濒临饥荒。法军状况可谓糟糕至极，奥热罗元帅没能有更大的作为，并且他在这个位子上也没坐太久。1810年4月，奥热罗被召回，加泰罗尼亚的法军又短暂交给麦克唐纳元帅，最后是军事指挥和政治才能俱佳的絮歇将军。最终，絮歇成功征服了加泰罗尼亚，并把西班牙东北部管理得井井有条，他出色的表现也为自己赢得了元帅手杖。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总结

圣西尔从1808年11月率军进入西班牙境内，到1809年9月擅自离去，仅在加泰罗尼亚战场待了不足一年的时间。但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让这里的战况发生了根本性改变，首先通过接连的胜利扭转了1808年下半年法军不利的战局，随后在围攻赫罗纳期间因同韦迪耶的糟糕合作给这场围城战带来了不小的负面影响。圣西尔冷峻、果断、任性的人格特点在加泰罗尼亚作战期间展露无遗。

【关于补给】

毫不夸张地说，补给是法军在整个半岛战争中最大的问题，拿破仑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拿破仑征服半岛的计划中有一个错误，就是他坚持把西班牙当作德意志或意大利，认为西班牙完全可以养活他的军队。大军团在德意志和意大利已经习惯以战养战，因此到了伊比利亚后，除了抢劫外似乎没有其他养活自己的好方法。但在西班牙只有屈指可数的地区可以这样办：在安达卢西亚或者巴伦西亚平原和更肥沃的莱昂盆地，一支军队可以不带着大的运输车队前行，但在半岛其他土地上，一支军队试图靠那些少得可怜的乡村生存一定行不通。西班牙没有很多富裕的村镇，道路状况也极为糟糕，山脉遍布，再加上民兵游击队的活动，补给部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法军补给绝大部分都要翻山越岭从比利牛斯山的另一侧运来。加泰罗尼亚的法军一直缺衣少粮，想运送补给要么从法国本土走路上交通，要么走海上路线。然而在战争初期，赫罗纳要塞卡死了唯一一条可以大规模运输物资的道路，海上也被英国海军封锁了，法军行动因此受到极大牵制。

然而，拿破仑始终没能认识到这一点（或许是不愿承认），他在离开西班牙之前，曾留给苏尔特元帅一份追击约翰·摩尔爵士的命令。他告诉苏尔特，如果他在1月9日到达卢戈（Lugo），英国人安全地从海上撤退，那么他就要立刻向波尔图进军，并且应当于2月1日左右抵达波尔图，然后在2月10日左右占领里斯本。事实上，苏尔特在英国人撤退后，于1月19日占领拉科鲁尼亚，但他的士兵已疲惫不堪，物资也已耗尽，寒冬降临的加利西亚省没多少战争资源可以提供给他。他们一直休整到1809年2月20日才再次进军，于3月29日到达波尔图。苏尔特还没占领里斯本，亚瑟·韦尔斯利爵士就第二次来到半岛，突然向苏尔特进攻，并于1809年5月12日把法军赶出了葡萄牙。1809年结束对奥地利作战后，拿破仑决心终结伊比利亚的战事，派出马塞纳元帅统领葡萄牙军团第三次入侵葡萄牙。这一次，法军的阵容可谓强大，但在威灵顿子爵（韦尔斯利爵士在塔拉维拉战役后受封子爵）坚壁清野的策略下，补给又一次出了问题。威灵顿在里斯本外面设置了一条铜墙铁壁般的要塞防线，马塞纳对此毫无办法，僵持数月后只能选择撤退。从此之后，法军再也没有对葡萄牙这个英军大本营造成威胁。

谈到半岛战争中的补给和管理，必须要提的一个人就是絮歇将军，絮歇是一位军事指挥和行政管理能力都出众的统帅。他接任第3军军长后在阿拉贡的管理非常有效，任用当地人担任行政官员，安抚民众恢复生产，重建社会秩序，废除了很多陈腐封建的规章制度，对付游击队也有一套。他成功让阿拉贡在战时为法军提供了大量战争资源，并且陆续征服了加泰罗尼亚和巴伦西亚。这些成功让他成为唯一一位在西班牙受封元帅的法军将领。此外，他还获得了阿尔布菲拉公爵头衔。当然，他所做的一切还是没能从根本上改变整个战争格局，反抗军的实力仍然一天天壮大，到1813年已经有了师级规模。远征加泰罗尼亚和巴伦西亚期间，阿拉贡的抵抗力量牵制了絮歇的很多行动。同交战双方种种骇人听闻的战争暴行相比，絮歇的所作所为无疑是残酷战争中闪耀的光芒。“囚徒国王”费迪南七世被放回前亲自感谢絮歇的善举。絮歇去世后，萨拉戈萨的市民甚至为他举行了弥撒。当时的西班牙国王在给絮歇遗孀的信中称：“阿尔布菲拉公爵获得阿拉贡人民的爱戴是多么的当之无愧。”

