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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

历史大观园 明清光辉 2020-07-15 23:28:44 0


(一)战前的军政形势

宁锦之战以后,明朝政局,突生巨变。

天聪元年即天启七年(1627年)八月二十二日 (1) ,天启帝朱由校崩于北京紫禁城内乾清宫,享年二十三岁,是明朝十六位皇帝中寿命最短的一位。他十六岁登极,在位七年,年号天启,庙号熹宗。天启帝在位的七年间,丢掉沈阳、辽阳,辽河以东土地被后金占有;又丢掉广宁、义州,辽河以西军事形势十分危急。但是,赖有孙承宗、袁崇焕等一批文臣,又有满桂、赵率教、祖大寿等一批武将,还有一道四百里关锦防线,使天命汗努尔哈赤败在宁远城下,天聪汗皇太极又败在宁远、锦州城下。

天启帝在《遗诏》中,归纳自己的功绩是:“三殿告成,光复堂构;夷氛屡挫,边圉渐安。” (2) 前者指重修皇极殿(太和殿)、中极殿(中和殿)、建极殿(保和殿);后者指明人称之为“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明朝北京宫城的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始建成于永乐十八年(1420年)。永乐十九年(1421年)正月初一日,永乐皇帝登临奉天殿(太和殿),举行大朝会,既庆贺新年正旦,又庆贺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告成。但是,时过九十五天,即四月初八日午时,三大殿遭雷火焚毁。正统五年(1440年)三月,重建三殿告成。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四月,三殿第二次被焚毁。四十一年(1562年)九月,三殿再建告成,改名奉天殿为皇极殿、华盖殿为中极殿、谨身殿为建极殿。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三殿第三次遭灾,四十三年(1615年)八月,开始筹备复建三殿。天启七年(1627年)八月,三殿工程报竣 (3) 。拖延时日,近三十年。三殿工程,宏伟壮丽,主要在天启朝完工,所以天启帝在其《遗诏》中突出颂扬。《明史·熹宗本纪》对他另有一番评论:“明自世宗而后,纲纪日以陵夷,神宗末年,废坏极矣!虽有刚明英武之君,已难复振。而重以帝之庸懦,妇寺窃柄,滥赏淫刑,忠良惨祸,亿兆离心,虽欲不亡,何可得哉!”明熹宗继废坏而更坏,继政乱而更乱。顺天府尹刘宗周在《祈天永命》疏中分析:“自神庙以来,士大夫朋党相轧,使忠良尽遭屠戮,而杀机先发于内阁。尤自熹庙以来,士大夫贿赂公行,使帑藏日沦于虚耗,而秽德亦先闻于内阁。” (4) 内阁固然有责,然而细刨根源,先在万历,继在天启。天启帝虽死,却给继位者崇祯帝留下三个沉重的包袱:第一个是三殿工程,耗资巨大,留下财政亏空;第二个是魏宦专权,朝纲紊乱,留下政治赘瘤;第三个是后金势力,未得遏制,留下军事威胁。

崇祯帝继承皇位后,明朝政局,发生震动。崇祯帝朱由检,生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是朱长洛(即明光宗)第五子,生母为贤妃刘氏。他五岁丧母,先受西李康妃抚养,西李康妃先抚养他的长兄由校(天启帝),继又抚养由检(崇祯帝)。后西李康妃生育一女,由检便改由东李庄妃抚养。后魏忠贤和客氏害死东李庄妃。由检十岁,父亲又死。他少年命苦,备历磨难。朱由检做了皇帝后,不知其生母遗像,命后母指示画工画像,像画成由正阳门具仪仗,他在午门外跪迎,悬挂宫中:“帝雨泣,六宫皆泣。” (5) 朱由检在特殊的文化环境中成长,形成自卑、偏激、孤僻、冷漠、猜疑、多变的性格。由检所幸的是,长兄由校做了七年皇帝,丢下皇位,由他继承。他十二岁受封为信王,住在勖勤宫。天启六年(1626年),朱由检十五岁,由皇兄为他选王妃,同北京大兴生员周奎的女儿大婚,搬出皇宫。皇兄天启帝死后,朱由检入宫继位,“自袖糒糗以入,不尝宫中食”。他自带食物,不吃宫中饭,不饮宫中水,忧心忡忡,日夜惶惶。他在做信王时,看到宦官专权,朝政腐败,且其养母,惨遭害死,对于魏阉,深恶痛绝。所以,朱由检登上皇位之后,便力图刷新朝政,惩治客、魏,重建皇威。朝鲜使臣由北京返回汉城启报称:“新皇帝即位,首黜魏忠贤。” (6) 崇祯皇帝继位之后,首先打击魏忠贤阉党集团。

先是,天启年间,庙堂内部的党争,主要表现在阉党与东林党之间,争斗不已,愈演愈烈。天启帝不是一位有作为的皇帝,却是一个杰出的木匠。《明史·魏忠贤传》记载:“帝性机巧,好亲斧锯髹漆之事,积岁不倦。每引绳削墨时,忠贤辄奏事。帝厌之,谬曰:‘朕已悉矣,汝辈好为之。’忠贤以是恣威福惟己意。”魏忠贤还以天启帝保姆客氏为内主,二人狼狈为奸。他又同外廷文武朝臣结成关系网,有所谓文臣兵部尚书崔呈秀等“五虎”,武臣掌锦衣卫事田尔耕等“五彪”,以及“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自内阁、六部以至四方总督、巡抚,遍置死党,包括其同类尽镇蓟、辽诸要地,从而形成阉党集团。时“内外大权,一归忠贤” (7) 。魏忠贤窃夺皇权,控制阁部,广布特务,刀锯忠良,败坏辽事,至是为极。

崇祯帝柄政之后,首先逮治魏忠贤。贡生钱嘉征疏劾魏忠贤十大罪:一、同帝并列,二、蔑视皇后,三、窃权弄兵,四、无视二祖,五、克削藩封,六、配孔无圣,七、滥封官爵,八、虚掩边功,九、朘民膏脂,十、贿通关节。疏上,治忠贤罪。不久,忠贤缢死。命磔其尸,悬首河间。忠贤死讯,传到北京,“长安一时,欢声雷动” (8) 。天聪三年即崇祯二年(1629年),命大学士韩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等办理逆案,名曰“钦定逆案”,罪分六等,诏告天下:首犯凌迟魏忠贤、客氏二人,同谋者处决尚书崔呈秀等六人,交结魏阉侍郎梁梦环、田尔耕等十九人,结交魏宦阁臣魏广微、尚书阎鸣泰等十一人,论徒刑大学士顾秉谦、冯铨、张瑞图、来宗道以及尚书冯嘉会、黄运泰等一百二十九人,其他五十余人,总计二百六十二人 (9) 。惩治阉党同时,起用先朝旧臣。在天启最后三年间,阉党诬东林而处死、下狱和谪戍者数十人,削夺者三百余人。崇祯帝继位后,即加拜李标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又拜刘鸿训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并启用“因忤忠贤削籍”的钱龙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为大学士,再召用韩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为大学士、首辅,继以成基命为礼部尚书兼大学士,召孙承宗为兵部尚书兼中极殿大学士。到天聪二年即崇祯元年(1628年)底,所有的大学士几乎都是东林党人。东林党内阁执政,重新启用袁崇焕。

天聪二年即崇祯元年(1628年)四月,崇祯帝命袁崇焕为兵部尚书、蓟辽督师。袁崇焕在政治舞台上活动的九年,恰是明末党争最激烈、最复杂的年代。他的座主韩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是东林党领袖之一,“先后作相,老成慎重,引正人,抑邪党” (10) ,为泰昌、天启、崇祯三朝内阁大学士,两为首辅。袁崇焕又依靠“东林党魁”、大学士钱龙锡和大学士、蓟辽督师孙承宗。袁崇焕有这样三位师长作奧援,其军事才能方有施展的机会。但是,袁崇焕的升迁与引退、胜利与失败,都和东林党的命运相关。如“天启初,东林独胜” (11) ,东林党主持朝政,他被东林党人御史侯恂请破格用之。天命九年即天启四年(1624年),杨涟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东林党和阉党展开正面斗争,东林党人失败。袁崇焕虽建有宁远与宁锦两次大捷之奇勋,也被迫引病辞职。袁崇焕的重新起用,得到东林党人的支持。在崇祯帝于平台召见袁崇焕时,在阁的东林四辅臣李标、钱龙锡、刘鸿训、周道登等俱奏:“崇焕肝胆意气,识见方略,种种可嘉,真奇男子也。” (12) 大学士刘鸿训更请赐予崇焕尚方剑,以统一事权。但是,自定逆案之后,阉党受到严重打击,“奸党衔之次骨” (13) 。当时,“忠贤虽败,其党犹盛” (14) 。都给事中陈尔翼奏言:“阉党余孽,遍布长安。”那些丽逆案者“日夜图报复” (15) 。他们千方百计地“欲以疆场之事翻逆案” (16) ,施展阴谋诡计,打击东林党人。袁崇焕是东林党依靠的长城,要打击东林党人内阁,便率先打击袁崇焕,以罗及东林诸臣,使阉党余孽东山再起。《东林始末》载:“初定魏、崔逆案,辅臣钱龙锡主之。袁崇焕下狱,御史史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力谋借崇焕以报龙锡,因龙锡以罗及诸臣。” (17) 所以“己巳之变”的胜败,便同东林党人和袁崇焕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袁崇焕受命蓟辽督师后,崇祯帝在紫禁城平台召见他。袁崇焕提出“五年复辽”的设想。为此,崇祯帝在用人、粮饷、器械等方面答应给以支持,并赐予尚方剑。袁崇焕赴任后,着手整顿关锦防线。在他离任的一年间,粮饷短缺,部伍混乱。宁远发生兵变,捶楚辽抚毕自肃、总兵朱梅。“辽抚自肃,因乏饷兵变身死” (18) 。袁督师平息了这场哗变。他又亲临东江,计斩东江总兵毛文龙。还同后金往返使臣讲款。袁崇焕“斩帅”与“主款”两件事,成为政敌攻击他引后金兵临城下的借词。

后金迂道远袭燕京之役,不仅同明朝党争相联系,而且同民变相联系。明朝后期的社会矛盾,集中地表现为陕北农民大起义。明末的民族矛盾,加深了社会矛盾。明朝在辽东投入大量的兵力、物力、财力和粮食,使得户部财绌饷竭。如户部尚书李汝华条奏:仅万历最后两年半时间,辽饷之数,总计发银二千零一十八万八千三百六十六两 (19) ,平均每年八百余万两。到崇祯初年,户科给事中黄承昊说,边饷比万历时增加百分之一百七十五 (20) 。当时“实计岁入仅二百万”。支出庞大,收入拮据,饷库一空,军士枵腹,拖欠兵饷,引起哗变。如天聪二年崇祯元年(1628年)三月,发生“蓟州兵变” (21) ;七月,辽东宁远军因军饷四月不发而哗变,把巡抚、右佥都御史毕自肃、总兵朱梅等置谯楼上,“捶楚上交,自肃伤殊甚” (22) 。后督师袁崇焕自北京回宁远,事变才得以平息。户部为解决入不敷出的财政困难,便增加赋税,裁汰驿卒。这更激化了社会矛盾。《怀陵流寇始终录》从一个侧面,简述了辽东兵事与西北民变的关系:“陕西兵于万历己未(1619年)四路出师败绩后西归,河南巡抚张我绩截之孟津,斩三十余级,不敢归,为劫于山西、陕西边境。其后,调援频仍,逃溃相次。辽兵为贼,由此而始也。天启辛酉(1621年),延安、庆阳、平凉旱,岁大饥,东事孔棘,有司惟顾军兴,征督如故,民不能供,道馑相望。或群取官粟者惧诛,乃聚为盗。盗起,饥益甚。连年赤地,斗米千钱不能得,人相食,从乱如归。饥民为贼,由此而始。” (23)

明朝末年,土地高度集中,政治黑暗腐败,赋税征收苛重,连续数年大旱,西北民变蜂起。天聪元年即天启七年(1627年),陕西“连年饥馑,民穷赋重” (24) 。白水县农民王二率众冲进澄城县知县衙门,杀死县官张斗耀,揭开了明末农民战争的序幕。天聪二年即崇祯元年(1628年),陕西“一年无雨,草木枯焦”,农民“死者枕藉”,饥民群起:“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不为盗而死,犹得为饱死鬼也。” (25) 当八旗军南犯京师时,农民军一支“三千余人入略阳” (26) 。不久,王二率农民军“掠蒲城、韩城”;王嘉胤率兵“陷府谷”;神一元等“三千余人破新安县”;张献忠等五六千人“掠靖边、安定、绥德、米脂间” (27) 。高迎祥称闯王,李自成称闯将,众至万余,“剽掠秦、晋间” (28) 。农民军活跃在陕西一带,迫使明廷调动“勤王”军队,去镇压农民起义。陕西右佥都御史刘广生奉命入援京师,行至陕州,“命急歼流孽,不必入卫” (29) 。陕西诸路总兵官吴自勉等率师入卫,途中“延绥、甘肃兵溃西去,与群寇合” (30) 。这使当时明朝京师的防卫,受到更加严重的影响。因此,险恶的军事态势是后来演成袁崇焕悲剧的一个重要外在因素。

崇祯帝继位之初,碰到惩治阉党集团、重整关锦防线、西北民变蜂起和后金兵攻北京四个重大难题。后金天聪汗皇太极亲率大军攻打北京,则是明朝与后金、崇祯帝与天聪汗,进行的第一次军政生死直接较量。

在后金方面,影响皇太极决策迂道远袭燕京的因素有三:

第一,天聪二年(1628年)、三年(1629年),辽东广大地区发生严重灾害,关外大旱,辽东饥馑,饿殍相望,生者菜色,“孑遗残民,饥馑己极” (31) 。依附后金的漠南蒙古诸部,“粒食无资,人俱相食” (32) ,而女真地区的经济尤为困难。如有的女真人“因无衣食,投奔南朝” (33) 。后金为摆脱经济困难,就联合科尔沁等部蒙古,破墙入塞,南犯京师。

第二,蒙古邻近各部降附后金,后金实力增强。皇太极自登位以来,西抚漠南蒙古、东征朝鲜、北进黑龙江流域,内部政治稳定,民族矛盾缓和,社会经济发展,军事力量增强,整个形势朝着有利方面发展。

第三,洗雪两次兵败之仇。皇太极悲愤地说:“昔皇考太祖攻宁远,不克;今我攻锦州,又未克。似此野战之兵,尚不能胜,其何以张我国威耶!” (34) 皇太极对袁崇焕“深蓄大仇” (35) ,必欲图之。血的教训使皇太极在战略策略上作出重大改变。他说:“彼山海关、锦州,防守甚坚,徒劳我师,攻之何益!惟当深入内地,攻其无备城邑可也。” (36) 这就是皇太极避实击虚、迂回作战、千里纵兵、奇袭北京的作战方略。

皇太极遭遇灾荒、粮食奇缺、新登汗位、军事失败,更激励其政治雄心。他决心以掳掠财富来缓解经济困难,以军事胜利来巩固新登汗位。天聪汗的终极政治目标是,占领京师,夺取明统。天聪三年即崇祯二年(1629年),他说:

若谓我国褊小,不宜称帝,古之辽、金、元,俱自小国而成帝业,亦曾禁其称帝耶!且尔朱太祖,昔曾为僧,赖天佑之,俾成帝业。岂有一姓受命,永久不移之理乎?天运循环,无往不复。有天子而废为匹夫者,亦有匹夫而起为天子者。此皆天意,非人之所能为也! (37)

皇太极亲统大军伐明,鉴于坚固的关锦防线所阻挡,后金兵无法向前推进,便大胆地选择了从未走过的漠南蒙古路线。这条路线可绕过宁锦,假道蒙古科尔沁部,然后自北向南,直奔北京,给明朝以突然重击。

天聪三年即崇祯二年(1629年),皇太极亲率大军西进,攻打明朝都城北京。后金迂道远袭北京之役,发生在农历己巳年,明人称之为“己巳虏变”,清人则称之为“己巳之役”,简称其为北京之役。此役,以袁崇焕下狱、皇太极从北京撤军为标志,分为前后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为后金军破墙入塞、攻打北京,明军则且退且守、进行抵御;第二阶段主要为后金军在京畿地区且战且退、夺占永平等四城,明军则夺回永平等四城,后金军退回沈阳。

