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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击的铁骑——甲申国殇:血渍衣襟泪两行

历史大观园 身前后名 2020-06-24 23:30:15 0

明崇祯十七年,清顺治元年,1644年,这一年是中国历史上的转折点,明朝这一年的历史没有抗倭援朝的嘹亮战鼓,没有与蒙古人对峙的沉毅仁勇,没有乌云散去后理性的回视,有的只是惋惜、耻辱、苦难、杀戮。多少年过去了,1644年依然是中国人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伤痛。灾难深重,蒙垢忍辱,欲说还休。

用我们现成的概念和偷懒的思维去评价这一年发生的事情是远远不够的。这一年的主角是大明,是大清,是李自成,是张献忠,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就这样来到,从此中国历史的走向发生改变。芸芸众生的误读,亲历者巨大的心理创伤,文人们的讳莫如深,都在说明这是一个无法抹去的巨大伤疤。无数的魂灵在那一年的历史典籍中呻吟着,民族情感的巨大悲怆在阴影中潜伏着,因此,我们很有必要从头回顾这一年发生的惊天动地的故事。

崇祯年间,天下怪事连连,从北向南中国大地灾异不断,北京的城门发出女子啼哭声,北京大炮在无人开炮的情况下放空炮,北京奉先殿上的鸱吻落地后变成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崇祯十六年北京一个老人对守城士兵说:“今晚子时(23点至次日凌晨1点)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从西边哭着过来,如果过了你把守的这个地段,大明就会有大祸。”士兵记下了,子时果然有一个白衣女人过来,他把这个女人赶跑了,到了凌晨4点,他实在扛不住了,迷糊了一会儿,突然被踢醒,一睁眼发现面前正是白衣女人,她已经闯过自己把守之地。这个女人说:“我丧门神也,上帝命我行罚此方,若何听老人言阻我,灾首及汝。”说罢离去,这个士兵当天就神秘地死了。(清孙之进击的铁骑——甲申国殇:血渍衣襟泪两行《二申野录》)

天津暴发洪水,水里有高十丈的一个大人,身穿白衣,戴白帽子,长得像无常鬼一样,两眼光芒四射,怪物在水中站了三天才沉入水中。(清朱奎扬《天津县志》)

北直隶有孩子看见一个突额陷睛、长有白毛、嘴角流着口水、臭不可闻的人,孩子用木棍打他,这个白毛人就狂奔,而后窜入一个棺材不见了。小孩去叫大人,许多人一起去打开棺材,棺材里面全是白毛,白毛四处乱窜,好似下雪,众人目瞪口呆,十几天后北直隶省瘟疫流行。当地人盛传染病都是因为吃茄子吃的,人们切开茄子一看,里面果然全是白毛。(吴伟业《绥寇纪略》卷十二)

陕西凤翔衙门前有怪鸟几万只盘旋,凤翔的老鼠小的如狐狸一样大,大的如狗,牛马被老鼠瞧见,老鼠们就一起上前,大老鼠咬牛头,小老鼠钻进牛肚子吃五脏六腑,把牛马都吃成白骨。关中有数以千计的田鼠化为鹌鹑。(杨国宜《明朝灾异野闻编年录》,张廷玉主编《明史》卷二十九《五行志》亦载)

河南一地飞蝗蔽天,城门都被蝗虫挡住,打不开,官员用大炮炮击蝗虫,蝗虫被轰开后从地下蹿出上万只大老鼠,成群结队地吃人。(王士俊监修《河南通志》)

湖北蕲州有鬼排成阵列大白天在房顶上走。襄阳下雨时,天上下的都是猪,有100多头,但都是小猪,每头重五六斤。(杨宗时修、崔淦纂、吴耀斗续修《襄阳县志》)

有大龙三条在江苏睢宁城外打斗,鲜血纷飞,犹如红雨,房屋都被掀到了半空,这样斗了半天,一条龙坠地,这条龙的腥膻味几十里外都能闻见。龙身子还能转动,在龙身上浇水龙就跳跃不止,十几天后龙死了,人民割下龙的肉煎油。(葛之莫、陈哲纂修《睢宁县志》)

以上内容长期以来都被视为荒诞不经而罕见于各种当代人写的明史著作中,笔者也并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但这些记载起码说明了一点,人心乱了。崇祯十六年、十七年时整个中国人心惶惶,谣言止于智者,然而真相越稀缺的地方谣言才越会横行。因为真相不明,许多人又想知道真相,所以才会有人利用人们的这一心理编造谣言。以上这些事大多是因此而发生,缺乏健全常识的大明臣民根本不可能对这些消息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只能是越传越邪乎,中国人就是带着这种恐慌的心态进入了1644年。

崇祯十七年(1644)正月初一,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顺政权,年号永昌,因为明朝在五行上属火,李自成的大顺朝便以水自居(水能灭火),所以大顺朝的官服都是蓝色的。

李自成部队的铠甲“缝棉帛数十重,有至百者”,这样就使得铠甲非常厚,与明军作战时“矢镞铅丸不能入”。李自成起兵于陕北,陕北盛产战马,所以李自成骑兵多,“每战,一骑兵必二三马,数易骑,终日驰骤而马不疲”。