【关于集结】

很多人不理解拿破仑为什么在半岛时不集中主力一鼓作气把英国人赶下大海，这里做一下解释。半岛战争中，由于地形、道路和补给原因，双方集结军队都不是容易的事。在持续数个星期的行军作战前要花几个月的准备时间，并且当军队集结完毕开始行动后，他们只能维持到粮食吃光，随后就不得不解散去谋生。这应了那句老话：“在西班牙，大规模的军队挨饿，小规模的军队挨宰。”上文提到的马塞纳远征葡萄牙就是例证，法军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做准备，出发后还要一路围攻西葡边境上重要的城市和要塞，这都给了威灵顿充足的时间。1809年威灵顿第二次来到半岛，奇袭苏尔特把法军赶出葡萄牙后快速行军刺入西班牙中心地带，同西班牙军在塔拉维拉取得了一场胜利。但胜利后的威灵顿也面临不少麻烦：战线过长、补给不力、同西班牙人合作不愉快，再加上苏尔特的包抄，他不得不在胜利后退回葡萄牙。

1811—1813年，交战双方多数战役采取的策略都是秘密收集补给、集结军队，然后在敌人收拢部队之前突然打击战线的关键地带。如果行动得当，攻击方可以用大约两周的时间在敌人集结前击败敌人，或者占领一些重要的地点和城镇。1811年，马尔蒙元帅就给威灵顿玩了这样的把戏——趁威灵顿不在，解除对罗格里戈城的围攻，差一点在援军到来之前捉住英军的几个师。但他们错过了最初的攻击机会，给了威灵顿时间撤回外围的军队，因此，法军最终无功而返。1812年，威灵顿成功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首先在北部集结军队，在马尔蒙来到之前用了11天的时间强攻占领罗德里格城，然后又急忙南下花了19天攻打巴达霍斯要塞（Badajoz）。当然，这次攻城战公认是半岛战争中最血腥的，因为留给威灵顿的时间不多，他必须要抢在敌人援军赶来之前拿下巴达霍斯，否则将功亏一篑。这时，还在安达卢西亚的苏尔特得知威灵顿行动的消息后试图北上支援，但他得先要花时间收集补给，等准备就绪，刚出发不久就得到了巴达霍斯陷落的消息。这或许是威灵顿生平最出彩的一次战略行军，随后在萨拉曼卡战役中，英军大破马尔蒙元帅指挥的法军，乘胜将约瑟夫国王赶出马德里。

【关于围城战】

整个拿破仑战争期间，同其他地方相比，伊比利亚战场的围城战显得格外夺目。拿破仑时代的围城作战大体上沿用沃邦时代的方式，进攻方利用平行战壕战术接近要塞，用密集的炮火压制要塞火力，在城墙上打开缺口后适时采取强攻一举拿下。守城方则想方设法在枪林弹雨下修复要塞、设置障碍，凭险据守。在这方面，法军做得非常出色，革命战争以来，法军的炮兵勇冠欧陆，是围城战胜利的基本保障。但法军指挥官常常错误估计西班牙人的抵抗决心，战争初期，他们认为简单的强攻能征服一座城市。1808年的第一次萨拉戈萨之战、蒙塞元帅远征巴伦西亚和迪埃姆第一次攻打赫罗纳要塞，法军将领都抱着这样的想法，草率命令部队直接登城攻击，结果遭到顽强的抵抗。第二次萨拉戈萨围城战，法军改变策略，采取传统方式逐步推进，西班牙人也加固城中的房屋死战不退。最终，法军采用爆破推进，大量房屋都毁在炸药和炮火下。由于疾病的流行，萨拉戈萨坚守到1809年2月后投降。法军占领萨拉戈萨后可能有过不同规模的抢劫行为，但大规模的屠杀肯定是谣传。此战，绝大多数平民伤亡来自于瘟疫。除此，法军还取得过一连串的围城战胜利，比如1810年围攻罗德里格城、阿尔梅达要塞。苏尔特元帅围攻加的斯是失败的一例，但看过地图的人都明白在没有制海权的情况下围攻那座城市有多困难。

相比之下，威灵顿的英军在围城战中的表现要逊色得多。缺乏有效的重型火力和充足的工兵，使英军在很多要塞面前都遇到困难。比如1812年3月—4月血腥的巴达霍斯围攻战，威灵顿在一个晚上付出3700人的惨重代价后才靠强攻拿下了这座关键的要塞。随后在萨拉曼卡战役，威灵顿大破法军，乘胜进入马德里，但北上围攻布尔戈斯要塞时再次受阻。这一次，威灵顿的攻城炮少得可怜，强攻被法军击退，再加上苏尔特威胁着他的后路，他只好后撤退回葡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