十月初二日,皇太极以蒙古喀喇沁部台吉布尔噶都,曾受赏于明,熟识路径,作为向导,亲率大军,绕道蒙古,破墙入塞,进攻北京。

(二)破墙入塞 攻打北京

天聪三年即崇祯二年(1629年)十月初四日,后金军到都尔鼻地方,蒙古扎鲁特部贝勒以兵相会。初五日,后金军到阳石木河地方,蒙古奈曼、敖汉、扎鲁特部贝勒各率兵相会。初六日,蒙古巴林部贝勒率兵相会。十五日,蒙古科尔沁部土谢图额驸奥巴等二十三位贝勒率军相会。皇太极进攻明朝都城的北京之战,蒙古诸部,给以支持,军力增加,信心增强。

十五日,皇太极召集满洲、蒙古诸王、贝勒议商进兵大计。皇太极说:“今大兵既集,所向宜何先?尔等共议之。”诸王贝勒大臣意见不一:“有谓距察哈尔辽远,人马劳苦,宜退兵者;有谓大军已动,群力已合,我军千里而来,宜以见集兵征明者。”皇太极定断:“以征明之议为是。”遂统率大军,向明境进发。

二十日,后金大军到达蒙古喀喇沁部的青城。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到皇太极行幄,将诸贝勒大臣止于外边,不令入帐,他们进帐后同皇太极“密议班师”。其理由谓:

我兵深入敌境,劳师袭远,若不获入明边,则粮匮马疲,何以为归计?纵得入边,而明人会各路兵环攻,则众寡不敌;且我等既入边口,倘明兵自后堵截,恐无归路。 (38)

大贝勒代善、莽古尔泰明确表示,不同意皇太极进攻北京的定策。他们退出后,皇太极命将已发出军令,勿行宣布。时岳讬、济尔哈朗、萨哈廉、阿巴泰、杜度、阿济格、豪格众贝勒急进大帐,见皇太极默然而坐,心情不怿。岳讬等问两大贝勒有何所议,皇太极将刚才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的谏言告诉他们。岳讬、济尔哈朗等众贝勒力劝皇太极,按既定之策,率大军进取。时章京范文程又献纵反间、去崇焕密策 (39) 。也有学者认为皇太极的“反间计” (40) 是由高鸿中所陈奏的 (41) 。皇太极令八旗额真到两大贝勒处,申言进兵。两大贝勒代善、莽古尔泰表示“仰听上裁”。凌晨,议定进军。

皇太极颁布汗谕:“朕仰承天命,兴师伐明。拒战者,不得不诛;若归降者,虽鸡豚勿得侵扰。俘获之人,勿离散其父子夫妇,勿淫人妇女,勿掠人衣服,勿拆庐舍、祠宇,勿毁器皿,勿伐果木。如违令杀降、淫妇女者斩。”还谕:“勿食明人熟食,勿酗酒,闻山海关内,多有鸩毒,更宜谨慎。勿以干粮饲马,或马匹羸瘦,可量煮豆饲之。肥者止宜以草秣之,俟休息时,再饲以粮。凡采取柴草,勿得妄行,须聚集众人,以一人为首,有离众驰往者拏究。” (42)

二十四日,后金军到达老哈河。皇太极召集诸贝勒大臣,各授以计,分兵三路:东路由贝勒阿巴泰、阿济格率满洲左翼四旗兵及左翼蒙古诸贝勒兵,从龙井关攻入;西路由贝勒济尔哈朗、岳讬率满洲右翼四旗兵及右翼蒙古诸贝勒兵,从大安口攻入——两路“至遵化城合军”;皇太极与代善、莽古尔泰率大军继进。

先是,皇太极派兵直薄锦州,声东击西;明军未弄清八旗兵的军事意图,劳师空扑。明军把关外主要兵力集结到山海关、宁远、宁锦一线。而山海关内,塞垣颓落,军伍废弛,明军城守,防备疏懈;蒙古部落,多携贰心。明蓟辽督师袁崇焕在其上疏中已有所料:“臣在宁远,敌必不得越关而西;蓟门单弱,宜宿重兵。” (43) 惟其几疏,蒙尘御案。

至是,皇太极与大贝勒代善、莽古尔泰及众贝勒率三路大军,向洪山口进发,进展神速。明人蓟镇,疏于防备,闻到哨报,极为震惊,蓟辽总督刘策潜逃。后金左右两路大军,直闯蓟镇长城隘口。

攻守长城,极为困难。曾任总督、巡按宣大的安徽绩溪人胡宗宪说:“虏之大举,动号十余万计,声东击西,乌散云集。边城千里,处处宜备,备多则势分;列营摆边,久暴于外,久暴则气惰。我散守于千里之边,彼并力于一隅之地。我以久劳之卒,彼乘方张之势。迅如疾雷,不及掩耳,比及举炮明烽,虏已溃墙入境。我虽调集游兵,然势既析于分布,力必寡于并御。东西策应,顾此失彼。军士既出摆守,各堡悉皆空虚。风驰电扫,无不摧破。加以将领非人,观望畏缩。往云‘如蹈无人之境’,今则真入无人之境矣!” (44) 后金军果然破墙入塞。

破墙入塞 二十六日,八旗军东西两路,分别进攻永平府属龙井关和遵化县属大安口。龙井关,位于永平府属迁安县西(今河北省迁西境),“左右两山,相对如门,西南三座雄峰对峙,关居其中” (45) 。龙井关城,为石建筑,高一丈五尺,厚四尺,城周二百九十七丈八尺,东、北各有一门 (46) 。大安口在马兰峪东,“永乐年建” (47) 。此口在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曾被蒙古朵颜军攻陷 (48) 。时蓟镇“塞垣颓落,军伍废弛” (49) 。东骑突兀,关隘双破。后金左翼军贝勒阿巴泰、阿济格率军在凌晨攻克龙井关,遂毁水关进边。明汉儿庄副将易爱、洪山口参将王纯臣 (50) 迎战被斩。又击斩三屯营总兵哨卒,到汉儿庄城外。时三大贝勒莽古尔泰及贝勒多尔衮、多铎等赶到。明守城副将标下官李丰率城内军民剃发出降,后金军遂入城驻营。莽古尔泰派使往潘家口,其城守备金有光遣中军范民良及蒋进乔也出来投降。后金继续委任他们为游击、备御等官。自大安口以东,喜峰口迤西,时仅三日,诸多隘口,悉被八旗军攻破。

同日,后金右翼军济尔哈朗、岳讬乘夜前进。凌晨,攻克大安口,毁其水门,参将周镇战死。遇明援兵,一战击走。天明,见山上有两营明兵,岳讬领一半兵待战,济尔哈朗领一半兵往击,歼其两营。寻岳讬又击败来自遵化明军两营骑兵。岳讬、济尔哈朗正要拜天时,再击败来援明兵。后金军在半日之间,击败五营明军。马兰峪、大安口等城投降。

二十七日,皇太极督大军入边,攻克洪山口城。命城内方遇清为备御,给予敕命,令其守城,招集流亡。又有遁匿山中明千总—员、把总一员,率百人擐甲执械投降。

二十八日,后金军占领石门驿。

二十九日,驻守关锦防线的明蓟辽督师袁崇焕,在从宁远往山海关途经中后所,得报后金军破大安口,立即部署:令赵率教急点四千兵马,驰救遵化;翌日,又调参将郑一麟、王承胤,参将刘应国及总兵祖大寿接应。后探知后金兵势甚盛,又督副总兵张弘谟、参将张存仁,游击于文绶、张外嘉、曹文诏等统军进关。

三十日,皇太极领兵到了遵化,派总兵官扬古利率护军百名,至遵化城驻营。莽古尔泰率军自汉儿庄来会,距城五里下营。

北京之战,在十一月,攻守激烈,极为紧张。

初一日,“京师戒严” (51) 。后崇祯帝命选智略勋戚,各带壮丁,守御京城。

初三日,明督师袁崇焕调祖大寿领援兵抵达山海关。袁崇焕遂同祖大寿统率骑兵,疾驰入援。

初四日,后金军进攻遵化城。遵化为顺天府所属,北邻长城,有洪山口、罗文峪、大安口、马兰峪等重要关隘。先一日,皇太极布置军队从四面八方攻遵化城:镶黄旗额驸达尔哈率本旗攻北面之东,正黄旗纳穆泰率本旗攻北面之西;镶红旗维舜率本旗攻西面之南,正红旗额驸和硕图率本旗攻西面之北;正蓝旗攻南面之东,镶蓝旗额驸顾三台率本旗攻南面之西;镶白旗图尔格率本旗攻东面之南,正白旗喀克笃礼率本旗攻东面之北。各按指定地点,同时发起进攻。后金劝降,遭到拒绝。至是,早晨,八旗兵列阵,竖梯城下,攻遵化城。后金军四面攻城,明巡抚王元雅凭城固守,守军顽强抵抗。翌日,遵化人“内应纵火” (52) ,后金军正白旗小卒萨木哈图率先登城,后军继之,蜂拥而上,掩杀守兵,四面皆溃,遂克其城。巡抚王元雅走入衙署,自刭而死。推官何天球等死之。城中官兵人民,反抗者皆被屠杀 (53) 。皇太极攻占遵化城,大赏有功官兵,破格对率先登城的白身萨木哈图授予备御,赐号巴图鲁,并于重赏。其他有功官兵,一律加以封赏。

遵化失陷,驰报明廷,人心大震,朝野惊恐。

同日,赵率教率援兵至遵化。先是,赵率教急驰三昼夜,行三百五十里,到三屯营。但三屯营总兵朱国彦不容入城,遂纵马驰向遵化。至是,赵率教同后金贝勒阿济格等所部满洲左翼四旗及蒙古兵相遇,误入埋伏,中箭坠马,力战而亡,一军尽没 (54)

同日,督师袁崇焕亲率骑兵入援,并亲督总兵祖大寿、副将何可纲等带兵由山海关出发。初五日,至抚宁,后金军克遵化;初七日,至沙河驿,报后金军破三屯营。时明畿东州县,“风鹤相惊,人无固志”。

皇太极命参将英俄尔岱、游击李思忠、文馆范文程统领备御人员,兵八百留守遵化,他统率大军,自遵化起行,向北京进发。

初十日,袁崇焕率铁骑驰入蓟州。蓟州为顺天府属,“东起山海,西迄居庸,延袤曲折,几二千里” (55) ,辖玉田、丰润、平谷、遵化四县,西距北京二百里。先二日,崇祯帝起用孙承宗为中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视师通州。寻崇祯帝召见孙承宗,承宗陈奏保卫京师军事调度言:“臣闻督师、尚书袁崇焕率所部驻蓟州,昌平总兵尤世威驻密云,大同总兵满桂驻顺义,宣镇总兵侯世禄驻三河。三边将守三劲地,势若排墙地密而层层接应。” (56) 这时袁崇焕得到崇祯帝“调度各镇援兵,相机进止” (57) 的谕旨,并作了军事防御部署:前总兵朱梅、副总兵徐敷奏守山海关,参将杨春守永平,游击满库守迁安,都司刘振华守建昌,参将刘宗武守丰润,游击蔡裕守玉田,昌平总兵尤世威守诸陵,宣府总兵侯世禄守三河,保定总兵刘策守密云,保定总兵曹鸣雷等驻蓟州遏敌。袁崇焕自率大军,居中调度策应。袁督师意欲“背捍神京,面拒敌众” (58) ,堵塞八旗军西向京师之路。孙承宗、袁崇焕均熟悉用兵方略,其军事筹划,亦约略相同。上述兵事措置,如能有效实施,则不会有己巳京师之围,也不会有袁崇焕蒙冤之狱。

十五日,袁崇焕昼夜兼程,至河西务,议趋京师。副总兵周文郁建议:不宜入京,后金兵在通州,明兵屯张家湾,相距十五里,就食河西务,寻机进兵,敌易则战,敌坚则乘,这是万全之策。袁崇焕心肠颇热,一心忠君,没有设防,也没有纳谏。还在十日,崇焕统兵入蓟时,明廷就传说他有引导后金兵进京之嫌,故崇祯帝下令崇焕不得越蓟州一步,而他个人毫无察觉。

但是,事有不测之变:

其一,崇祯帝庙算不定。孙承宗驻守通州后,疏言:“虏薄都城,止有二路,如臣前议。袁崇焕之兵,移驻于通近郊,当其东南;满、侯、尤三师,当其西北。则战于通之外,正所以遏奴逼京之路。今驻兵永定门外,则是崇焕之来路,而非奴之来路;驻通则可雇京城,而驻永定则不可雇通,通危而京城亦危。臣在关常闻贼曰:‘(你)从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今久聚而不散掠,惧其分也。深入而不反雇,我无以创之也。我分一兵以守通,又分一兵以守(京)城,则通与京城,皆以寡当众,而我无所不寡。臣以为奴既薄通,京城与通之兵,只责之完守,而不责之出战。当责总督刘策守密云,令尤世威率五千兵与满桂、侯世禄联络于顺义之南,袁崇焕列阵于通州左右,不宜逼驻京城。四镇声势相接,贼分攻则分应,合攻则合应,或夹攻,或追蹑,或出奇斫营,或设伏邀击,有机便可一创,否则勿迫其战。今天下之安危在四镇,四镇不一力战,则贼终无已时;一浪战而失,则畿辅将惊溃,而天下危。” (59) 上文中的“通”为通州,在京城之东四十里,为京城之咽喉要地。疏入,留中。崇祯帝作出“调通、蓟近将,尾击声援”的谕旨,使危急态势愈加危急。

其二,皇太极兵逼北京。后金军攻占遵化、蓟州后,进入平原,再无险阻。时明朝腐朽,经济凋敝,财源枯竭,边备疏懈。且平原作战,非明军所长,遭遇满洲骑兵,风鹤相警,人无固志,或望风而逃,或一触即退。十一日,皇太极率八旗军从遵化起行,“向燕京进发”。八旗军兵锋锐盛,兵力集中。总兵满桂、尤世禄兵挫西退,督师袁崇焕也引兵难拒。三天之间,后金军“攻蘇(蓟)州,取玉田、三河、香河、顺义诸县” (60) ,进逼通州。袁崇焕先同八旗军相持于京东马伸桥,“斩获酋长,军威大震”。后袁军急驰西行,先八旗军三日到通州。皇太极“不意袁军骤至,相视骇眙” (61) 。于是,宵夜驰驱,西犯京师。

其三,袁崇焕“抱心太热”。他闻敌警之后,率军进关,抵达蓟州,“三日之内,连战皆捷”。按照关内外分责,既未奉调入关,可以坚守山海。但他“忠心捧日”,率军入关;“抱心太热”,进卫京师。十六日,袁崇焕召集诸将会议进取。一些将领力主“径取京师,以先根本”;副总兵周文郁等则主张“大兵宜向敌,不宜先入都”,因为“外镇之兵,未奉明旨,而径至城下,可乎”?袁崇焕断然地说:“君父有急,何遑他恤,苟得济事,虽死无憾!” (62) 决定直奔京师。次日晚,兵抵广渠门外。

上述因素,相互交错,出现一个结果:明军与后金军的激战,不是在蓟州至通州之间,而是在辇毂坚城之下。

后金军十三日,到蓟州。十四日,到三河。十五日,到通州。

皇太极驻营通州城北。贝勒阿巴泰等分路攻顺义,总兵满桂、侯世禄西退,后到德胜门外扎营。

十七日,袁崇焕深怕后金兵逼近京师,仅率领骑兵九千,以两昼夜,行三百里,由间道急驰,抵广渠门外,寒冬饥馁,露宿扎营。

二十日,八旗军兵临北京城下,“烽火遍近郊”。先是,崇祯帝命宣大总督、宣府巡抚和应天、凤阳、陕西、郧阳、浙江各省巡抚,俱“勤王入卫”;至是,又命选“勋戚各带壮丁守城” (63) 。翰林院庶吉士金声荐授游僧申甫为副总兵。申甫收募“市丐” (64) 为兵,后申甫身死,全军亦败没。

明辽军到达京师后,袁崇焕积极备战,严明军纪:“不许一兵入民家,即野外树木,亦不得伤损。” (65) 为严肃军纪,有一兵士曾“擅取民家饼,当即枭示”。为解决粮秣,他密令参将刘天禄等“去劫奴营”,但被八旗军哨兵察觉,未能遂计。到十九日晚,袁军夜间露宿,昼缺粮草,士马冻馁,已经两日。于是,后金军攻打北京之战展开。