李自成部队的攻城方法也很独特,他把攻城部队分为三批,轮番进攻,步兵“戴铁胄,蒙铁衣,携椎斧凿城”,凿下一块砖就退回来,然后第二个人再上。直到在城下凿出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后,就让一个人藏在里面,像鼹鼠一样挖城墙,每个人能挖开横宽四五步的距离,因为城墙的结构往往是横宽每隔四五步就有一根柱子,然后用很粗很长的绳子系在柱子上,绳子长几十丈,远处的李自成部队大队人马一起拉绳子,直到把绳子所系的城墙柱子拉断,城墙塌了,大军就可蜂拥而入,攻破城池。每次破城后李自成都会“夷其城垣”,让明军即便反攻下来也没法防守。

李自成的部队评战利品的方式也很特别,缴获马匹和骡子功劳最大,其次是兵器,再次是金银和衣物,最差是珍宝。换句话说,对于打仗越用得着的战利品在李自成这里越有用,兵器很容易造,而马匹和骡子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长大的,所以战马比兵器值钱多了。如此功利的评定方式使得李自成的部队几乎能做到以战养战。

讨伐明朝的檄文发布后,李自成大军再次出发了,这一次的目标再也不是普通的哪座城池了,大顺军兵锋直指北京。历史的车轮轰鸣碾过,李自成兵分两路,南路军:刘芳亮率大军经山西平阳越过太行山,而后经真定(即今河北正定,雍正元年时为了避讳胤禛名讳,改名正定)从南面进攻北京;李自成亲率主力十几万人作为北路军,从河南洛阳龙门渡过黄河,北上攻克太原,而后继续北进,拿下大同、宣府,之后东进从居庸关杀到北京城下。

就在李自成出兵杀向北京时,多尔衮以顺治名义给李自成写信,建议双方联合,“孤与公等山河远隔,但闻战胜攻取之名,不能知之称号,幸毋以此而介意。兹者致书,欲与诸公协谋同力并取中原。倘混一区宇,富贵共之矣,不知尊意如何耳。惟望速驰书使,倾怀以告,是诚至愿也”。李自成见信后大怒,自己横扫中国,多尔衮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于是李自成没搭理多尔衮。但其实此信中“混一区宇,富贵共之矣”这一句话,多尔衮已赤裸裸地暴露出对中原的野心,李自成对此并未引起足够重视,此为其战略失策。

面对李自成大军压境,崇祯下罪己诏,但是纸面上的信誓旦旦毕竟挡不住李自成的百万大军,崇祯动了南迁的想法。正月初三,左中允(詹事府的小官,正六品)李明睿上奏提出崇祯暂时迁到南京以躲避李自成兵锋,上午两人谈了半天,中午吃饭后,崇祯接着跟李明睿就南迁之事讨论。翻遍《崇祯实录》,崇祯在位这17年,能跟一个六品官谈话一天的,唯此一事,也足见崇祯内心迫切希望南迁。南方武汉有左良玉八十万大军,江淮一带有江北四镇的军队可作为南京屏障,只要迁都南京,大明依然中兴有望。然而崇祯作为皇帝,此时如果在朝堂之上自己提出南迁之事是不合适的,这意味着皇帝公开承认自己打不过流贼。那么就让李明睿提出好了,但李明睿官位太低,迁都大事他提的话不够格,崇祯此时就盼着六部能出一位大臣来提议南迁。

各位大臣都知道崇祯的心思,但就是不说,因为崇祯已经把他们杀怕了,陈新甲的事犹在眼前,明明是崇祯主使,但崇祯就是不承认,害得陈新甲人头落地。此时一旦大臣提出南迁,日后万一因为南迁惹出事端,崇祯一翻脸就拿自己开刀。

李明睿绝对称得上忠臣,他一看没有重臣提议,自己便在朝堂之上提出南迁,说:“唐朝先后多次皇帝南迁至四川,宋朝南迁到临安后又有一百五十年国祚,如果唐宋不南迁的话,怎么有后来的恢复?”然而内阁首辅陈演坚决反对南迁。

除了打算南迁外,崇祯还打算调吴三桂从宁远回防,毕竟吴三桂是此时大明唯一能打的将领,他的关宁铁骑战斗力与八旗军不相上下,对付李自成的农民军绰绰有余。正月十九,崇祯提出调吴三桂回援,陈演却说:“一寸山河一寸金,只要宁远兵回防,那么建州贼寇一定会南下夺占山海关,所以万不可调。”兵部尚书张缙彦说:“如果调吴三桂回防,那就是宁远弃守,如果想守宁远,就不要调吴三桂回来。”总之,无论是陈演还是张缙彦,都明白一个道理,只要现在支持调吴三桂回来,日后宁远丢了,他二人就会被崇祯问罪,所以此时反对吴三桂调回来是最明智的选择,吴三桂不回来,北京守不住,崇祯死掉,他们就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在这个难伺候的主子手下憋屈了。

崇祯很愤怒,对陈演说:“朕不要做的事,先生偏要做,朕要做的事,先生偏不要做。”于是崇祯将陈演罢免,以魏藻德代替他出任内阁首辅。然而魏藻德本着跟陈演一样的心理,他知道只要自己支持南迁,一旦南迁失败,自己必然被崇祯开刀,于是他也坚决反对南迁,说了一堆陛下洪福齐天之类的话。总之无一重臣支持南迁。

崇祯最终还是坚持了一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风格,斩钉截铁地表态:“祖宗辛苦百战才定鼎北京,如果贼人来了,朕却走了,朕还怎么面对百姓?而且朕一个人走了,宗庙社稷怎么办?十二陵怎么办(此时还没有十三陵,因为崇祯还没葬进去)?京师百万生灵怎么办?逆贼虽然猖狂,但朕凭着祖宗在天之灵和各位先生的辅佐,或许不至于就这样结束(看来崇祯的底气已经很低了)。如果有不测,国君死社稷才是正道,朕志决矣!”