攻打北京 时北京城重兵,一在德胜门,由侯世禄、满桂屯驻;一在广渠门,由袁崇焕、祖大寿屯驻。八旗兵逼京师后,皇太极驻幄城北土城关之东,其两翼兵分别营于德胜门外至安定门外一带。己巳之役即北京之战,主要在德胜门、广渠门、左安门和永定门进行。

德胜门之战 二十日,皇太极统大军扎营于北京城北土城关之东,两翼兵营于东北。明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以援兵卫守德胜门。崇祯帝曾召赐满桂“玉带、貂裘,封东平侯”。皇太极亲率大贝勒代善和贝勒济尔哈朗、岳讬、杜度、萨哈廉等统领满洲右翼四旗及右翼蒙古兵进攻德胜门守军。后金军先发炮轰击,发炮毕,蒙古兵及正红旗护军从西面驰突,正黄旗护军从旁冲杀,两军冲入,边杀边进 (66) 。拼搏厮杀,追至城下。城上明军,奋勇弯射。不久,“世禄兵溃,(满)桂独前搏战” (67) 。城上明兵发炮配合,但误伤满桂兵殆尽。满桂负伤,带“败兵百余,卧关帝庙中” (68) 。后开德胜门瓮城,“屯满桂余兵” (69)

与德胜门激战的同时,蓟辽督师袁崇焕、锦州总兵祖大寿率骑兵在广渠门(沙窝门),迎击后金军的进犯。皇太极派大贝勒莽古尔泰及贝勒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豪格等,带领满洲左翼八旗兵和恩格德尔、莽果尔岱等率领左翼蒙古骑兵数万人,向广渠门明军扑来。袁崇焕仅九千骑兵 (70) ,令祖大寿在南,王承胤在西北,自率兵在西,结成“品”字形阵,兵含枚,马勒口,隘处设伏,严阵待敌。

后金军分六队,涌向袁军。后金军的前锋护军,先向南直扑祖大寿阵。祖大寿率兵奋死抵御,后金军前锋受挫。后金军接着又向北直冲王承胤阵,失利。后金军左、右两次冲锋,都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再倾骑西闯袁崇焕阵。袁军将士“奋力殊死战”;后金阿济格贝勒所乘“马创死” (71) ,身受箭伤,几乎丧生 (72) ;阿巴泰贝勒中伏受挫;蒙古额驸恩格德尔等骑兵驱马骤进,“为所败,却走” (73) 。八旗军溃败,明军乘胜追击。游击刘应国、罗景荣,千总窦浚等直追至通惠河边,八旗兵仓皇拥渡,“精骑多冰陷,所伤千计” (74) 。八旗军溃不成军,败回营去。朝鲜使臣李忔从北京驰启曰:“贼直到沙窝门,袁军门、祖总兵等,自午至酉,鏖战十数合,至于中箭,幸而得捷。贼退奔三十余里。贼之不得攻陷京城者,盖因两将力战之功也。” (75)

这场广渠门血战,袁崇焕军与八旗军,自巳至酉,炮鸣矢发,激战十小时,转战十余里,明军终于克敌获胜。督师袁崇焕在广渠门外,横刀跃马,冲在阵前,左右驰突,中箭很多,“两肋如猬,赖有重甲不透” (76) 。他在与八旗兵搏斗中,马颈相交,奋不欲生。后金的骑兵挥“刀及崇焕,材官袁升格之,获免” (77) 。在督师袁崇焕的指挥下,经过京师军民的大力支持和辽军将士的浴血奋战,取得广渠门之捷。当夜,袁崇焕亲往受伤官兵处所“一一抚慰,回时东已白矣”。

皇太极在广渠门之败的夜晚,召集诸贝勒会议。(一)议处皇太极七兄阿巴泰贝勒罪,应削贝勒爵,并夺所属人员;皇太极命宽宥阿巴泰罪。(二)以纛额真康古礼、甲喇章京郎球和韩岱等“逗留中途”罪,削职罚赎。(三)蒙古额驸恩格德尔、内喀尔喀莽果尔岱等贝勒,念其投诚之功,免削职,夺俘获,仍罚赎。皇太极慨叹道:“十五年来,未尝有此劲敌也!” (78)

二十二日,皇太极遣被俘王太监带书致明,再主议和。

二十三日,崇祯帝召袁崇焕等于紫禁城平台。崇焕请入城休兵,不准。同日,将兵部尚书王洽下狱。

二十四日,皇太极发表“养精蓄锐”自慰话语后,移军南海子,秣马射猎,伺机再攻。

左安门之战 二十七日,袁崇焕与皇太极军又激战于左安门。袁崇焕、祖大寿率军竖立木栅,布阵守城;后金军也列兵布阵,逼之而营。后金军冲锋,明辽军抵御,明军获捷,后金兵败 (79) 。后金军曾先后在宁远、宁锦、京师三次败于袁崇焕手下,皇太极虽督军奋战,却不敢浪战。《清太宗实录》记载:“上与诸贝勒,率轻骑往视进攻之处。云:‘路隘且险,若伤我军士,虽胜不足多也。此不过败残之余耳,何足以劳我军。’遂还营。” (80)

二十八日,皇太极不敢与袁崇焕交战,便牧马于南海子。后袁崇焕用向导任守忠策,“以五百火炮手,潜在海子,距贼营里许,四面攻打,贼大乱”。随后,皇太极移营出南海子 (81)

皇太极对袁崇焕不能战胜,便施用“反间计”,陷害袁崇焕(详下节)。

当时皇太极并不知道其反间计得逞,他一面先后三次致书崇祯帝议和,一面寻找时机攻夺北京永定门。

十二月初一日,崇祯帝再召袁崇焕等于平台。“勇猛图敌,敌必仇;振刷立功,众必忌” (82) 。袁崇焕获广渠门和左安门两捷,既受到后金的仇畏,又遭到阉党的妒忌。敌人的反间和阉党的诬陷,促使崇祯帝在平台召对蓟辽督师袁崇焕:“缒城而入,乃下之诏狱!” (83)

同日,皇太极率军趋北京西南良乡,攻克良乡县城。后金总兵官吴讷格奏克固安县,尽歼其众。

十一日,皇太极遣官祭房山金朝皇帝陵。

十六日,得知明崇祯帝将袁崇焕下狱,皇太极便亲统大军回师北京卢沟桥。明副将申甫率兵卒六千前来抵御,后金右翼五旗兵迎战,将明兵歼灭。而这位副将喋血力战,伤重而死。后金兵继续在京城附近攻掠,距京二十里,又击败一营明兵,并于当晚从捕获的人口中得知,永定门南二里外,驻有满桂、黑云龙、麻登云、孙祖寿四总兵,领马步兵四万,结栅为垣,四面环列,枪炮数重 (84) 。皇太极遂令诸将士,以三鼓进兵列阵。

永定门之战 十七日黎明,后金军十旗兵齐进,大战于永定门外。时明总兵满桂、黑云龙、麻登云、孙祖寿领马兵四万,在永定门外“四方结栅木,四面列枪炮”,加强防御,“列栅以待” (85) 。皇太极率领八旗军“大噪齐进,毁栅而入” (86) 。和硕图奋勇当先,一马突入明阵。满桂骁勇敢战,率步骑五千迎战,因寡不敌众,被后金兵击溃,满桂与孙祖寿及参将、游击等三十余人都战死于阵中。明军四总兵——满桂、孙祖寿阵亡,黑云龙、麻登云被擒 (87) 。后金军也伤亡惨重,致使皇太极“心伤陨涕”。

这时,后金诸将争请进攻北京城。皇太极认为:明朝“疆圉尚强,非旦夕可溃者,取之易,守之难,不若简兵练旅,以待天命可也” (88) 。他留下一封信致崇祯帝,重申议和之意,然后移营北京城西北。

广渠门、德胜门、左安门和永定门四战,明军都是同后金军野战争锋,马颈相交,拼搏厮杀。八旗军丢尸弃马,不能越池破城。明军德胜门、永定门两战失利,而广渠门、左安门两战获胜,尤在袁督师指挥下,广渠门和左安门两战,皇太极遭到惨重失败。明朝首都北京被围危急,赖袁崇焕率辽军入援,拼死激战,转危为安,否则情势另一番结局。时“天下勤王兵,先后至者二十万”。皇太极劳师远犯,久暴兵旅,地冻天寒,粮秣匮乏。皇太极分别在德胜门外和安定门外,发出两封致明帝和议书后,饱掠京畿,退出京师。

皇太极南犯京师的战争,是一场女真军事贵族的残暴掠夺战争。八旗军所到之处,俘获人口,掠夺牲畜,劫掠物资,纵火焚毁,“自遭残破,一望荒原” (89) 。其事记载,史不绝书。

“虏骑劫掠,焚烧民舍” (90)

“纵掠良乡县,俘获甚多”。

“上命自克遵化以来,所获马骡,均赏兵丁,人各一匹”。

“焚通州河内船,约千余只”。

“以俘获牛马赏兵丁,每人马一、牛一”。

“胡将所获男女万余” (91)

据御史张学周、巡按龚一程等奏报,后金军在通州、张家湾、三河共烧毁漕船九百七十七只 (92)

北京之战,以明军的胜利和八旗军的失败而结束。袁督师亲率铁骑,日夜兼驰,“应援京师,连战大捷”,危城北京,转危为安。但是,皇太极在军事失利中,施用反间计,陷害袁崇焕。

(三)皇太极施“反间计”

围绕着北京之役,后金与明朝进行的争局,不仅是一场激烈的军事斗争,而且是一场残酷的政治斗争。

皇太极入主中原,君临四方,急欲之情,跃然纸上。但是,皇太极占京师、取明统的最大军事障碍,是铁城宁远和铁帅袁崇焕。崇焕不去,关外诸城未下,关锦防线未破,入关道路难通。皇太极为实现其军事政治目的,就要绕宁锦、薄京师,设反间计,害袁崇焕。袁崇焕对此似有警觉,他复出时在平台 (93) 受崇祯帝召见,曰:“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臣谋。”咨对说:“当论边臣成败之大局,不必过求于一言一行之微瑕,盖着着作实,为怨则多,凡有利于封疆者,俱不为此身者也。况图敌之急,敌又从外而间之,是以为边臣者甚难。” (94) 尽管袁崇焕的苦衷受到崇祯帝的慰劳优答,却不幸地言中了自己的悲惨结局。

袁崇焕的每个军事胜利,都把一仇神召唤到自己的周围。

阉党在布置陷阱。袁崇焕入援京师,“心焚胆裂,愤不顾死,士不传餐,马不再秣”,十余日,驰千里,间道飞抵郊外,挺身捍卫京师。但城里阉党编造的“崇焕勾建虏”流言四起,阉孽刑逼某木匠诬袁崇焕为奸细 (95) 。后兵科给事中钱家修在《白冤疏》中说:“江西道御史曹永祚,捉获奸细刘文瑞等七人,面语口称:‘焕附书与伊通敌。’原抱奇、姚宗文即宣于朝,谓:‘焕构通与祸,志在不小。’次日,皇上命诸大臣会鞫明白。臣待罪本科,得随班末,不谓就日辰刻,文瑞(等)七人走矣!” (96) 锦衣为何地,奸细为何人,七人竟袖手而走?可见为着杀崇焕,不惜设陷阱。姚宗文早在天启时附阉党,与原抱奇表里为奸,为打击袁崇焕而设置政治陷阱。

市民在传布流言。在通州时,崇焕没有和后金兵交战,后金兵直趋京师。京城里的谣言四起,说袁崇焕召来了后金兵。崇祯皇帝被谣言所惑,疑上加疑,这给皇太极施反间计提供了可乘之机。

后金在密室策划。早在“己巳之变”以前,汉人降金副将高鸿中就向皇太极奏言:“他既无讲和意,我无别策,直抵京城,相其情形,或攻或困,再作方略。” (97) 所谓方略,疏未言明。李霨在《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肃公墓志铭》中记述:时为章京范文程,从跸入蓟州、克遵化后,见督师袁崇焕重兵在前,即“进密谋,纵反间” (98) 。故皇太极在左安门之败的第二天,设下一个政治圈套——“反间计”。

先是,后金大军屯南海子时,俘虏了明朝提督大坝马房太监杨春、王成德。据《崇祯长编》记载:大清兵驻南海子,提督大坝马房太监杨春、王成德,为大清兵所获,口称“我是万岁爷养马的官儿”。大清兵将杨春等带至德胜门,鲍姓等人看守 (99) 。便指派副将高鸿中、参将鲍承先、宁完我、巴克什达海等对杨春、王成德监守。高鸿中、鲍承先按照皇太极的旨意,夜里回营,坐在两个太监卧室的隔壁,故作耳语,秘密谈话,他们在谈话中明示袁崇焕已与皇太极有密约,攻取北京,很快成功,太监杨春等假装躺卧窃听,二十九日,高鸿中、鲍承先又故意放纵了杨太监,杨太监回到紫禁城,将窃听到高鸿中、鲍承先的密谈,奏报了崇祯皇帝。

此事,《清史稿·鲍承先传》记载:

翌日,上诫诸军勿进攻,召承先及副将高鸿中授以秘计,使近阵获明内监系所并坐,故相耳语云:“今日撤兵,乃上计也。顷见上单骑向敌,有二人自敌中来,见上,语良久乃去。意袁经略有密约,此事可立就矣。”内监杨某佯卧窃听。越日,纵之归,以告明帝,遂杀崇焕。 (100)

杨太监纵归明宫后,将在后金监所中的窃闻,“详奏明主”。崇祯帝既惑于阉党的蜚语,又误中后金的反间,决定在平台召见袁崇焕“议饷”。

十二月初一日,崇祯帝以“议饷”为名,召督师袁崇焕、总兵满桂、黑云龙、祖大寿等入见。明蓟辽督师袁崇焕,因城门不开被用筐装载,以绳系吊到城上。袁崇焕到宫城平台觐见崇祯皇帝。《崇祯长编》同日记载:“督师袁崇焕,总兵满桂、黑云龙等,锦衣卫堂官召对,逮督师袁崇焕于狱。令总兵满桂总理关宁兵马。”此事,《明季北略》记载较详:“上问杀毛文龙、致敌兵犯阙及射满桂三事,崇焕不能对。上命桂解衣验示,着锦衣卫拏掷殿下。校尉十人,褫其朝服,杻押西长安门外锦衣卫大堂,发南镇抚司监候。” (101) 督师袁崇焕当即被逮捕,下锦衣卫狱。崇祯帝命总兵满桂总理关、宁兵马,并命祖大寿、黑云龙会同马世龙等抗敌立功。

袁崇焕下锦衣卫狱,是阉党进行翻案活动,排挤东林党,首先打开的一个缺口。阴谋的发起者是温体仁和王永光,“永光与体仁合,欲借崇焕狱,株连天下清流” (102) 。吏部尚书王永光是魏忠贤遗党。诸群小合谋,日乘机报复。御史高捷、史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尝以“通内自诩”,阉党失败后,“皆以得罪公论革职”,而王永光力引二人,又被大学士钱龙锡所阻,三人大恨。他们“谋借崇焕,以及龙锡”。机陷钱龙锡,尽倾东林党,摧抑正人,排挤忠臣。但他们力量不够,要借助于中官权臣。

先是,辽东阉党毛文龙岁饷百万,多半不出都门,落入权臣私囊。魏忠贤的干儿毛文龙被袁崇焕斩后,权臣失去巨贿。又在后金军围城期间,戚畹中贵在京畿的“园亭庄舍,蹂躏殆尽” (103) ,便一齐迁怒于袁崇焕。因此,他们从各自的利益出发,合谋倾覆袁崇焕。袁崇焕成为阉党与东林党斗争的焦点,在阉党与东林党对垒中,“日与善类为仇”的温体仁,成了阉党余孽的挂帅人物。