有大臣提出让太子去南京监军,以防被一网打尽,崇祯说:“朕经营天下十几年都不行,他一个孩子,做得甚事?现在要说就说如何防守,此外不必再言。”(《绥寇纪略》)

关于崇祯南迁问题,吴伟业在《绥寇纪略》中有精当的看法:“崇祯并不是不愿意南迁,而是怕南迁后依然事不济,最终遗恨万世,所以必须举国请求南迁才会同意。即便是派太子去南京,而此时已经没有像唐朝羽林军、神策军那样的精锐军队,贼军很可能突然赶上,那么太子那一股就中途溃散了。”

崇祯虽然口口声声说国君死社稷,却一直还没死心,还在做着南迁的准备,他让天津巡抚准备三百艘船在直沽口待命,一有风吹草动,即刻南下。

南迁没死心,调吴三桂回防的事崇祯也没死心。二月初八,李自成攻克太原,京师震动,蓟辽总督王永吉上奏说:必须即刻将关外宁远等四座城池的军队撤守回关内,然后让吴三桂带关宁铁骑星夜兼程回防。崇祯把这封奏折给魏藻德和陈演看,两人始终不敢开口,等从宫里出来后,两人窃窃私语:“现在事情很急,皇上调吴三桂回来,等到打退流贼后,皇上一定以弃地之事杀我二人,且奈何?”最后陈演和魏藻德提出一个折中方案,吴三桂不要动,请吴三桂的父亲宁远总兵吴襄进京担任中军都督府提督,让他与皇上面议。吴襄进京后,张口就找崇祯要一百万两白银作为军费。根据《明季北略》卷20的记载,崇祯内帑明明有三千七百万锭银子——锭是量词,一锭银子有一两、二两、五两、十两不等,哪怕崇祯内帑一锭银子都是一两的,也有三千七百万两白银——然而崇祯这个守财奴对吴襄说:“内库只有存银七万两,一切金银细软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万两。”于是调吴三桂进京勤王之事就由于没有经费而告吹。

二月二十日,李自成大顺军进攻山西忻州宁武关,守将周遇吉率五千多将士迎战李自成六万大军。守城明军早已为大顺军编织好了死亡的大网,燃烧着火焰的箭镞好像凌厉的钢鞭一样刺穿大顺军的躯体,出城野战的明军的战刀把大顺军纷纷割倒在地,火炮发射着黑风般的炮弹好像密集的马蜂一样炸伤大顺军的身体。那些有血有肉的生命连同草木一起被灼热的气浪抛向天空,抛向死亡的深渊。一个个大顺军将士架起云梯攻城,城上守军纷纷推倒梯子,李自成大顺军纷纷坠落而死。见云梯强攻不成,李自成下令挖地道攻城。城内守军守在城墙边沿,只要有一个人露头,守军便泼下火油将其烧死,李自成第一天的进攻就这样以失败结束。

二月二十一日,李自成下令继续进攻,火炮将宁武关东门炸开,东门守将杨光隆中炮而死,大顺军蜂拥而入。周遇吉率领几十名骑兵冲过来堵缺口,迎战入城的大顺军,“出没如流星,当者皆死”。周遇吉身上被射中几箭,还好,都不是要害,他大呼着“杀贼”冲入敌军,入城的大顺军小股部队被歼灭,随后守军赶忙关好城门,堵住城门的缺口。

李自成自从起兵以来,从来没见过周遇吉这样勇猛的将领,便有意招降,遣使招周遇吉至城外演武场谈判。周遇吉的部下有人建议他投降,周遇吉大怒,“你们这些人太胆小了,现在只要我军能胜利,全军都是忠臣义士,万一不支,你们可把我绑了以后献给闯贼,到时你们可保富贵”。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周遇吉不会出城跟李自成谈判时,他却表示,自己正想出城借机“看贼情形”,于是独自从城墙上缒城而下,前去与李自成会面。李自成亲自起身作揖,向周遇吉表达敬意,然而周遇吉大骂李自成是贼寇。李自成见劝降不成,便佯将周遇吉放走,又派十个人在他身后尾随,以便见机行事。

周遇吉猛回头,见人尾随,他搞不清楚李自成要干什么,于是拔出刀来将这十人全部砍死。这下李自成真的怒了,派大军将周遇吉包围,最终将其肢解。被杀害前,周遇吉对李自成说:“乘城击贼,皆我将令也,与人民无与也。”他希望拯救城内百姓的性命,然而李自成拒绝了他的请求,在心中已经下了屠城的决心。

周遇吉的妻子刘氏是蒙古女人,骁勇异常,能挽数百石强弓。然而如果认为刘氏只是个身材彪悍的蒙古女人,那就大错特错了,有记载,刘氏“容颜姣好”。刘氏和城内守军在城上目睹了周遇吉殉国的惨状,发誓一定要和李自成血战到底。

二月二十二日,李自成对宁武关发起总攻,被弓箭射死、被长矛刺死、爬到城头后被刀砍死的大顺军一个个倒在城下,但是城墙一角却因为禁不住连日炮击,最终坍塌了。大顺军蜂拥而入,刘氏率家童与李自成的大军巷战,“伏兵皆发,出没如流星”,使得大顺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在与大顺军的巷战中,刘氏等人刀剑都被砍断,箭镞都射光,最后时刻把仅剩的家人聚集在一起,点燃了火药,“火药齐发,光芒触天,声如迅雷,阖门无贵贱,少长者皆焚死”。

经过三天的防守,五千守军(其中只有两千是明军士兵,三千则是百姓自发参与守城)共杀死大顺军一万多人,恼羞成怒的李自成下令屠城。据乾隆《宁武县志》记载,“贼既陷宁武,恨其久不下,屠杀一尽,血流成波有声”。血洗宁武后,李自成也不禁感叹:“宁武虽破,受创已深,自此达京,尚有大同兵十万,宣府兵十万,居庸兵二十万,阳和等镇兵合二十万,尽如宁武,讵有了遗哉?不若回陕休息,另走他途。”但此后的结果是大同的十万守军不战而降,宣府的十万守军也不战而降,居庸关根本没有二十万守军,仅有的八千守军也不战而降,阳和等地也压根没有二十万军队,明军几乎没抵抗而一路投降,再也没有周遇吉一样的守城虎将了。

宁武关失守后,李自成继续进军,至二月二十七日,京师形势已经十万火急。崇祯再次就调吴三桂进京勤王之事商议,陈演和魏藻德等人依旧反对,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慷慨陈词:“宁远是否应该放弃,应该是蓟辽总督王永吉、辽东总兵吴三桂与皇上秘密商议后,再由内阁首辅、兵部尚书与皇上讨论。现在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来讨论此事,今后宁远丢了,谁敢担责任?有人说放弃宁远不可,殊不知失去天下将士之心,进而失去天下更加不可。吴三桂是一员勇将,应该把他调来,不应该把他推给敌人。现在流寇旦夕将至,只要把吴三桂调来,就可将其打退,先解燃眉之急再说。”

陈演和魏藻德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调吴三桂回援之事。崇祯下诏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平贼将军左良玉为宁南伯,蓟镇总兵唐通为定西伯,凤庐总兵黄得功为靖南伯,对刘泽清、刘良佐、高杰各升官一级,调以上人等火速进京勤王。然而这些人中吴三桂由于要带着宁远五十万百姓南下,以免百姓为清军所掠,阵势犹如刘备携民渡江,只能日行数十里,三月十六日才到山海关,等吴三桂到丰润时北京已经陷落。刘泽清距离京城最近却拒绝奉召,他南下一通哄抢后逃了,各路勤王部队只有唐通带着八千人来到京城下,八千人抵挡李自成的百万大军可以说螳臂当车。

二月二十九日,李自成的北路军抵达大同城下,三月初一大同总兵姜瓖不战而降,大同失守。崇祯再下诏让各路军队进京勤王,然而城下依旧只有唐通的八千士兵。更令人愤懑的是,崇祯为了控制唐通,派太监杜之秩监军,杜之秩对唐通的军队颐指气使,不断索要银两,唐通说:“我不敌一奴才也!”至此,唐通也生异心,只等李自成大军一到便倒戈了。

各路勤王军队都到不了,三月初三,督师大学士李建泰提议南迁,然而魏藻德等多位大臣依然反对,崇祯大怒,说:“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文秉《烈皇小识》卷八、计六奇《明季北略》卷二十、谈迁《国榷》卷一百均载此事)

由此,最后的南迁机会错过,大明又失去了一次免于灭亡的机会。三月初四崇祯召集众臣,让所有人毁家纾难,捐银子来募兵抗敌,只有太监曹化淳等三人各捐了五万两银子,其余官僚如同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魏藻德仅捐出五百两银子,陈演则哭穷:“微臣一向清廉,从未向人索贿,因此家产分文没有。”崇祯的岳父周奎在崇祯一再催逼下才捐了一万两银子,崇祯让他至少拿出两万两,周奎就向女儿周皇后借,周皇后悄悄送给父亲五千两银子,周奎扣下两千两,只把三千两交给崇祯。总之,曹化淳等三个太监交了十五万两,剩下满朝文武才交了五万两,崇祯一共收到二十万两银子。

大臣们为了躲避捐助,纷纷在家门口贴上“此房亟兑”的条子,表示自己实在没钱了,现在必须把房子卖了才能换钱捐出,甚至有人公然在家大门写上“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以此表明崇祯不要自己的话,他们马上就投奔李自成了。

事实证明这些人并不是没有钱,李自成进京后对这些官僚严刑拷打,从周奎处搜出五十三万两银子,说自己分文没有的陈演也被搜出四万两银子,而李自成最终从满朝文武手里严刑拷打出七千万两银子,是崇祯收到的二十万两的350倍(数字据彭孙贻《平寇志》)。一方面说明这些官僚实在可恶,另一方面也可见崇祯失人心一至于此,几乎没有人把自己的荣辱与崇祯绑定在一起。

大臣之间由于崇祯乖张暴虐的性格而事事互相推诿,不愿卖命,举一个造船的例子便可知。崇祯十五年(1642)皇太极第五次大举南侵,崇祯召集群臣讨论究竟该怎么办,刚提拔不久的兵科都给事中鲁应遴向崇祯建议:立即建造兵船三千艘,用这些兵船载军队,从登州渡海到辽东半岛,直捣清军的后方,清军必然回师救援。这样,河北境内的清军就不战自退了。此为围魏救赵之计。