温体仁与毛文龙是同乡,因文龙之死深衔袁崇焕;又曾贿赂崔呈秀,诗颂魏忠贤,被御史毛九华所劾——于是就同高捷、史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结为心腹。当时崇祯帝恶言党争,“体仁揣帝意”,标榜自己为“孤臣”。崇祯帝觉得“体仁孤立,益向之”。温体仁既受到崇祯帝的信任,又得到阉党余孽的支持:“魏忠贤遗党日望体仁翻逆案,攻东林。”机深刺骨的温体仁,先诬奏袁崇焕,“敌逼潞河,即密参崇焕”。温体仁在与其幼弟书信中说:“崇焕之擒,吾密疏,实启其端。” (104) 他权欲熏心,亟谋入相,所忌惟大学士韩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与钱龙锡二人。温体仁先后五次上疏,请崇祯帝杀督师袁崇焕:“体仁五疏,请杀崇焕。” (105) 尔后,温体仁便借袁崇焕事挤去韩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和钱龙锡而居其位。但是,阉党余孽如果没有崇祯帝的支持,他们是成不了气候的。

崇祯帝的昏暴铸成了袁崇焕的冤案。“怀宗自视聪明,而实则昏庸” (106) 。尽管后金的反间和阉党的诬陷,内外呼应,同恶相济,但他们只有通过崇祯帝的昏暴才能得逞。崇祯帝即位之初,想望治平,励精图新。然而整个崇祯朝,仍是一个“主昏政暗”的朝代。崇祯帝对廷臣,时信时疑,亲疏无常,“败者升官,胜者误罪”。如对袁崇焕,先是晋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蓟辽督师、赐尚方剑,及其入援京师,又赐玉带、彩幣。当阉党的流言、后金的蜚语,灌进崇祯帝的两耳之后,他就猜疑袁崇焕。崇祯帝将在德胜门打了败仗的满桂封赏,却将在广渠门和左安门打了胜仗的袁崇焕下狱,完全是功罪倒衡,自毁长城。

崇祯帝刚愎自用,偏听专断。阉党余孽开始权力并不大,如温体仁为礼部侍郎,高捷和史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为御史。而东林党掌握津要,如袁崇焕入狱时的内阁大学士,除韩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晋太傅外,仅李标、钱龙锡、成基命和孙承宗四人,均为东林党人。六部尚书也多为东林党人或倾向东林党人。当时阉党余孽官职低、实力弱,声名狼藉、不得人心。但是,阉党余孽紧紧地抓住崇祯帝,依靠崇祯帝,来打击东林党人。“逆案已定,王永光把持之;皆绍述逆阉之政者也。袁弘勋、高捷、史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一辈小人,翩翩而进,以锢君子而抑之” (107) 。他们依恃崇祯帝,彼此援引,上下交结,先拆毁东林党所依靠的长城:遵化刚失,兵部尚书王洽以“桢(侦)探不明” (108) ,下狱(后死狱中);敌在城下,督师袁崇焕被诬为“诱敌协款”,也下狱。与此同时,刑部尚书乔允升和工部尚书张凤翔相继落狱论死,后遣戍边卫 (109) 。阉党余孽逐渐掌握六部的实权。继之,在温体仁和阉党攻击下,崇祯帝将东林党大学士一个一个地解职。大学士钱龙锡是个例子。袁崇焕被逮的第五天,御史高捷即疏劾称:钱龙锡与袁崇焕相倚,钱龙锡是袁崇焕“诡计阴谋发纵指示”者,是祖大寿敢于提兵出走“挑激之妙手”。钱龙锡一疏再疏,自行申辩:“崇焕初在城外,阁中传奉圣谕、往来书札,多从城头上下,崇焕既拿之后,孰敢私通?祖大寿两重严城,谁能飞越,施挑激之妙手?” (110)

大学士钱龙锡因受到攻讦而辞职,阉党余孽并不因龙锡去职而罢手,还要将他致之于死地。崇祯帝命逮捕去辅钱龙锡于家。先是,锦衣卫以斩帅、主款二事,究问袁崇焕根因。“据崇焕所供:‘斩帅一事,则龙锡与王洽频以书问之崇焕。而崇焕专断杀之者也。主款一事,则崇焕频以书简商之洽与龙锡,而洽与龙锡未尝许之也。”袁崇焕将“斩帅”、“讲款”二事的责任,由自己承担,不牵涉大学士钱龙锡和兵部尚书王洽。事下中府九卿科道会议,与会者有吏部尚书王永光、户部尚书毕自严、礼部尚书李腾芳、兵部尚书梁廷栋、刑部尚书韩策、工部尚书程启南及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以及六科道官员等六十余人。会议结果,疏上略谓:“斩帅虽龙锡启其端,而两次书词有处得妥当、处得停当之言,意不专在诛僇可知,则杀之自属崇焕过举。至讲款,倡自崇焕,龙锡虽不敢担承,而始则答以在汝边臣酌量为之,继则答以皇上神武,不宜讲款。总之两事皆自为商量,自为行止。龙锡以辅弼大臣,事关疆埸安危,而不能抗疏发奸,何所逃罪。但人在八议,宽严当断之宸衷。” (111) 上疏,既肯定龙锡的责任,又对其进行开脱。崇祯帝以钱龙锡“无逆谋,令长系”。后遣戍定海卫。

东林党受到沉重打击,阉党之祸从此益炽。开始形成以周延儒、温体仁为首的反东林新内阁。先是周延儒任首辅,“延儒柄政,必为逆党翻局” (112) ;不久,温体仁取代周延儒,朝政越发不可收拾。

崇祯帝“太阿独操”,专制暴戾。他在平台下令逮捕袁崇焕时,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成基命,年七十,“独叩头,请慎重者再”。崇祯帝不信士流,而信内臣,拒不纳谏。成基命又叩头曰:“敌在城下,非他时比。” (113) 崇祯帝仍执迷不悟。袁崇焕被拿,“宣读圣谕,三军放声大哭”。关外的将士吏民,也“日诣督辅孙承宗,号哭代雪”。钱家修冒坐牢之险写《白冤疏》,称袁崇焕“义气贯天,忠心捧日”。后任山东巡抚石衲曾道:八旗军围攻北京城时执捕袁崇焕,是“兵临城下而自坏长城”!崇祯帝闻此,复欲用崇焕于辽,又有“守辽非蛮子不可”之语。在东林党与阉党斗争的关键时刻,崇祯帝支持阉党余孽,将袁崇焕逮捕杀害,使政局急剧逆转。另如成基命一次谏言,自辰至酉,跪在会极门外,长达十二小时未起,足以画出崇祯帝独裁昏暴的形象。朝鲜人评论崇祯帝对此事的处理说:“不信士流,而信内臣,驯致祸乱,为千古烱戒。其失在于不知人,而非士流之罪也。” (114) 所以,康有为“间入长城君自坏,谗多冤狱世无穷”的诗句,说明毁坏长城和袁崇焕冤案的责任在崇祯帝。袁崇焕愚忠,他在《南还别陈翼所总戎》诗中云:“主恩天地重,臣遇古今稀。” (115) 臣忠被君疑,惨遭祸杀身。袁崇焕的冤死,不仅标志着东林党末运的开始,而且标志着崇祯帝“新政”的结束。

袁崇焕被捕后,将士一片惊惶,彻夜号啼,莫知所处。而城上则炮石乱打,辽军官兵多骂詈之言。部将祖大寿在旁见袁崇焕被缚下狱,股栗失措,回营后即同副总兵何可纲领兵一万五千人离京出关。孙承宗派游击石国柱以手书慰谕祖大寿,其众兵泣曰:“应援京师,连战大捷,指望厚赏,谁想城上之人,声声口口骂辽将辽兵都是奸细。故意丢砖打死辽兵三名。城内出来选锋,砍死辽兵六名。彰义门将放拨的辽兵,作奸细拿去杀了。阵亡者死而无棺,生者劳而无功,败者升官,胜者误罪,立功何用?” (116) 十四日,兵部差人持从狱中取袁崇焕手书,孙承宗命即送给祖大寿。但祖大寿已回往锦州。使臣追及山海关外,出示袁崇焕手书,祖大寿才下马捧泣,一军尽哭。为了立功赎袁崇焕,祖大寿疏言:“十一月初三日,进山海关,随同督师星驰。途接塘报,遵化、三屯等处俱陷。则思蓟州乃京师门户,堵守为急。初十日,统兵入蓟。三日之内,连战皆捷。又虑其逼近京师,间道飞抵左安门外扎营。二十日、二十七日,沙窝、左安等门,两战皆捷,城上万目共见,何敢言功?露宿城壕者半月,何敢言苦?岂料城上之人,声声口口只说辽将、辽人都是奸细,谁调你来?故意丢砖,打死谢友才、李朝江、沈京玉三人,无门控诉。选锋出城,砍死刘成、田汝洪、刘友贵、孙得复、张士功、张友明六人,不敢回手。彰义门将拨夜拿去,都作奸细杀了。左安门拿进拨夜高兴,索银四十六两才放。众兵受冤丧气,不敢声言。比因袁崇焕被拿,宣读圣谕,三军放声大哭。臣用好言慰止,且令奋勇图功,以赎督师之罪。此捧旨内臣及城上人所共闻共见。”又言:“京师城门口大战堵截,人所共见,反将督师拿问。有功者不蒙升赏,阵亡者暴露无棺,带伤者呻吟冰地,立功何用?即复遵化,皇上那得知道我们的功劳。既说辽人是奸细,今且回去,让他们厮杀,拥臣东行。此差官所目击者。及到山海关,阁部孙承宗差总兵马世龙赍捧圣谕将到,传令扎营于教军场迎接。众兵眼望家乡,齐拥出关。臣即止于关外欢喜岭,同所统官旂人等,听宣读毕,皆痛哭流涕,举手加额。臣因众军感泣,谕之曰:‘辽兵素受国恩,颇称忠勇,今又蒙朝廷特恩宽宥,若不建功,何以生为?’众军闻言,又复泣下,务立奇功,仰答圣恩于万一矣!” (117) 祖大寿即日回兵入关。后会同马世龙等收复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城。但阉党分子继续交章攻击,遂使崇祯帝下决心处死袁崇焕。

崇祯三年(1630年)八月初五日,崇祯帝谓:“崇焕擅杀,逞私谋款,致敌欺藐君父,失误封疆”,限刑部五日内具奏。十六日,未刻,崇祯帝御平台,召辅臣等谕:“以袁崇焕付托不效,专恃欺隐,以市米则资盗,以谋款则斩师,纵敌人长驱,顿兵不战,援兵四集,尽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潜携喇麻,坚请入城。种种罪恶,命刑部会官磔示。依律家属十六以上处斩,十五以下给功臣家为奴。今止流其妻妾、子女及同产兄弟于二千里外,余俱释不问。” (118) 明廷以“通虏谋叛”、“擅主和议”、“专戮大帅”、“失误封疆”等罪名,将率师入卫北京的蓟辽督师袁崇焕处以磔刑,其家产没收入官,兄弟、妻子流放二千里。

“崇焕无罪,天下冤之”。天聪四年即崇祯三年(1630年)八月十六日(公历9月22日),袁崇焕在西市含冤磔死。袁崇焕身戎辽疆九年,“杖策必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其“父母不得以为子,妻孥不得以为夫,手足不得以为兄弟,交游不得以为朋友”。袁崇焕披肝沥血,跃马横戈,血洒京师,垂馨千祀。后藤县知县边其晋在追念袁崇焕的《藤江即事》诗中写道:“总制三边袁元素,擎天柱石人争慕。只因三字莫须有,万里长城难巩固。” (119) 袁崇焕的冤死,不仅是他个人的不幸,而且表明东林党在政治上的再次失败。东林党在天启四年(1624年)失败,后熊廷弼被弃市;尔后,“朝政混淆,谄谀成风,日以谋害诸贤为计,而国事有不可言者矣” (120) !东林党在崇祯三年(1630年)的再败,袁崇焕被磔于市。袁崇焕死,小人竞起,党争更趋激烈,益修门户之怨。举朝事之异己者,概坐“焕党”,加以报复,或置之重典,或许削职去。后礼科给事中冯元飚疏道:“自此,小人进而君子退,中官用事,而外廷浸疏,朝政日隳,边政日坏!” (121) 朝鲜史书对袁崇焕之死,也不乏见解,认为崇祯帝不信士流,而任佞臣,“其失在于不知人,而非士流之罪也!”故史臣断言:崇祯帝对“袁崇焕辈任之不终,终以此亡也” (122) !似应说明朝亡祚原因很多,但“君子尽去,而小人独存”,确是明朝灭亡的一大原因。朝鲜特进官李廷济也认为:“崇祯皇帝若在平世,则足为守成之主,而如袁崇焕辈任之不终,终以此亡。” (123) 因此,袁崇焕冤狱就是给崇祯朝政治窳败作出了结论。《御定资治通鉴纲目三编·发明》论道:“袁崇焕在边臣中,尚有胆略,其率兵勤王,有功无罪。庄烈始则甚喜,甚至倚若长城。一闻杨太监之言,不审虚实,即下崇焕于狱,寻至磔死。直不知用间愚敌,为兵家作用。古今来被绐而偾事者,指不胜屈,未有若庄愍此举之甚者。”并感慨道:“刑章颠倒,国法何存?岂惟不知将将之道,抑亦大失御下之方矣!” (124) 袁崇焕之死是明末一大冤案 (125) ,皇太极的用间,竟被明朝信以为真,此事到清朝才真相大白。时明朝做出这等蠢事,表明昏君奸臣乱政,国事日非,边事日坏。《明史·袁崇焕传》评论道:“自崇焕死,边事益无人,明亡征决矣!”

后金天聪汗皇太极以北京之役为题目,既施“反间计”杀了袁崇焕,又夺取北京畿东永平等四城。

(四)且战且退 夺弃四城

后金天聪汗皇太极施行“反间计”得手后,却攻北京城不下,长途远袭,将近三月,隆冬寒天,星餐露宿,兵疲马饥。明朝勤王军队,陆续集结,反客为主,四面包围,准备反攻。于是,皇太极决定大军撤退。后金军在东撤的过程中,先后占领永平、迁安、滦州、遵化四城等。明朝与后金,先是明军亦攻亦进,后金军且战且退;继是两军在永平等四城,其夺与守、攻与弃,进行得十分激烈,也十分残酷。最终,后金军撤出关内,退回沈阳。

先是,崇祯帝在闻报后金军攻破大安口后,召前大学士孙承宗为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视师通州。袁崇焕下狱后,命孙承宗移驻山海关,满桂死后又命马世龙为武经略、总理援军,寻总兵祖大寿统兵进入关内,勤王之师也陆续云集畿东一带地区,明朝形成强大的反击后金军退入京畿的军事包围圈。

皇太极已经看清不宜在京师久留的军事态势,于十二月二十六日,率主力部队撤离北京。先是,皇太极派贝勒阿巴泰、济尔哈朗、阿济格、杜度、萨哈廉及总兵官扬古利等率兵三千,略通州一带,攻克张家湾,作为后金军东撤的先头部队。明京师北京以东、山海关以西,为顺天府和永平府。顺天府领有五州二十二县,永平府领有一州五县(详见后文)。后金军在顺天府地区,军事活动地域主要在大兴、宛平、良乡、固安、香河,通州及所属三河、漷县,涿州及所属房山,昌平州、蓟州及所属玉田、丰润、遵化等。后金撤离北京城后,在顺天府地区,主要激战的战场,先在蓟州,后在遵化。

二十七日,皇太极遣岳讬、萨哈廉、豪格三位贝勒,率兵四千,往围永平。同日,皇太极与大贝勒代善、莽古尔泰,贝勒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杜度等,率护军及火器营兵五百名,往视蓟州情形。途中与明来援的山海关兵五千,在蓟州城外二里处相遇。明军城外立营,环列枪炮;后金军冲入,展开厮杀。代善指挥左翼护军攻明营东面,皇太极指挥右翼护军攻明营西面。明军列阵放炮,奋勇抵御。后金军正红旗、镶红旗护军,面对强敌,规避退缩。贝勒杜度受伤,贝勒阿济格战马被创死,游击额尔济格、吴尔坤等皆战死,其他士卒,死伤很多。两红旗护军临阵退缩,后受到惩罚。后金军通过蓟州后,向遵化行进。二十八日,后金得报:破墙入塞后已降后金的石门驿、马兰峪、三屯营、大安口、罗文峪、汉儿庄、郭家峪、洪山口、潘家口、抚宁、滦阳营等十一城,都叛后金,重新归明。后金参将英俄尔岱自遵化报告:“密云总督、蓟州道合兵,夜至遵化,四面夹攻。我兵出御敌兵,斩杀甚众,敌遂却。” (126) 遵化形势,极为严重。皇太极在歼灭明军后,继续率军东行。

后金军东撤之后,仍然占据着遵化。遵化城临近马兰关、大安口、罗文峪关、洪山口、龙井关、松亭关等长城重关要隘,其中大安口与龙井关是后金军攻入塞内的隘口,也是后金军准备退路的隘口。所以,京师顺天府属的遵化县城,是明朝与后金必争之地。明军进攻遵化的激战,以兵部尚书刘之纶最为突出。翌年正月二十一日,明兵部尚书刘之纶统兵八营、副将八员、游击十六员等进攻遵化,将后金蒙古喀喇沁贝勒布尔噶都围困,遵化城守贝勒杜度急求支援,皇太极派兵前去增援。后金兵发炮轰击明军大营,明军栅破营毁,明副将丁启明等被俘。此役,明总兵刘之纶败没。

刘之纶,家世务农,采樵卖薪,勤奋好学,号“刘圣人”。崇祯元年(1628年)中进士,喜好军事,研制器械,用木料制作西洋炮。后金破塞,京师戒严,被破格授为兵部右侍郎。他在满桂战死后,自请统京营兵,不许;又请领关外四川兵,也不许。他招募万人,分为八营,东行,到通州,守城官不接纳,冒雪宿古庙中。言官攻击他“逗留”,便上疏:“小人意忌,有事则诿卸,无事则议论。”时永平陷,他率兵分八路,攻遵化。后金兵从遵化出城,驰骋,冲锋;刘之纶督军迎战,发炮,还击。二十二日,后金三万精骑赶到,大炮与箭矢齐发,之纶兵溃。左右劝他结阵徐退,刘之纶说:“毋许言!吾受国恩,吾死耳!”严令击鼓再战,双方飞矢四集。之纶解下所佩印绶,交给家人,说:“持此归报天子!”遂死。一军皆哭,拔营野战,兵败,皆死 (127)

后金军在遵化取得胜利后,往永平府推进。永平府,元永平路,明洪武四年(1371年)为永平府,领一州、五县即滦州和卢龙、迁安、抚宁、昌黎、乐亭县 (128) 。永平府“西接蓟门,东达榆关,负山阻海,四塞险固” (129) 。永平控扼山海关地带长城关隘,位处冲隘,势踞险要。后金夺占永平,进可以对山海关形成夹击之势,退可以打开回师沈阳的通路。

天聪四年即崇祯三年(1630年)正月初一日,后金军越榛子镇,降沙河驿,抵滦河。初二日,至永平。是夜,八旗军十旗兵,环城立营,准备攻城。时哨报原降金汉人刘兴祚,叛金降明,现在城中。皇太极决定捉刘兴祚,破永平城。遂派贝勒阿巴泰、济尔哈朗,率兵前往,擒刘兴祚。初三日,阿巴泰等追击刘兴祚一行,经过激战,刘兴祚死,后金兵将其衣服剥光,巴克什库尔缠曾与兴祚友善,以衣被覆盖其尸。皇太极命将兴祚碎尸暴野;并命副将阿山、叶臣选部下猛士二十四人,到汗营帐。天聪汗说:攻城登梯时,须四人先登,每旁各令两人立后,次令四人速登,又次令十六人络绎而登,然后阿山、叶臣亲登。其后令每旗官一员率兵一千助之。初四日晨,后金兵列梯牌,进攻永平府城。城上施放火炮药箭,后金兵拼死顽强攀梯等城。城上炮火猛烈,后金登城失利。双方激战到夜,北城火药爆发。后金登城勇士,冒死乘势登城。黎明,城破。后金军环立城上,明兵备副使郑国昌、知府张凤奇、推官卢成功等皆仰药自尽 (130) 。同知卢化龙、教谕赵允殖、副总兵焦延庆、中军程应奇、守备赵国忠、东胜卫指挥张国翰、乡绅中书舍人廖汝钦、诸生韩原洞、武举唐之俊等都战死 (131) 。阿山、叶臣及猛士二十四人冒火奋力登城,被皇太极誉为“我国第一等骁勇人也” (132) ,并传旨:“后遇攻城,勿令再登。”其意思是保护登城立功之人。后来为此,皇太极向众贝勒讲述《史记》中吴起为士卒吮痈的故事。故事说:吴起吮其卒的痈脓。该卒的母亲哭之。有卒问道:“汝子痈而将军吮之,为何哭呢?”其母道:“此子之父被创,吴将军吮之,遂亡于阵。吾恐此子亦如其父之死也!是以哭之。”皇太极告诫诸贝勒要爱惜立功兵士。他对降服的明朝官员,给予官爵,厚加赏赐,以分化彼方营垒,壮大自己势力。后金攻占永平城,明人认为有人做内应:“大清兵破永平先一日,有伏文庙承尘上者,晨出登城;守将杨春左右之。兵备副使郑国昌觉其意,击杨春死。须臾,北城楼火发,城遂破。” (133) 明朝失陷永平城。

黎明,皇太极命巴克什达海、游击高鸿中、前阵获明总兵官麻登云等执黄旗于城上,通谕官兵百姓,俱令剃发降顺。皇太极为收揽人心,消弭汉人反抗,宣令:“勿杀城中官员,官民俱令剃发。”初六日,皇太极既攻克永平府城,便在城东门外山冈驻营。他又率诸贝勒大臣进入永平府城,环视城容,受民欢呼。他对降官、降将,甚为宽大。对明布政使白养粹,以所服黑狐皮衣授之;对率先投降五位官员,也各授貂皮衣一袭;投降户部郎中陈此心,奏请抱病图报,皇太极则说:汝欲归则归,欲留则留!不要因病,尔勉强之 (134) 。皇太极命白养粹为巡抚,管理永平府所属地方;命原明革职官员孟乔芳、杨文魁为副将,统领本城兵四百人,给予马匹、甲胄、弓矢;贾维钥为永平兵备道副使,原卢龙知县张养初为永平府知府兼知县事,原同知魏君谟为滦州知州。他们感激涕零,表示要为后金尽心出力。对明朝的士兵,可“收其军器,各放还原籍”,一般汉民则“纵庄村百姓,各还其家”,使其“乘时耕种,给以牛具,复榜示归顺各屯,令各安心农业” (135) 。后又规定“勿以形迹可疑,妄指平民为奸细”。

天聪汗皇太极留下贝勒济尔哈朗、萨哈廉统兵一万镇守永平城,自率大军向山海关回军。

后金军占领永平府后,贝勒济尔哈朗、萨哈廉先对其所属州县进行招降。对拒降者,分时分兵,相机进取。在永平府所属滦州,争夺极为激烈。于迁安,初八日,后金军占领永平后,别遣一军,进攻迁安,明军不敌,城被攻破。后金军攻破迁安后,进攻滦州。十二日,滦州守兵不敌,城破。知州杨燫自缢,城民焚香出迎 (136) 。“初,滦州自正月初五日,武生李际春结众谋外应,知州杨燫自缢。初八日,际春以城降于大清” (137) 。因迁安、滦州相继投降,十七日,命固山额真纳穆泰、和硕图、图尔格、顾三台,各率本旗兵,驻防滦州。进驻前,皇太极命令:“汝等往视情形,若城内人民效顺,便可入城;倘犹抗逆,以计图之。不可图,则以梯攻。如城中兵力尚强,不得遽攻,当即还师。”后金军进入滦州后,“分城中房舍,满洲、汉人,各居其半” (138) 。城中库银仅有四百七十两,仓粮尚有万石。当天,命令由贝勒岳讬、豪格率兵千人,携前俘获人口、赶阵获马匹共三千余,返回沈阳。

后金军在永平府属州县内,遇到最顽强抵抗,并始终没能攻占的是昌黎县与抚宁县。于昌黎,正月初八日,命蒙古敖汉、奈曼、巴林、扎鲁特四部兵,进攻昌黎。时昌黎县令左应选刚到任,闻警之后,登城四望,传谕百姓,同力抵御,闭城门,集溃卒,练民兵,治火药,列炮于城,誓师固守。后金进兵前宣布:“若攻克其城,城中财物,任尔等取之。”

后金兵七千余人至昌黎县城东关公庙前,分三营围攻。内有永平生员陈钧敏、王钰率十余骑,执黄旗到城下招降,知县左应选当即拒绝,严词怒斥。初九日,皇太极遂遣敖汉、奈曼、巴林、扎鲁特蒙古兵排梯七十余架,用火炮火箭攻击,为明兵所败。初十日,又命大臣达尔哈、喀克笃礼等领兵千人,排梯三十,昼夜攻城,仍不能奏效。十一日,再排梯四十余架,攻城西南。攻城愈急,守城愈坚。十二日,后金增兵,继续攻城。十三日,后金军排梯百架,配以火炮,四面攻城,激战十时,苦守不破。于是,令右翼四旗攻其南,左翼四旗攻其东,敖汉、奈曼、巴林、扎鲁特攻其北。他们都把云梯布设城下。军士将要登城时,城上滚木礌石、火炮鸟枪齐发,火燎梯折,难以进攻。派遣降民李应芳说降,亦被左应选诱而杀之。欲凿城而入,又缺锹镐。代善以不能攻克,遣人驰奏。于是焚其近城庐舍,撤离县四十里,往柳河诸处安营。蒙古军竖梯攻城,被坠城下 (139) 。皇太极命增派达尔哈、喀克笃礼等率兵千人驰援。达尔哈等昼夜攻城,不克。昌黎旁太平寨,攻之又未克。皇太极自慰地说:“若我兵攻克昌黎,如此小寨,自来归顺。彼闻昌黎坚守不克,是以不降。”且谓:“既降之后,我或舍之而去,明兵复来,又将受戮。其不敢降,亦无足怪也!” (140) 同昌黎样,于抚宁,明祖可法驻守。正月十九日,后金军攻抚宁,未下。后多次攻城,均没有攻占。此外——

于乐亭:城中军民,四门严闭,城上四周,布设滚木。后金派人前去招降,招之不答,也不出怨言,而请稍待,以拖延时间。

于石门:“石门之战,副将官惟贤、游击张奇化力战阵亡,所伤止三百余人。而长安讹传损兵万计。” (141)

于建昌:十二日,建昌营参将率众降。后金赐建昌参将马光远貂裘、黑狐帽等,后升其为副将。

于三屯营:天聪四年正月二十日,据报,明杨姓总兵重占三屯营。其附近汉儿庄、喜峰口、潘家口、洪山口都投归明军。皇太极急派达海、穆成格、石廷柱领兵前往侦察,又派所获生员持书前往招降。明军拒绝,后金攻取汉儿庄。

于马兰峪:马兰峪明军已降复归。正月二十三日,后金军围攻马兰峪,守将金日观求援,马世龙派兵前往。经过激战,守住关城。二月初三日,后金军二千余骑兵再攻马兰峪,仍未克。皇太极派军前往,列炮及药箭攻城南北两面,城楼着火,城被毁。后金日观以保全马兰峪及恢复大安口之功,晋秩左都督,并任副总兵。

于三屯营:后金兵数万骑薄三屯,半据四面山上,半攻城,守城官兵进行抵抗。

皇太极自天聪三年即崇祯二年(1629年)十月初二日率军攻明,后抵北京,克遵化、永平、滦州、迁安诸城,至天聪四年(1630年)三月初二日率军回到沈阳,其间整五个月。皇太极回师之前,留兵固守,对已经占领的顺天府遵化和永平府的永平、滦州、迁安四城,进行部署:

于永平府城,派贝勒阿巴泰、济尔哈朗、萨哈廉,偕文臣索尼、宁完我、喀木图,率领正白、镶红、正蓝三旗官兵镇守。后于三月初十日,皇太极命二大贝勒阿敏、贝勒硕讬率兵五千,前往永平换防——代贝勒阿巴泰等,镇守永平、滦州、迁安、遵化等处地方。此事,明人记载:三月十六日,“大清元帅由经山口入。是日,进永平。所调鱼皮兵,约有数万,分驻滦、迁” (142) 。贝勒阿巴泰、济尔哈朗、萨哈廉率所部大兵,携带掳掠人口、牲畜、金银、器物等,开始起行回沈阳,由二大贝勒阿敏、贝勒硕讬统领后金镇守永平等四城的军队驻守。

于滦州城,命固山额真图尔格、纳穆泰为帅,偕文臣库尔缠及高鸿中,率正黄、正红、镶白三旗官兵镇守。

于迁安城,派文臣鲍承先、白格,率镶黄、镶蓝二旗官兵镇守。

于遵化城,命察哈喇为帅,偕文臣范文程,率蒙古八旗将士镇守 (143)

皇太极率领后金军主力撤回沈阳后,明军开始了对后金军占领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城的军事反攻,后金军统率阿敏则弃守永平等四城。

明廷重新部署了防务。先是,起用孙承宗为督师,特设文武两经略,以兵部尚书梁廷栋、总兵满桂为之,总督入卫京师的各路援兵。又任命旧帅王威、尤岱、杨御蕃、孙祖寿,出罪帅马世龙于狱,都以原官立功。崇祯帝命大学土孙承宗移镇山海关。诸将闻孙承宗、马世龙至,都愿受其节制。寻祖大寿也统兵进入关内。

时孙承宗驻山海关。山海关西南三县——抚宁、昌黎、乐亭;西北三城——石门、台头、燕河。以上六城,东护关门,西绕永平,都被明军据守。后金关内的军队,主要在永平、滦州、迁安、遵化,而以永平为总部。

其时,明朝关内形势相当严峻:首先,京畿地区遭到后金军的蹂躏。损失:“自遵化以南,涿州以北,其间城池之破坏,男妇之屠戮,畜产财帛之掳掠,庐舍之焚夷,官与吏之或死或逃或降,不知凡几。” (144) 其次,明军粮饷严重短缺。督饷御史沈犹龙奏:“今敌据永平,横截内地,关宁烽火,不通饷道久绝。山海五月无饷,犹能枵腹荷戈,为国家守此一块土,然岂可长恃哉!” (145) 复次,袁崇焕下狱后,辽军战斗力受到极大损失。

但是,明朝官民,决心抵抗,收复失地,重振皇威。在遵化、永平之间,数月以来,各省勤王官兵,云集蓟门,准备反击。

正月初三日,辽东总兵祖大寿带领马步官兵三万余人入关。传谕:“凡夺回车辆、财物,尽给本人,且加赉十金,以酬死力。若山海失守,家亡妻子为掳矣!众俱慷慨听命。” (146)

祖大寿统率辽军同关内明军形成合力,誓夺回永平等四城。

明朝与后金两军,在永平府等四城进行的攻守战,首先在遵化城拉开序幕。

先是,原明革职道员马思恭投降后金被封为巡抚,但他潛派其孙女婿往蓟州,向明军秘报:“遵化城中,无满洲精锐,止余伤残兵卒,且亦无多。” (147)

明军的部署:总理马世龙集诸将统率官兵在西面,总兵祖大寿在东面,对永平形成夹击之势,并以轻兵袭遵化,由蓟州而遵化,由遵化而三屯,然后马世龙与祖大寿约期会战,使后金军首尾不顾,以建奇功,恢复四城。明副将官惟贤,参游陈维翰、张奇化、李居正、王世选、王成、李益阳、张世杰等,都赞成马世龙的作战意图,并挺身愿行。马世龙于是选诸镇精锐,委派官惟贤等统兵向遵化进发。官惟贤统领明军行至遵化城外波罗湾地方,城内后金军合营迎击,明军前锋奋勇鏖战,后金军不敌,退入遵化城内。明军后队追到城下,城上矢石如雨,明军不能前进。后金军又整兵出城,冲向明军,明军与后金军,施火炮、火箭互击,各有死伤,明军副将官惟贤、游击张奇化中流矢身亡。明军至夜方收兵。