其实这个“妙计”完全不着边际,清军已经快兵临北京城下,三千艘战船何时能造出来?就算船造出来,渡海成功,真的能击败清军吗?所以这个计策根本不靠谱,有几个大臣听了,差一点笑出声来。但崇祯一听觉得有道理,这个计策很新颖别致,当即采纳,下令由工部尚书林欲楫来操办。

工部尚书林欲楫知道这个事不靠谱,但如果自己不接,必然被崇祯送去见朱元璋了,于是向崇祯报告说:造船固然是工部的本职工作,但依照朝廷惯例,凡是重大军事工程,都是工部和兵部联合,这次造船,照例也应该由工部和兵部共同承担。因此,他建议工部和兵部各建造一千五百艘。

崇祯一听觉得有道理,兵部尚书张国维当即表态:为国效力兵部万死不辞,但兵部的人只懂打仗,不懂造船,只要工部把造船图纸画出来,样船造出来一艘,兵部就可开工。

崇祯一听觉得有道理,同意了,开始造船,但拨款的事只字未提。当时一艘兵船的造价在白银两千两左右,造一千五百艘兵船,约需三百万两白银。工部没钱,又不敢找崇祯要,怎么办呢?工部尚书林欲楫向崇祯报告:河南开封等府,几年来因为工程积欠工部七百多万两白银,只要让他们还钱,一切就好办了。

崇祯一听觉得有道理,同意了,让开封府立即还钱,可是此时开封正在被李自成包围,显然还不了钱。于是工部和兵部都向崇祯提出找户部借钱,户部尚书傅永淳说:现在各地兵荒马乱,户部早就入不敷出,行政机构都难以维持正常运转,随时有瘫痪的可能,实在拿不出钱来。

工部、兵部、户部互相踢球,工部尚书林欲楫怕崇祯急了,便想出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给崇祯上疏:造船的经费,已经筹集到了一些,可以开工造船,但京城地处北方,桐油、铁钉、木料等物,很难大量买到,工匠、技师、舵手也不容易找到,加上北方没有大规模的船厂,短时间内要造一千五百艘船困难很大。林欲楫建议把造船的任务承包给造船主事朱正色,他是一个造船专家,让他前往淮安船厂全权负责造船事宜。那里物料齐备,匠人众多。

崇祯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下旨令朱正色全权负责造船,林欲楫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朱正色接到任命后上奏说:臣谨遵上谕,臣是造船专家,可是臣以前所督造的船,是内河运粮的船,不是乘风破浪的海船。海船与内河船,板木不同,钉铁不同,式样不同,帆桅不同,缆索器械不同,操作驾驶方法不同,功用也不同。内河船不适应在海上航行,要造海船、兵船,必须用福建、广东的材料,聘请专造海船的技工,在海边的船厂里建造。臣建议皇上令福建、广东两地的最高长官承担这个任务。

崇祯一听觉得有道理,便把造船的任务交给两广总督和福建知府去办。就这样,在因为造船而互相推诿的过程中,时间已经到了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八,李自成大军已经打到宣府(河北张家口东南),三千艘船一艘也没建成,明朝却快亡了。(造船事据戴笠《怀陵流寇始终录》卷十五)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八,李自成兵临城下,明朝驻守宣府的巡抚朱之冯准备死守城池,但是人心已散。朱之冯对手下说:“为我开炮杀敌!”手下无一人响应,朱之冯只得亲自点火,可是身旁的士兵却拉他的胳膊肘,不让他开炮,朱之冯仰天大哭,说:“不想人心竟至于此!”就在他大哭之时,守军开门投降李自成,朱之冯自缢而死。

夺取宣府后,李自成继续进兵,三月十五日李自成北路军抵达居庸关,唐通率八千人不战而降,唯一的一支勤王部队投降了。

三月十六日,崇祯召集大臣讨论剿寇生财的问题,大臣黄国琦说:“当今之计首先是收拾人心,其次是用人。”

崇祯:“如何安人心?”

黄国琦:“安人心不难,只要皇上心安,人心自安。”

崇祯:“如何生财?”

黄国琦:“言生财者大多是加税,这样断不可行,陛下应该从内库拨出钱来以救急。”

谈话至此,还看不出有什么亡国之象。就在此时,内侍送来一份急报,崇祯看后脸色骤变,原来李自成已经攻破昌平,将明十二陵的享殿全都毁掉。这时,崇祯意识到,最后的日子到了。(《国榷》卷一百)

三月十七日,李自成的北路军抵达西直门外,从始至终都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抵抗的刘芳亮南路军抵达高碑店,两路大军一起炮轰北京城。崇祯照例上早朝,大臣一个个相对而泣,束手无策,崇祯在御案上写了十二个字给太监王之心看,日后王之心说,其中六个字是“文臣人人可杀”。(许重熙《明季甲乙两年汇略》)