后金派人到山海关向孙承宗、祖大寿递交议和书,孙承宗命祖大寿斩之,以示决战到底。

三月十三日,“辽镇祖大寿选兵三千,于十一日戌时,令参将郑一麟、曹恭诚,游击祖泽润、韩大勋、赵国志等率之,往抚宁。随檄驻防建宁参将刘应选等从北而南为右翼,又檄驻防乐亭参将张存仁从南而北为左翼。次日,令副总兵张弘谟、参将祖大乐、游击罗景荣等各领马兵二千骑续进策应。又次日,令副总兵金国奇,参将黄龙、汪子静,统领各营步兵,留守关门。祖大寿亲统副总兵何可纲、坐营都司吴襄、游击祖泽洪等继诸兵后为中权,以午时抵抚宁。令黄惟正等在背阴铺峪中设伏,储定邦等在芦峰口南北设伏。大寿率何可纲、张弘谟、祖大乐、祖泽洪、罗景荣及都守孟继孔、梁邦弼、刁儿计、靳国臣等结阵中途,遣红旗守备丁思信、楚计功,领拨夜二百,前抵双望挑战,引入伏中,各兵四起奋击。右翼参将刘应选等十二将,倍道疾驰及之。自午至酉,交十数阵,转战三十余里,渐近永平城。城上枪炮震发,各门突出精骑接战。左翼参将张存仁等三将亦至。大清兵奋勇截杀,势不可当。诸将知猝未能破城,收兵回抚宁” (148)

明军先在永平、滦州外围,诸关口城寨,将逐个收复。四月初四日,总理马世龙会同总兵宋伟、副总兵谢尚政、曹文诏、金日观等领兵出石门,晚至马兰峪,翌早往攻大安口,破之。二十三日,祖大寿派谍工二人,一到投降后金知府张养初处,另一到降金明将孟乔芳处,打探后金军队、军马实情,被告发,斩于市。明军各方军队汇集后,开始准备进行永平——滦州的攻坚战。

永滦之役,明军作了周密部署:派一支军队攻遵化,断绝永平与滦州的援军;派另一支军队攻迁安,剪断永平与滦州的羽翼;集中兵力,攻打滦州;先克其弱,再及永平。

时崇祯帝急于收复四城,告慰庙社。先是,后金遣人至开平监纪主事丘禾嘉、丰润总兵尤世禄营议和。并请奏白枢辅孙承宗及中枢杨廷栋,尤世禄竟然上奏崇祯帝。崇祯帝予以切责,并催促孙承宗进兵。孙承宗因做部署:“檄马世龙驻丰润待合击,朱梅、靳国臣取迁安,王维城、马明英、张国振、孙承业、刘邦域等趋滦州,牵迁安之南,援何可纲;申其祐、岳维忠等分营双望各山,缀永平之师;刘法、刘启职屯滦州之莲泊,为声援;承宗亲至抚宁,祖大寿自开平会之,令各营同时并进。” (149)

初九日,夜,明军攻滦州。后金固山额真纳穆泰、图尔格、汤古代等,各据信地,矢石抵抗。城守军出城,同明军拼搏,明军被迫退到壕外。明军在火炮掩护下,竖立云梯,一人执纛,冒死登城。后金军坚守城垣,杀死执纛明兵。明军登城稍却,继续发炮轰击。永平阿敏、硕讬遣图赖、阿山等护军,连日乘夜袭击明军步兵营;又遣巴都礼等率数百人往援滦州。巴都礼等突围进击,夜半进入滦州。明军又发红夷大炮,猛烈轰击城垛。炮火击中滦州城楼,烈火暴燃,城楼焚毁。激战到十二日夜,滦州守军固山额真纳穆泰、图尔格、汤古代等见官兵伤亡惨重,力不能支,冒雨弃城,或二十人,或三十人,结队溃围,冲出城外。明军横加截击,给予杀伤。后金滦州守军,“阵没四百余人,余悉奔至永平” (150)

孙承宗奏报:辽镇总兵祖大寿,于五月初六日,从抚宁进兵。初七日,进抵乐亭。初八日,进行准备。初九日,以马、步二万,分为三股,同永平道张春,进至运泊店。又同监纪主事丘禾嘉相为犄角。臣所招立的义兵游、都、守、把刘喆、采三畏、邵思忠、刘启职等四万余人,陆续前追。初十日,兵薄城垣,开始攻击。至亥时,回大营。十一日,总理马世龙,总兵尤世禄、吴自勉、杨肇基、杨麒、王永恩等四镇,合马步万人俱至滦州,与祖大寿师会。各路大军,分地合攻。马世龙军攻城西门,祖大寿军攻东北面,各杀其退缩不前者二人,以激励全军奋进,明兵薄城,伤而复进。祖大寿令发射大炮,猛击城上,重炮连轰,城墙倾圮,激战到夜晚,明兵开始登城,滦州城破,明军胜利 (151)

滦州之役,明军直接投入作战兵力八万人,其中祖大寿军三万人,马世龙军一万人,援军四万人,而后金滦州守军约二三千人。后金固山额真纳穆泰、图尔格、汤古岱等各驻防地,分陴固守,屡败明兵,驱之壕外。此时,二大贝勒阿敏、硕讬在永平得到滦州被围的消息,只派大臣巴都礼率兵数百人增援滦州,为明兵所歼。阿敏擅自将迁安守兵与县民撤出,入永平府。明兵以红夷大炮攻城,击坏城垛,城楼焚毁,纳穆泰、图尔格、汤古岱等力不能支,遂于十二日夜弃滦州奔永平 (152) 。时值天下大雨,后金军不作抵抗,惊慌撤退,秩序大乱,或二十人,或三十人结队而行,到处遭到明兵截击,阵亡达四百余人。

时迁安后金守军危机,阿敏“尽收迁安县守兵及居民,入永平府”。孙承宗奏:“臣于发兵围滦之日,即同关内道王楫令署镇朱梅,带领马步官兵往图迁安。随檄东协副总兵王维城,同路将马明英、孙承业及张国振、刘邦域等俱会建昌,相机进取。初九日攻城,未克。十三日,午后,游击靳国臣带领马步官兵,以戌时至迁安城下,遂入城。有朱知县者,原约内应,开南门迎候。城中止有卜文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一人。” (153)

时遵化后金守军也危急。明总督张凤翼命总兵宋伟等攻遵化,以绝其援。遵化城危,守将察哈喇等亦弃城,率军突围,退向关外,明军占领遵化城。

后金失陷滦州、迁安、遵化三城,永平成为孤城,阿敏、硕讬决定弃守永平。阿敏在撤离永平之前,下令将降金汉官巡抚白养粹、知府张养初、太仆寺卿陈王庭、行人司崔及第、主事白养元、知县白珩、掌印官陈清华、王叶弘、陈延美,参将罗墀,都司高攀柱等悉诛之,并屠城中百姓,收其财帛,乘夜弃守永平城,出冷口,回沈阳。阿敏、硕讬“未见敌形,未发一矢,将永平、迁安归顺之民,尽杀之;天所与之四城,尽弃之” (154) 。此事,明人记载:“大清兵自永平西北还师,白养粹、崔及第、张养初等俱被杀。副总兵何可纲等率兵入据其城。是夕,游击靳国臣等亦入迁安县。” (155) 孙承宗奏:“十三日,未时,滦州败信至永平。俄而火发城空。可纲等兵入城。” (156) 十五日,枢辅孙承宗建大将旗鼓,入永平府,抚慰士民。翼日,仍回山海关。

明朝称此役为“滦永大捷”。

此役,以后金军破墙入塞、攻打北京开始,迄明军收复永平等四城终结,双方胜负,各有兵略。

(五)双方的攻守兵略

后金迂道远袭北京之役,是后金与明朝关系史上的一个转折点。因为:其一,后金第一次将进攻明朝的战争从山海关外推进到山海关内,从辽东镇城辽阳到大明都城北京。自天命三年即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后金进攻抚顺之战,到此次北京之战,十一年间,双方争战地点,不断向西转移,而抚顺,而沈阳,而广宁,而宁远,此役则打到明朝的首都北京。这是继正统己巳之变、嘉靖庚戌之变后,塞外民族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攻打明朝首都北京城。其二,皇太极施行“反间计”,崇祯帝冤杀崇焕,自毁长城,刑章颠覆,国祚将移。《明史·袁崇焕传》论道:“自崇焕死,边事益无人,明亡征决矣!”这个论断,并不过分。其三,辽左名将,损失殆尽。袁崇焕胆略过人,三战奇胜;赵率教辽左诸战,屡著伟功;满桂忠勇绝伦,社稷长城;而此三人,或遭冤磔杀,或力战而亡。后祖大寿又力屈而降。明朝抗御后金的名将、能将丧失殆尽。他们均在力挽辽西危局中,屡予后金军以重挫,而使其多所畏惧,不敢放肆西进。明室政治腐败已极,致使中流砥柱之臣,一役尽失,元气已竭。明廷起用年近七十的孙承宗于家任督师,出罪帅马世龙于狱任总理,派往前线,征战杀敌,标志明季,实在无人。袁崇焕之死暨此役之后,明军再也没有同后金(清)在重大战役中打过胜仗。其四,后金入塞,在经济上,引官兵长期到中原找饭吃,缓解灾荒加剧的社会危机。且任纵官兵,掳掠重资,“满载而归,几获厚利” (157) 。后援此例,五次入塞,残毁抢掠,暴增财富,从而成为后金—清初八旗社会的重要经济来源。其五,此役后金获得红夷大炮,寻加制造,组建汉军,使后金的军队编制、武器装备、战略战术等发生历史性的重大变革。其六,关内各地,纷纷勤王,地方空虚,民变四起,道镇诸师,追输捕逃,疲于奔命。战争进行在明室近畿,生灵涂炭,烽火扰攘。明廷经此役,内地民变蜂起,从此四方多事,国无宁土,民无宁日。是役实动摇明朝之国本,并使崇祯帝“中兴”之梦破灭。

己巳北京之役,后金军队初次入塞,攻打明朝都城北京。此役,自天聪三年即崇祯二年(1629年)十月初二日,皇太极攻明兴师,至天聪四年即崇祯三年(1630年)五月二十一日,阿敏败回沈阳,历时近八个月。其间,明朝与后金,既有战场上的激战,也有政治上的议和。己巳之役,从后金方面来说,在第一阶段,皇太极突破明军防线,迂回袭击明都北京,获得了成功;而攻北京城不下,未能达到攻城目的,军事上失败。在第二阶段,后金军夺占四城,获得胜利;明军反攻,收复四城,后金又失败。从明朝方面来说,长城防线被突破,是明朝自正统己巳、嘉靖庚戌两次北京被围后,又一次受到攻打,遭到了失败;明朝守住北京城,又收复永平等四城,则获得了胜利。所以,己巳北京之役,后金有胜利、也有失败,但得大于失;明朝有失败、也有胜利,但失大于得。明朝乃败乃胜,后金斯胜斯败,就兵略而言,各有其原因。

明朝兵略的劣势与优长。

第一,明军长城防线疏懈。明朝对后金军队西进的堵御,主要有两条防线:一条是纵向防线即辽西关锦防线,另一条是横向防线即长城蓟镇防线。关锦防线经过孙承宗、袁崇焕的六年经营,经受宁远、宁锦两次大战考验,证明是一条坚固的军事防线。明代蓟镇长城防线,东起山海关,西至居庸关,防线较长,兵力单弱,粮饷匮乏,防守虚懈。蓟镇,右接山海,左辅京都,是明朝“九边”中的重镇。先是,当大宁未撤时,与宣府、辽东,联东西应援,为藩篱重地。自弃其地与兀良哈,东西声援绝,内地藩篱薄。嗣后,朵颜日盛,肆扰日多,遂以蓟州为重镇,建置重臣,增修关隘。蓟镇长城,崎岖千里,“依山凑筑,大道为关,小道为口,屯军曰营,列守曰砦”。顾祖禹引郭造卿曰:“守边者宜专要害,而以余兵备策应。故兵虽省而不乏,常聚而不分。”时不论要害奇正,而徒议罢守。“夫蓟边山川盘旋,道路崎岖,几二千里,就使增兵,岂能遍守?备者多,则战者寡,兵分势弱,其何以支?积而不改!有各守汛地之虚名,无相机策应之实用。声援隔绝,首尾冲决,必不免矣” (158)

明朝后期,军备废弛,京畿地区,防御空虚。蓟镇长城防线,战线长,关口多,兵力分,守势弱。朝鲜使臣目睹长城疏懈状况言:“中原升平日久,文物极盛,而武备虚疏,贼若入关,不难长驱矣。” (159) 据投降后金的建昌路参将马光远说,他到任之后,见兵马瘦弱,钱粮不敷,防务空虚,戈甲朽坏。他又见探报,夷情紧急。马光远得知后金兵有突犯蓟门的意图,紧急呈报于督、抚、镇衙门,不料文官爱钱,武官忌妒,心灰意冷,每日抱闷,惟仰天长叹而已。这反映出明朝蓟镇长城防御空虚的严重情况。京畿一带,《明季北略》也作出评述:“己巳之役,北兵所向,有兵未至而城先空者,良乡、滦州、香河、固安、张(家)湾也;有城先空而兵不入者,霸州、三屯也;有先降数日而兵始至者,玉田、迁安也;有兵将先降而守臣不知者,遵化、永平也;有虚张声势而兵不敢犯者,昌平、涿州也;有受降旗,兵过而不取者,顺义也;有兵留而不攻、迹在若守若顺之间者,房山也;有兵至而顺、兵去而守以援兵至而免者,乐亭、抚宁也。总由人心不固至此。” (160)

第二,明朝枢部不相协调。后金大军,破墙入塞,明朝兵部,负有责任。明末以枢臣、经略、巡抚三者,分别掌握辽西军事大计;山海关的防守,则关外与关内,划分职责,各有其任。而枢、经、巡三臣,交相争讧,互相掣肘:或则战守不一,或则意见纷歧,或则彼此掣肘,或则互不配合。崇祯帝对边臣存在疑心,有所顾忌。文武官将,诸多派系,相互猜疑,为敌所乘。时关内防务归刘策 (161) ,关外防务归袁崇焕。袁崇焕却关心关内防守,唯恐后金军队,从蓟镇虚懈之处突入。他上奏皇帝,祈予关注。对于关内防务,崇祯帝对袁崇焕奏疏谕示:“卿治兵关外,日夕拮据,而已分兵戍蓟,早见周防。关内疏虞,责有分任。” (162) 其时,蓟辽总理为刘策(后被弃市),兵部尚书为王洽(后下狱死)。后金军由蓟镇突入,责任不在袁崇焕。中枢运转不灵,表现在:例一,哨报不灵,驿传太慢。遵化失陷,奏报不确。“昨年遵化破,举国如梦。传失又传不失,越数日而失果真。永平破,方大任如梦,报失旋报不失,又旋报失,经十日而报始确” (163) 。例二,兵缺粮饷,马断草料。“关、宁烽火不通,饷道久绝。山海五月无饷,犹能枵腹荷戈,为国家守此一块土,然岂可长恃哉” (164) !经略马世龙也急疏:关辽之卒,三月无饷,“地无可因之粮,人无裹战之饷”。明发往三屯帮守之军,“兵皆枵腹,不能前进。闻将领凑私银百余两,兑换时钱,每兵分钱十三文,兵多逃散。此今日兵食也” (165) 。例三,兵势单弱,布局分散。总理、总兵官马世龙疏奏:“臣所领骑兵五千,步兵一万六千有余,而分防马兰、石门,遣守三屯、丰润,已去大半。今留蓟不及一万。此今日兵势也。” (166) 所以,朝廷三部,皆不得力。

第三,利用全国大局优势。后金军突袭北京,“掠邑据城,留连经岁,掠赀渔色,捆载而归,其轻中国甚矣”。京畿富家大室,皆聚京师,人自为守,“从去岁至今,人心日涣一日,蓄积日虚一日,武备日弛一日,情形日危一日” (167) 。但是,后金军突破长城,进围京师,从战术上看,明军处于被包围的态势;而从战略上看,后金军却处于被包围的态势。明朝的京师,掌控天下的军队、资源、人力、物力、财力,就总的力量对比上,明军处于优势,后金军则处于劣势。后金军队脱离沈阳基地,孤军远袭,缺乏后勤补给,官兵星宿野餐,其后勤供给,全靠抢掠,从而造成同汉族人民的矛盾,这就使后金军队陷于明朝军民仇恨的怒火之中。明朝则调动全国勤王之师二十万兵马,保卫京师,进剿敌军。时昌平尤世威、蓟镇杨肇基、保定曹鸣雷、山海宋伟、山西王国樑、固原杨麒、延绥吴自勉、临洮王承恩、宁夏尤世禄、甘肃杨嘉谟等皆统率诸边锐卒,内地则山东、河南、湖广、浙江、江西、福建、四川诸军,还有京畿一带的民众义军也先后至。于是,滞留关内的后金军队,陷于明朝军民包围攻剿的汪洋大海之中。后金军队夺占的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城,彼此孤立驻守,失去后方支援,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第四,选择收复四城时机。崇祯帝急于将后金兵赶出关外,催促决战。孙承宗在袁崇焕下狱,祖大寿东归,满桂、孙祖寿战死,黑云龙、麻登云被擒之时,重振精神,组织决战。孙承宗不似萨尔浒之战的杨镐,朝廷发出红旗催战,准备工作尚未就绪,仓促出师,遭到失败。孙承宗请从狱中释放马世龙任总兵,在满桂阵亡后任武经略,总理统帅关内兵马;亲自派马世龙驰谕祖大寿听命 (168) ,统领辽兵入关;再等待各路援师汇集,形成总体实力;以上三股大军——关内军、关外军和各地援军,综合成为一只铁拳,挥向后金占据的永平等四座孤城。《明史·孙承宗传》记载:“方京师戒严,天下勤王兵,先后至者二十万,皆壁于蓟门及近畿,莫利先进。诏旨屡督趣,诸将亦时战攻,然莫能克服。”虽崇祯帝屡颁进兵决战的诏旨,却因时机尚未成熟,作战方略尚未确定,而只能有小获,不会有大创,更不能有决胜。因此,在明军向后金军攻夺永平等四城之前,多种因素皆已具备,唯一关键是选择决战时机,确定作战方略。孙承宗选定作战时机,亲临前线指挥。他既不似经略杨镐进兵赫图阿拉,却坐镇沈阳指挥;也不似熊廷弼,作战广宁,却在前屯指挥。他指挥滦州之役,不在山海关,而在抚宁。孙承宗还协调各种力量,协作配合。明朝关内军、辽军、义军,步兵、骑兵、车兵,弓矢、刀矛、枪铳、火炮,相互配合,协同作战。戚继光曰:“蓟地有三:平易交冲,内地之形也;险易相半,近边之形也;山谷仄隘林薄蓊翳,边外之形也。平原利车,近边利骑,边外利步,三者迭用,可以制胜。” (169) 这里说的是利用地形,实际上是天、地、人多种因素,综合配置,协同利用,先攻孤弱之敌,后取精锐之师,共同对敌,图复四城。

第五,制定正确反攻兵略。明朝与后金在永平等四城决战的作战方案,主要有两个:一个是马世龙的方略,另一个是孙承宗的方略。马世龙的方略是:“总理马世龙会集诸将,以敌方专力于东,祖帅与之相持未下。我当轻兵袭遵,以成夹击之势。由蓟而遵,由遵而三屯,与祖帅约期会战,使之首尾不顾,庶奇功可建,三城有克服之机。” (170) 马世龙方略的要点是:其一,先打蓟州,次攻遵化,再战三屯;其二,先克服蓟州、遵化、迁安,最后攻取永平;其三,马世龙军与祖大寿军,成东西夹击的态势;其四,时机成熟,进行会战,恢复四城,驱敌出关。马世龙的作战计划,得到其副将官惟贤,参、游陈维翰、张奇化、李居正、王世选、王成、李益阳、张世杰等众多部将的赞同与支持,他们“皆挺身愿行”。马世龙在正月十八日提出上述作战方案,于是选诸镇精锐,委派副将官惟贤等统之而发,当日至遵化,发动攻城,攻而未下。马世龙作战方案可取之处是,祖大寿军与马世龙军形成“夹击之势”;不可取之处是,打击重点,先强后弱,作战主力,重马轻祖。孙承宗不同意马世龙先恢复遵化、后夺取滦州的作战方案,而提出先图滦州、后图永平的进攻方略。《明史·孙承宗传》记载:

世龙请先复遵化,承宗曰:“不然,遵在北,易取而难守,不如姑留之,以分其势,而先图滦。今当多为声势,示欲图遵之状以牵之。诸镇赴丰润、开平,联关兵以图滦。得滦则以开平兵守之,而骑兵决战以图永。得滦、永则关、永合,而取遵易易矣!” (171)

孙承宗先图滦州、后取永平的作战方略要点是:其一,遵化靠近长城,易取难守,如得而复失,则不如缓图。其二,后金军固守遵化,可以分散其兵力。其三,多造声势,声东击西,隐藏意图,迷惑敌军,进行军事牵制,专注图取滦州。其四,明军主力为祖大寿的辽军,背依关城,面近滦州,专注近图滦州,马世龙军配合。其五,夺取滦州后,再攻取永平。其六,恢复滦州、永平后,则山海关、永平、滦州军力既合,声势亦通,孤城遵化,夺取甚易。总之,孙承宗兵略的焦点是,利用明军优势,确定主攻重点——发挥祖大寿辽军优长,诸镇各军,相互配合,集中兵力,攻取滦州;然后扩大战果,各个击破,恢复四城。果然,明军东营祖大寿军与西营马世龙军等,诸营并进,分进合击,集中兵力,夺取滦州。孙承宗亲诣抚宁,总督指挥。五月十日,祖大寿及张春、丘禾嘉诸军先抵滦州城下,马世龙及尤世禄、吴自勉、杨麒、王承恩等统军继至,激战两日,攻克滦州,而副将王维城等亦攻入迁安。后金军守永平者,尽撤而北还,明军未发一矢,进占永平府城。十六日,明军展开反攻,夺占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城。孙承宗指挥明军,六日之间,四城俱复。

再说后金兵略的优长与劣势。

第一,决策进兵袭扰北京。皇太极继承汗位之后,东攻朝鲜得手,西抚蒙古获利,但南进锦州、宁远受挫。他说过:“昔皇考太祖攻宁远,不克;今我攻锦州,又未克。似此野战之兵,尚不能取胜,其何以张我国威耶!” (172) 努尔哈赤攻宁远失败,皇太极攻宁远、锦州又失败,新汗威信,大受影响。时有臣工主张讲和,否则人民“将死散殆尽” (173) 。有的兵民则谋潜逃,一日之内,投奔明者,前后接踵,逃到明边。出兵抢掠,“人皆习惯”;俱欣然相语:“去抢西边”。皇太极为缓和社会矛盾,就要取得同明朝战争新的胜利。但后金军前进的军事障碍,是明辽西关锦防线与蓟辽督师袁崇焕。皇太极既想率军西攻明朝,又受到关锦防线和袁崇焕的阻隔,解决办法,应当如何?天聪三年即崇祯二年(1629年)二月十一日,降金汉官高鸿中上奏皇太极,劝请进兵明朝。奏本写道:“若此时他来讲和,查其真伪如何。若果真心讲和,我以诚心许之。就比朝鲜事例,请封王位,从正朔,此事可讲。若说彼此称帝,他以名分为重,定是要人要地,此和不必说。他既无讲和意,我无别策,直抵京城,相其情形,或攻或困,再作方略。他若因其攻困之急,差人说和,是求和,非讲和,我以和许之,只讲彼此称帝,以黄河为界,容他南去,或以山海为界也罢。” (174) 皇太极对高鸿中的奏本,极为重视,谕道:“览卿所奏,劝朕进兵勿迟,甚为确论。”

皇太极总结以往宁、锦兵败教训及采纳诸臣谏议后认为:“彼山海关、锦州,防守甚坚,徒劳我师,攻之何益?惟当深入内地,取其无备城邑可也。” (175) 于是,皇太极制定新的战略方针与进军路线:避开关锦防线,袭扰关内,掳掠腹地,削弱明军实力,伺机进行决战。后来皇太极于天聪四年、七年,就攻明问题,还多次同诸贝勒大臣、降金汉官、附金蒙古贵族,进行商讨。贝勒济尔哈朗认为:“明乃吾敌国,宜取其近京数城,久驻伺隙,别屯兵山海以东、锦州以西,扰其耕获,使不得休息。复分兵半于山海关前立营,半绕入关后,内外夹攻,敌必绌。” (176) 贝勒多尔衮说:“宜整顿兵马,乘谷熟时入,入边围困燕京,截其援兵,残毁其屯堡诸物,为久驻之计,可坐而待其毙也。”贝勒多铎也说:“若止攻山海关外之城,有如射覆,岂可必得?夫攻山海关以外之城,与攻燕京、通州之城,名虽不同,劳苦则一。臣愚以为,宜直入长城,庶可餍士卒之心,亦可合皇上久长之计。” (177) 归附后金的蒙古喀喇沁台吉布尔噶都向皇太极介绍明边情况,并表示愿与后金联兵,直取京师。这些,对皇太极制定对明入塞作战方略起了重要作用。

第二,远程迂回作战兵略。明朝关锦防线坚固,海上通路不利骑兵,使得皇太极必须另谋进兵途径。皇太极认为:只有越过漠南蒙古地区丘陵河谷的长城隘口,攻破明军防御薄弱地区,才能进攻明朝腹地。史载后金入塞有三策:“三策者——以由西径冲潮河川墙子路,直薄都城,为上策;由一片石、喜峰口侵畿甸,掠蓟、通,为中策;由三岔犯广宁,据宁前,攻山海,为下策。” (178) 皇太极选择明军蓟镇防线虚懈弱点,由大安口、龙井关入塞,直薄京师,即“三策”中的上策。皇太极既总结历史经验,又考察地理关隘,因而获得新的战略概念:后金军欲经山海关入塞进攻明朝京师,则必得逐点攻击,连破八城,阻碍重重,胜算无多;不如谋求远程迂回、入塞袭扰,以收避实捣虚之奇效,并获攻城掳掠之实利。后金军攻破长城,不选在重关要隘,而选在顺天府与永平府的结合部、遵化县与永平府间防守虚懈之处——大安口与龙井关。皇太极自明朝京师东北侧长城隘口突袭,虽冒孤军悬入之危、远程疲惫之弊,却获明廷意料之外、攻其不备之益。皇太极运用避实击虚、远程奔袭的战法,无论是沿途袭扰,还是攻破城池,欲战则战,欲走则走,机动灵活,掌握主动。皇太极率军绕道蒙古、突袭北京的军事行动,其作战谋略,其指挥艺术,实有超人的创意,并有英锐的胆略。皇太极在其战事实践中,收得奇袭的效果。这一战略行动,使大明皇朝,京师被围,庙社震惊,予明廷政治以沉重打击,予军民心灵以巨大创伤。皇太极远程迂回作战的谋略,在战略思想上,在运筹智慧上,在作战意志上,在指挥艺术上,均属于豪迈放荡行为,为后世所取法者实多。

皇太极曾就进兵方略之事,征求诸贝勒大臣及外藩归降蒙古贝勒的意见。他说:“明国屡背盟誓,蒙古察哈尔国,残虐不道,皆当征讨。今大兵既集,所向宜何先?尔等其共议之。”诸贝勒大臣众说纷纭,有的认为,距察哈尔国路途遥远,人马劳苦,应当退兵;有的则认为大军已动,群力已合,我军千里而来,应将已集之兵,远征敌国明朝。皇太极赞同征明之议,“遂统大军,向明境进发”。后金军攻明比征服察哈尔、用兵朝鲜,可能困难更多些,危险更大些。诸如劳师袭远,远离后方基地,明兵各路汇集,堵截回归之路。千里绕道,突破长城,深入内地,进攻北京,用兵艰难,充满危险——诸贝勒大臣,对此次攻明,思想认识,并不一致,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在行军途中,私下议论,进帐阻谏,反对冒险,主张回军。但皇太极依靠一批年轻而锐进贝勒的支持,坚定远程迂回进兵关内的方略。此役绝妙成功之处在于:施用反间计,除掉袁崇焕。此役,沉重打击明朝。后金军“掠邑据城,留连经岁,掠赀渔色,捆载言归,其轻中国甚矣”!京畿富家大室,皆聚京师,人自为守,“从去岁至今,人心日涣一日,蓄积日虚一日,武备日弛一日,情形日危一日” (179) 。此役,还为后金军尔后多次入塞,提供了军事与政治的经验,并为其后来多次入塞攻城略地、抢掠财富作了预演。

第三,皇太极的过人胆略。谋宜周全,事宜勇断。皇太极的胆略、谋略、兵略、策略,在己巳之役中,得到第一次充分发挥。后金发动己巳之役,是自努尔哈赤攻明以来,第一次空前大规模地深入内地,攻城略地,打击明朝。这次军事行动是后金战略上的一个转变,就是由关外作战转变为关内作战,具重要的战略价值,有巨大的政治意义。此次远袭,不但训练了后金兵长途行军、攻城战守与主力会战的作战能力,同时也窥见了明朝政治腐败、经济凋敝、军备废弛及民变纷起的实况,增强入主中原的贪欲与信心、君临天下的胆略与雄心。对于明朝来说,后金的饱掠财富、军事打击,使其损兵折将,消耗财力,财源更加枯竭,社会更加危机。特别是崇祯帝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误杀袁崇焕,为后金除了一个劲敌;同时使明军中能征善战的辽兵辽将,因不被信任而纷降后金。明自总兵祖大寿以下凡五十员辽将,用之善,则成为后金之劲敌;用之不善,则成为明朝之叛将。袁崇焕重视辽人,辽人亦乐为效力。袁崇焕被逮后,辽兵伤心,军心涣散,民心亦涣散,既无守志,更无斗志。有人设想:若崇祯帝利用袁崇焕,有孙承宗、马世龙等名将在关内,遣督师袁崇焕、总兵祖大寿在关外,乘虚进袭沈阳,则京畿之战,必大为改观 (180)

皇太极为了避开明朝以重兵把守的山海关、宁远一带,亲自率军绕道入关,袭扰内地,攻克城镇,直捣都城。皇太极的用兵,正如明大学士孙承宗所言:“臣在关尝闻贼曰:‘(你)从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今久聚而不散掠,惧其分也。深入而不反雇,我无以创之也。”聚兵而不散掠,合兵而不分战,深入而不反顾,知行而又知止,这是皇太极统军入关、进逼京师的用兵策略。他对既已经占领的重镇,传谕:“朕荷天眷佑,得此长久之基。凡我举动,惟求万全。尔等不必悬虑,但须秣马以待。若敌兵至,勿轻出城,我兵据城中。可将汉人,分置一隅,拨与房屋,一一分晰,书其姓名于门,区处停当,令各照门帖居住。” (181) 他并不以重兵围困北京,而只从明朝统治地区抢掠大批人畜财物,削弱明朝的经济,增强后金的国力。这也就是通过不断地对明朝这棵“大树”的四周砍削,伐其枝干,撼其根本,使之渐微渐细、渐弱渐空,从根本上动摇和瓦解明朝的基础。与之同时,巩固已有的胜利,增强内部的团聚,逐步实现其政治目标,战胜明朝,定鼎北京,入主中原,一统华夏。

皇太极在探讨与调整对明的策略。他说:“我皇考以昔日辽、金、元,不居其国而入处汉地,易世之后,皆成汉俗。因而画山海关以西汉人制之,辽河以东我制之。满、汉各自为国。故军未入关而返,原无争中原之心也。” (182) 实际上,皇太极比他的父汗有着更大的雄心和抱负。皇太极在攻打北京不利之时,能从容设计,除掉袁崇焕;又能麾其数万大军,在敌境之内优游滞留,占据四城。在正统己巳与嘉靖庚戌两役,也先汗与俺答汗都没有在京畿地区驻守城镇。皇太极占据永平等四城,尽管守不住,却表现其胆略与雄心。皇太极多次下令不杀降人、不淫妇女,说明他打算占领中原、或重返关内。后金军在关内,长达近八月之久。其作战行为,或攻城、或野战,或反间、或打援,或劝降、或讲和,或出击、或守城,可谓在谋,而不在勇。后金军远袭迂回入关作战,打击明朝的政治心脏——北京,就其个人素质而言,皇太极表现出惊人的胆略、宏大的气魄、聪颖的智慧、坚韧的毅力。