守城士兵都是老弱病残和太监,毫无战斗力,连烧火做饭的人都跑了,守军一个个饥饿不堪,哪里挡得住李自成大军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一边是眼看就要彻底毁灭,一边是多年努力就要大功告成。当了十几年“流贼”的李自成大军眼看就要正名了,成者王侯败者寇,只要攻破北京,“流贼”瞬间就会变成开国者。剿贼十几年的崇祯皇帝再过几十个小时就要退出历史舞台,成为亡国之君。明军在阵地上布满了巨炮、铁蒺藜、鹿角等障碍物,但是身穿黄色衣甲的李自成造反大军势如潮涌,志在必得,明军的一切抵抗都是徒劳,一切防守在实战中都被李自成大军视若无物。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1644年4月24日),北京内外狂风裹着草木,卷着尘土,夹着碎石和沙子,盘旋于大街小巷,呼呼山响,黄沙弥漫,天昏地暗,使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飞沙走石的迷茫中。忽然,一道闪电刺穿压城的黑云,片刻,一声炸雷,天降暴雨,俄而,强劲的雨点变成密集的冰雹,冰雹借着风势,沉重、急骤地砸下来。

李自成毕竟出身驿站小吏,深知自己根基不稳,即便是兵临城下,内心还是希望已经存在了276年的大明朝能承认自己的,于是他提出两个条件:明朝割让西北给自己,封自己为国王;犒赏自己的百万大军。只要答应这两个条件,李自成就退守河南,不染指华北,并为朝廷镇压其他贼寇,且可以抗清。(《小腆纪年附考》)对于城下之盟,李自成提出的条件并不苛刻。崇祯自然是很想答应,便让魏藻德草拟圣旨接受条件。老奸巨猾的魏藻德就是不写,深知今后崇祯一旦反悔,自己就会被开刀。最终崇祯彻底绝望,答复李自成说“朕定计,另有旨”,知道魏藻德太不靠谱,于是亲自写了一道御驾亲征的诏书,说了一堆自己也不相信的梦话,什么“朕今亲率六师以往,国家重务悉委太子”等。

李自成派在宣府投降的明朝太监杜勋前来谈判,崇祯怒斥了杜勋一顿,关死了谈判的大门。杜勋知道崇祯杀人不眨眼,赶忙跪下说:“奴才愚昧无知,哪里知道天理大义,只是唯恐圣上有个三长两短,所以刚才跟您胡说八道。今闻圣谕,豁然开朗,我回去后就跟闯贼说城中还有精兵十万,各地勤王军队指日可待,届时内外夹攻不在话下。料想闯贼闻听此言,肯定会吓个半死,到时必然退兵,凭奴才这张嘴,保证可让京城转危为安。”

崇祯听了杜勋的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说:“尔等尽力去办,倘能吓退贼兵,将来援军抵达,社稷转危为安,尔功在国家,朕必封尔为侯。”最忠于崇祯的大太监王承恩知道杜勋不靠谱,主张把他扣下,但是崇祯还是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杜勋身上,下令放他回去。杜勋临下城前,京城内几个早已跟李自成约定好开城门的太监问他,情况如何。杜勋说:“我们的富贵跑不了。”说罢就匆匆缒城而出。太监们心中的石头落地,就等着李自成攻城时打开城门了。

杜勋回到李自成大营,迅速变卦,把城内的空虚和不堪一击跟李自成汇报,还添油加醋说了崇祯拒绝条件的事。李自成见条件都被崇祯拒绝,于是下令攻城。守城太监曹化淳事先已经与李自成有密约,开彰义门投降,与此同时德胜门也被开启,李自成大军蜂拥而入,北京外城全部沦陷。

得知外城沦陷的消息后,崇祯最后一次召集群臣上朝,此时能来的大臣已经没几个了,众臣作鸟兽散。崇祯问:“诸位爱卿知道外城已经被攻破了吗?”

魏藻德:“不知。”

崇祯:“事情已急,现在该怎么办?”

魏藻德的回答更是自欺欺人:“陛下洪福齐天自可无虞,如有不测,臣等巷战抗敌,一定报效国家。”(《明季北略》卷20)事实上“臣等巷战”成了一句空话,守卫宣武门的太监王相尧、守卫正阳门的兵部尚书张缙彦都不战而降,整个过程没有发生任何巷战。

三月十八日夜,北京内外所有城门都被攻破,炮声顿时停息,李自成大军已经控制了除故宫、煤山(景山)以外的整个北京城。崇祯此时身边只有大太监王承恩了,带着王承恩来到煤山四处瞭望,只见城下火光冲天,知道内城已经陷落,一切都晚了,也一切都完了。崇祯远眺从北京通往辽东的官道在一片莽林中消失,天际飘动的浮云也在悠悠游弋后散去,留下一个空落落的浩天广宇。崇祯明白,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不会来了,大明的最后希望破灭了,含泪的惨笑浮现在崇祯瘦削的脸上……

崇祯绝望地回到乾清宫,寒风凄冷,一阵阵啼哭声从宫中传来,他召来周皇后、袁贵妃一起饮酒,这是最后的晚餐!北京城外忽而黄沙遮天,忽而凄风苦雨,忽而冰雹雷电。崇祯早有预感,早晚会有农民军打进来的灾难的一天。灾难,也许谁都可以抗拒,然而那先于未至的灾难传到的由衷的惧怕,则足以摧垮你,让你疯狂而又无望,正因如此,当灾难降临时崇祯反而感到无限轻松、快慰。

崇祯说:“事已至此,只有一死!”看到崇祯眼中的凶光,美丽的袁贵妃心中感到恐惧。在崇祯的刀剑逼迫下,袁贵妃被迫自缢。踢倒凳子后的袁贵妃脸色憋得通红,黛眉紧蹙。而她的双眼仍然渴求地望着崇祯,小嘴张得圆圆的,纤腰娇媚地来回扭动,似乎还指望崇祯会回心转意。崇祯坚定的目光让她明白,自己的命运已无法挽回。袁贵妃不甘心地摇晃着螓首,插在发髻上的金步摇脱落了,满头青丝披散开来,蛱蝶交领被双手的抓挠弄开了,露出精致的锁骨,淋漓香汗沾湿了衣裳。袁贵妃的蝤蛴粉颈在白绫的绞缢下愈加修长,双手攥紧衣角,柳腰扭动,玉足徒劳踩踏着空气。她的肤色在白绫勒紧处分成截然不同的两种,面颊被绞成淡紫色,而脖颈以下还是凝脂般白嫩。

正在袁贵妃马上要被缢死之时,意外发生了。由于她平日待人宽厚,宫女为她准备的白绫是半朽的,所以白绫断了,她没死,掉下来。袁贵妃让宫女为自己重新绑好白绫,但宫女们都跪在地上围着她哭,谁也不肯听话。此时崇祯进来,见袁贵妃还没死,上去一刀就砍伤她左臂,袁贵妃倒在血泊中。崇祯以为她死了,就走了,去找周皇后。实际上袁贵妃没死,十年后去世。

崇祯来到坤宁宫对周皇后说:“大势已去,你是天下之母,应当死!”周皇后伤心痛哭:“臣妾跟随陛下十八年了,可是我说的话没有一句你能听进去,要是早南迁的话何以至此?今日同死社稷,亦复何恨?”

崇祯听了凄怆不已,他下令将太子朱慈烺、三子朱慈焕、四子朱慈灿召来,让他们把皇子的衣服脱掉,为他们穿上平民的旧衣服,告诫道:“你等过去是太子,现在城破,就是小民了,各自逃生去吧!不必想我,朕必死社稷,时到今日还有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尔等且要谨慎小心,遇到当官的,老者当称呼老爷,年轻的当称呼相公,若遇到平民,老者当称呼老爹,年轻的当称呼老兄,或叫作兄长,见文人当称呼先生,见军人当称呼长官。万一你们得以生还,别忘了为父母报仇,别忘了朕今日的告诫!”临别时崇祯大声说道:“你们三人为何不幸生在我家?”说到此崇祯已经泣不成声,周围的所有侍从被这生离死别的场景都感动得失声痛哭,此时能留在崇祯身边的,都是对大明朝、对崇祯最忠心耿耿的忠臣义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崇祯对几个儿子的临终遗言说的都是对各种人如何称呼的做人最基本道理,崇祯让孩子们无论见到任何人都要嘴甜,由此可见,崇祯对自己也有反省。他的失败原因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他对于自己的臣子太不尊重了,动不动就大开杀戒,最终导致无人愿意与自己共甘苦。(以上崇祯的话记载在郑逵《野史无文》卷四、冯梦龙《甲申纪事》卷一、吴伟业《绥寇纪略》。)

崇祯让王承恩带路,自己带着三个皇子去周皇后的父亲家暂避,走到门前,听到里面的奏乐声,敲门半晌,出来一个人对崇祯说:“今日国丈八十大寿,任何人不得入内,任何事不得通报!”要是放在平时,敢这么跟崇祯说话,早就叫刀斧手了,但现在崇祯的威权彻底丧尽,最后只好把三个儿子托付给田贵妃的父亲,让他带他们出城,崇祯则与王承恩返回紫禁城。

与此同时,三十三岁的周皇后与三个儿子诀别后,便痛哭着返回坤宁宫,想到自己生得出众的美貌,浑身皮肤光洁嫩白,堪称玉体,担心贼人进宫后尸身会遭污辱,所以在上吊前命一个宫女用丝线将衣裙的开口缝牢。之后她来到一棵树前,将粉颈探入白绫,蹬开垫脚的红漆描金独圆凳,直挺挺地悬在梁上。她莲靥涨红,柳眉紧锁,杏眼圆睁,绛唇微微张开,额头渗出粉汗,衣裙间飘出阵阵幽香,双腿如走路般踢荡,套着绣花鞋的玉足一下一下地徒劳够着地面,简直与那个娴静优雅、举止得体的周皇后判若云泥。几滴清泪从周皇后的眼角流淌,红润的舌尖从贝齿中挤出,嘴角淌着涎水,脸颊呈现出淡雅的紫色,倾国倾城的美貌因为绞缢而平添些许凄楚。随着时间的流逝,周皇后的嘴巴大大地张开了,窒息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不自觉抬起双手扳着脖子上的白绫,双手乱抓乱挠;脚背使劲弓起,双腿伸直乱蹬,试图寻找那不可能触及的地面。突然间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让周皇后全身一下子僵硬,脸部原本痛苦的表情瞬间恢复平和清丽,清澈的眸子失去了光泽。

崇祯来到坤宁宫,见长长的白绫下悬着周皇后一袭盛装宫罗裙,头上凤冠倾斜着,头发也散了,连声说:“好!好!”周皇后犹自直挺挺地吊着,随风悠悠荡荡。青丝凌乱,螓首歪斜,美目上翻,香舌微吐,表情中自有千种幽冤、万般哀怨。

十六岁的女儿长平公主在一旁痛哭不已,崇祯见状,说:“你何故生在我家?”说罢挥剑砍向女儿,公主用胳膊挡了一下,被砍掉一只胳膊,血流不止而昏厥,崇祯以为她死了,便匆匆离去。其实公主没死,五天后醒过来。日后清军入关,长平公主向多尔衮提出出家为尼,多尔衮不许,多尔衮命她与崇祯生前选定的驸马结婚,转年长平公主病死,年仅十八岁。

崇祯有两个女儿,长平公主被砍后,崇祯来到乾清宫去找自己的小女儿昭仁公主,昭仁公主还不到六岁,长得十分好看,活泼可爱。见崇祯来了,小公主用十分可爱的稚嫩的声音说道:“父皇万岁!”她的话音刚落,崇祯拔出剑来手起刀落,小公主来不及哭喊一声,就倒在血泊中了。

崇祯离开乾清宫,来到仁寿殿,逼张太后(崇祯的哥哥明熹宗的皇后张嫣)自缢,时年三十八岁的张嫣风韵犹在,纪晓岚《明懿安皇后外传》记载:“(张嫣)体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色若朝霞映雪,又如芙蓉出水;发如春云,眼同秋水,口如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丰硕广额,倩辅宜人,颈白而长,肩圆而正,背厚而平。行步如轻云之出远岫,吐音如白石之过幽泉。”

曾经艳压群芳的张嫣把脖子探入白绫,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可能就是她最后一次吸到人间的空气了。踢倒凳子后,张嫣张大了嘴努力地呼吸却得不到一丝的空气,有些后悔了,本来以为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却没想到竟然会这样痛苦,乱踢乱蹬之间将一双绣鞋甩落,轻盈的绸缎紧紧包裹着纤秀的玉足,绷直的足弓在洁白的丝绸上撑起一条诱人的曲线。白绸袜袜口露出的纤细脚踝上一条隆起的跟腱仿佛就要撑破那比丝绸还要柔滑的皮肤。就在张嫣即将缢死之际,一个宫女闯入,将她救下,送入侧室,几个时辰后张嫣在侧室自缢,然而就在此时李自成的先头部队攻入皇宫,将张嫣救下,张嫣逐渐苏醒。李自成手下大将李岩知张嫣仁德,便向她行九拜之礼。当晚,张嫣自缢,这回真死了。

崇祯在看着亲人都死后,来到煤山。一个晚上过去了,此时已经是三月十九日凌晨,每日凌晨五鼓,正是鸣钟上朝时,崇祯亲手执钟杵,使劲将景阳钟敲了一场,又拿起鼓槌,将旁边的大鼓打得震天响。崇祯左等右等,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前来,身边还一直都是王承恩一个人。想到万历皇帝二十年不上朝,却依旧在享尽荣华富贵后得以善终,而自己十七年来每天上朝,却得到这个下场,崇祯不禁悲从中来。

突然,南面紫禁城白家巷墙头上已经悬挂起三盏白色信号灯,崇祯不知道,这是大顺军提前约定好的内城城破的信号。但崇祯知道的是,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咬破手指,用血写成遗诏,遗诏中说:“朕自登基以来,十有七年,东人三侵内地,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无颜见先皇于地下,任贼分裂朕尸,可将文官尽行杀死,勿坏陵寝,勿伤我百姓一人。”他认为是众臣误了自己,“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就这样使明朝亡在自己手里。写罢遗诏,崇祯清醒地意识到大势已去,然而似乎又不甘心,没想到这个堂堂276年的帝都竟如此轻而易举地落在李自成这个“草寇”手里。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登基以来,日理万机,励精图治,无一日敢懈怠,可是越呕心沥血,越奋发图强,就越事与愿违。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在给明朝这头骆驼加稻草。曾几何时,自己的父亲泰昌帝和哥哥天启帝是那样荒淫无度、骄奢淫逸,可他们都没成为亡国之君,而自己如此勤俭节约,如此盼望国家富强,却亡国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十七年来他一次次试图扑灭李自成烧起的烈焰,可这烈焰就像挥之不去的鬼火一般,越扑火越壮,终成燎原之势,并最终烧毁了存在276年的明王朝,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崇祯是个节俭的人,他的衣服、袜子都打了补丁,可是他依然穿。崇祯工作勤奋,每天工作14~16个小时,只睡五六个小时,然而就是这样,江山居然丢了!这是为什么?崇祯怕是到死也想不明白了,局势已经不容他多想了。他走到寿皇亭边的一棵大树下,解下身上的鸾带,连凳子都来不及找了,身手矫健的他爬着栏杆把鸾带系在粗树杈上,自缢而死,随后王承恩也在一旁吊死。(以上据文秉《烈皇小识》卷八、赵士锦《甲申纪事》、冯梦龙《甲申纪事》卷一与卷四、戴笠《流寇长编》卷十七。)

以上就是崇祯殉国的甲申国殇记录。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甲申年,在世界另一端的英国,克伦威尔率领着国会军在马斯顿荒原战役中取得决定性胜利,这次战役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走向成功的转折点,五年后,英国斯图亚特王朝的查理一世走上了断头台。五年之内,东方老大帝国和西方老大帝国的君主都走向死亡,可他们的死亡带来了截然不同的结果:西方资产阶级以崭新的面貌登上世界历史舞台,中国却又无非是一个专制政权取代了另一个专制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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