第四,皇太极的重大失误。皇太极发动的北京之役,在兵略上既有突破,也有失误。

首先,时机选择不当。皇太极继承汗位以来,对明朝发动的宁锦之战,其所以失败,原因之一是时机选择不当(上节已述);此次对明朝发动的北京之役,其所以失守永平等四城,原因之一也是时机选择不当。皇太极采纳汉人降金副将高鸿中进兵关内主张时,提出因农事忙,还不能马上出征。他下令:“稍迟时日,俟地锄完即行。”这就是说,选择作战时间,仅考虑己方的农事耕获,而没有虑及对方情况。作战时机,既要虑及此,更要顾及彼。皇太极发动北京之役,其最佳的时机,应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宁锦战结束、袁崇焕被免职之后,另一个是在天启帝死、崇祯帝立之初。皇太极没有在上述两个时间段中选择其一,恰恰在崇祯帝登极两年零两个月之后,时崇祯帝已处置魏忠贤、打击阉党集团,重新启用东林内阁、任命袁崇焕为蓟辽督师,崇祯初政,焕然一新。

其次,滞留京畿不当。先是,正统己巳年(1449年)十月,也先率军于十一日至北京城下,十六日便出居庸关;嘉靖庚戌年(1550年)八月,俺答以辛巳日(二十日)犯京师,己丑日(二十八日)便出古北口,都没有在长城内久留。皇太极从十二月二十六日回军渡通惠河,到翌年二月十四日班师,其间四十八天。如从十一月二十日驻营北京安定门外,到翌年二月十四日班师,其间一百一十三天,即近三个月。远离后方基地,滞留时间过长。这同皇太极发动的北京之役,缺乏整体战略指导有关。他时而以和促战,时而以战求和。他说:“我屡遗书修好,明国君不允。我将秣马厉兵,以试一战。安知天意之不终佑我也。” (183) 求和不允,以试一战。后金军的战略目标,是夺占北京,是袭扰京畿,是占据重镇,是以战迫和,是叩开山海关,还是掳掠财富?因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既留恋贪婪,又多所顾虑,也不敢轻举妄动。在京畿地区滞留,没有具体战果可言,也未能圆满完成其作战任务。皇太极虽在用“反间计”上取得成功,却在作战目的上未能获致全功,他应该采取取速战速决、迅速撤离的政策。

再次,据守四城不当。皇太极不仅在京畿滞留时间过长,而且不当留守四座孤城,撤军时,没有将大军全部撤回,而是派军留守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城。后金军占守四城,有当有不当:其当是,皇太极有雄心大略;其不当是,后金没有条件、也没有实力守住四城。明军在其四城之东,占据山海关城;在其四城之西,占有京畿地区。整个中原大地,俱为明朝辖区。后金占领的四城,为明朝汪洋大海中的四座小孤岛,完全陷于明军的包围之中。后金的四座孤城,远离基地,后援断绝,既不能坚守,更不能巩固。后来乾隆帝论道:“山海关,京东天险,明代重兵守此,以防我朝。而大军每从喜峰、居庸间道内袭,如入无人之境。然终有山海关控扼其间,则内外声势不接;即入其他口,而彼得挠我后路。故贝勒阿敏弃滦、永、遵、迁四城而归,大宗虽怒谴之,而自此遂不亲统大军入口。所克山东、直隶郡邑,辄不守而去,皆由山海关阻隔之故。” (184)

复次,重处阿敏不当。皇太极闻永平败报,大怒。消息传出,后金举国上下无不痛愤。六月初四日,皇太极以阿敏自永平败还,令诸贝勒众臣不得进城,于十五里外立营,只准士卒入城。初七日,诸贝勒大臣及文武各官集会,由岳讬宣布阿敏十六条罪状。根据十六条罪状,主要是弃失永平四城等七大罪状,诸贝勒大臣议罪,要求把他处死。皇太极命从宽处理,仅处以幽禁,夺所属人口、奴仆、财物、牲畜,只给阿敏庄六所、园二所、并其子之乳母等二十人、羊五百、乳牛及食用牛二十。硕讬、汤古岱、纳穆泰、巴布泰、图尔格等亦革职,或籍其家。当然阿敏的彻底垮台,不完全是因弃守关内四城。阿敏是努尔哈赤胞弟舒尔哈齐之子,努尔哈赤在世时,深受器重,与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并列,称“四大贝勒”,佐努尔哈赤掌握机务。皇太极即汗位后,他仍受到器重,凡上朝议事与皇太极并坐。阿敏弃守永平,失守责任重大。时明朝总的形势,如《史料丛刊·谕帖》所载:“南朝虽师老财匮,然以天下之全力,毕注于一隅之间,盖犹裕如也。”明军集中三十万军队,对后金占领的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加以分割,逐城包围,集中兵力,各个攻破。而永平阿敏军队约五千人;其分守驻军,人数则更少。阿敏在撤守迁安、明军刚攻占滦州,尚未对永平实行包围之前,智高一筹,主动撤退,保存军事实力,避免全军覆没,不但无过,而且有功。阿敏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撤,应时而变,因机制宜。当然他临撤之前,屠杀官民,罪恶重大。皇太极在盛怒之下,意气用事,纠缠旧怨,以此为由,严处阿敏。尽管皇太极处分阿敏,将永平等四城丢失的责任全推给阿敏,但是阿敏成为皇太极错误兵略的替罪羔羊。

皇太极因入京畿地区,山海关城未下,远离后方基地,而丢失永平等四城。他鉴于此役的教训,改变战略:发动大凌河之战,力图攻破关锦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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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熹宗实录》,第87卷,天启七年八月乙卯(二十二日);《明史·熹宗本纪》,天启七年八月乙卯(二十二日),天启皇帝“崩于乾清宫”。《崇祯长编》,第1卷,天启七年八月甲寅(二十一日)“熹宗崩”。

(2) 《明熹宗实录》,第87卷,第30页,天启七年八月乙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3) 《日下旧闻考》,第34卷,第515~519页,北京古籍出版社,1981年。

(4) 《崇祯长编》,第36卷,第7页,崇祯三年七月己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5) 《明史·后妃列传二》,第114卷,第3540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6)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17卷,第37页,五年十一月庚午,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7) 《明史·魏忠贤传》,第305卷,第7821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8) 佚名:《快世忠言》,中册,清刻本。

(9) 《明史·阉党列传》,第306卷,第7852~7853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0) 《明史·韩大清开国——迂道远袭燕京之役 传》,第240卷,第624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1) 谈迁:《枣林杂俎·智集》,第1卷,中华书局,2006年。

(12) 佚名:《今史》,第4卷,崇祯元年七月十七日,《玄览堂丛书》本。

(13) 《明史·钱龙锡传》,第251,第6485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4) 《明史·刘鸿训传》,第251卷,第6482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5) 《明史·宦官列传二》,第305卷,第7825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6) 黄宗羲:《弘光实录钞》,第1卷,《台湾文献丛刊》,第266种。

(17) 蒋平阶:《东林始末》,不分卷,神州国光社,1952年。

(18) 《崇祯长编》,第33卷,第6页,崇祯三年四月壬子,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9) 《明熹宗实录》,第5卷,第1~2页,天启元年正月乙亥,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20) 《崇祯实录》,第1卷,第13页,崇祯元年六月丁未,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21) 《明史·庄烈帝本纪一》,第23卷,第311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22) 《崇祯实录》,第1卷,第17页,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23) 戴笠:《怀陵流寇始终录》,第1卷,《玄览堂丛书续集》本,1947年。

(24) 夏允彝:《幸存录·流寇大略》,卷下,《胜朝遗事》本,光绪九年(1883年)。

(25) 计六奇:《明季北略》,第5卷,第4页,光绪十三年(1887年)刻本。

(26) 《明怀宗实录》,第1卷,崇祯元年十月丁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27) 《明怀宗实录》,第1卷,崇祯三年十月乙丑,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28) 谈迁:《国榷》,第90卷,第5509页,崇祯二年十二月癸酉,中华书局,1958年。

(29) 《崇祯实录》,第2卷,第15页,崇祯二年十一月庚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30) 《明史·庄烈帝本纪一》,第23卷,第312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31)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18卷,第55页,六年五月戊寅,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32) 《明清史料》,甲编,第8本,第707页,《兵部行〈督师袁崇焕〉稿》,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1年。

(33) 《明清史料》,乙编,第1本,第56页,《兵部题〈蓟辽督师袁崇焕塘报〉残稿》,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34)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3卷,第16页,天聪元年五月癸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35) 昭梿:《啸亭杂录》,第1卷,第2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80年。

(36)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13页,天聪四年二月甲寅,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37)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卷,第27页,天聪三年十一月丙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38)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卷,第17页,天聪三年十月辛未,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39) 李霨:《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肃公墓志铭》,《碑传集》,第4卷,第2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1997年。

(40) 李光涛:《明季边防与袁崇焕》,《明清史论集》,上册,第363页,台湾商务印书馆,1971年。

(41) 李光涛:《论崇祯二年己巳虏变》,《明清档案论文集》,第646页,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6年。

(42)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卷,第18页,天聪三年十月辛未,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3) 余大成:《剖肝录》,载《袁督师事迹》,道光伍氏刻本。

(44) 《明经世文编》,第265卷,第2708页,中华书局影印本,1962年。

(45) 华夏子:《明长城考实》,第165页,档案出版社,1988年。

(46) 《永平府志·城池上》,第32卷,第22叶,光绪二年(1876年)刻本。

(47) 《四镇三关志·蓟镇形胜》,第2卷,第32叶,清抄本。

(48) 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第11卷,第30叶,上海书店出版社,1998年。

(49)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东兵入口》,第6卷,第1487页,中华书局,1977年。

(50) 《崇祯实录》卷1、《明怀宗实录》卷2、《国榷》卷90和《崇祯长编》崇祯二年十月戊寅等,均作“王纯臣”;《清太宗实录》卷5作“王遵臣”,“遵”字误。

(51) 《崇祯实录》,第2卷,第11页,崇祯二年十一月壬午朔,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52) 《崇祯实录》,第1卷,第11页,崇祯二年十一月丙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5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卷,第23页,天聪三年十一月甲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54) 《崇祯长编》,第28卷,第13~14页,崇祯二年十一月丙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55) 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第11卷,第28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

(56) 孙铨:《孙文正公年谱》,第4卷,清刻本。

(57) 周文郁:《边事小纪》,第1卷,《玄览堂丛书》本。

(58) 程本直:《白冤疏》,载《袁督师事迹》,道光伍氏刻本。

(59) 钱谦益:《初学集·孙承宗行状》,第47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

(60) 《明怀宗实录》,第3卷,崇祯二年十一月癸巳;据《崇祯实录》补正。

(61) 梁启超:《袁督师传》,《饮冰室集》,第20卷,中华书局,1989年。

(62) 周文郁:《边事小纪》,第1卷,《玄览堂丛书》本。

(63) 《崇祯长编》,第28卷,第7页,崇祯二年十一月辛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64) 《崇祯实录》,第2卷,第16页,崇祯二年十二月甲寅,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65) 周文郁:《边事小纪》,第1卷,《玄览堂丛书》本。

(66) 《满文老档·太宗》,下册,第960页,天聪三年十一月二十日,中华书局译注本,1990年。

(67) 陈鹤:《明纪》,第52卷,清刻本。

(68) 周文郁:《边事小纪》,第1卷,《玄览堂丛书》本。

(69) 《明思宗实录》,第3卷,崇祯二年十一月壬寅,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70) 袁军的数目:《清太宗实录》和《明怀宗实录》作“二万人”;《剖肝录》和《白冤疏》作“九千人”,从后者。

(71) 《清史列传·阿济格传》,第1卷,第8页,中华书局,1928年。

(72) 《边事小纪》:“伤东奴伪六王子。”努尔哈尔第六子塔拜,未参加这次战役;其十二子“阿济格马创,乃还”,疑受伤者为“十二王子”阿济格。

(73) 《清史稿·恩格德尔传》,第229卷,第9277页,中华书局标点本,1977年。

(74) 《崇祯实录》,第2卷,第14页,崇祯二年十一月庚子,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75)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22卷,第22~23页,八年四月癸丑,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76) 周文郁:《边事小纪》,第1卷,《玄览堂丛书》本。

(77)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东兵入口》,卷4册,第1488页。又《边事小纪》卷1载:“一贼抡刀砍值公,适旁有材官袁升高以刀架隔,刃相对而折,公获免。”两书所载歧疑,应以后者为是。

(78) 程本直:《漩声记》,载《袁督师事迹》,道光伍氏刻本。

(79) 《崇祯长编》,第29卷,第17页,崇祯二年十二月甲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80)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卷,第30页,天聪三年十一月戊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81) 《帝京景物略》卷3记载:“南海子,城南二十里,有囿,曰南海子。方一百六十里。海中殿,瓦为之。”

(82) 《明熹宗实录》,第75卷,第12页,天启六年八月丁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83) 黄宗羲:《南雷文约》,第1卷,清刻本。

(84) 王先谦:《东华录》,第5卷,天聪三年十二月丙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刻本。

(85) 光绪《顺天府志·孙祖寿传》,第98卷,第4686页,北京古籍出版社,1987年。

(86) 蒋良骐:《东华录》,第2卷,天聪三年十二月丁卯,中华书局校点本,1980年。

(87) 计六奇:《明季北略·满桂战死》,第5卷,第10页,光绪十三年(1887年)刻本。

(88) 昭梿:《啸亭杂录·太宗伐明》,第1卷,第1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80年。

(89) 《崇祯长编》,第53卷,第11页,崇祯四年闰十一月丁未,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90) 文秉:《烈皇小识》,第2卷,上海书店印行,1982年。

(91)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22卷,第15页,八年二月丁丑,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92) 《崇祯长编》,第30卷,第28页,崇祯三年正月甲辰,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93) 孙承泽:《春明梦馀录》第6卷第10页:“建极殿后曰云台门,东曰后左门,西曰后右门、亦名曰平台。”

(94) 《崇祯长编》,第11卷,第16页,崇祯元年七月乙亥,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95) 孙承泽:《畿辅人物志·李若琏传》,第16卷,清刻本。

(96) 钱家修:《白冤疏》,载《袁督师事迹》,道光伍氏刻本。

(97) 《明清史料》,丙编,第1本,第45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98) 李光涛《袁崇焕与明社》(《大陆》杂志第7卷1期)和《明季边防与袁崇焕》,均谓“反间计”系高鸿中所献。黄宗羲《大学士机山钱公神道碑》载为范文程所献。其文曰:“己巳之冬,大安口失守,兵锋直指阙下,崇焕提援师至。先是,崇焕守宁远,大兵屡攻不得志,太祖患之。范相国文程时为章京,谓太祖曰:‘昔汉王用陈平之计,间楚君臣,使顶羽卒疑范增,而去楚。今独不可踵其故智乎?’太祖善之,使人掠得小奄数人,置之帐后,佯欲杀之。范相(国)乃曰:‘袁督师既许献城,则此辈皆吾臣子,不必杀也!’阴纵之去。奄人得是语,密闻于上。上颔之,而举朝不知也。崇焕战东便门,颇得利,然兵已疲甚,约束诸将不妄战,且请入城少憩。上大疑焉,复召对,缒城以入,下之诏狱。”上文“太祖”应作“太宗”,“东便门”应作“左安门”。李霨在《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肃公墓志铭》中,也记载“反间计”为范文程所献。

(99) 《崇祯长编》,第29卷,第10页,崇祯三年十二月甲子,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00) 《清史稿·鲍承先传》,第232卷,第9366页。又见《清太宗实录》卷5、《满文老档·太宗》卷19、《清朝开国方略》卷12、《啸亭杂录》卷1、蒋良骐《东华录》卷2、《李朝仁祖实录》卷24、《明史》卷259和《鲒埼亭集》等。

(101) 计六奇:《明季北略·逮袁崇焕》,第5卷,第10页,光绪十三年(1887年)刻本。

(102) 《明史稿·王永光传》,第240卷,清刻本。

(103) 文秉:《烈皇小识》,第2卷,上海书店印行,1982年。

(104) 叶廷琯:《鸥陂渔话·温体仁家书》,第4卷,清刻本。

(105) 余大成:《剖肝录》,载《袁督师事迹》,道光伍氏刻本。

(106) 《袁崇焕传》,稿本,不分卷。

(107) 《汰存录纪辨》,不分卷,抄本。

(108) 《明怀宗实录》,第2卷,崇祯二年十一月辛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09) 《明史·乔允升传》,第254卷,第6555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10) 《崇祯长编》,第29卷,第2~3页、第16~17页,崇祯三年十二月乙卯、癸酉,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11) 《崇祯长编》,第38卷,第2页,崇祯三年九月己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12) 《明史·周延儒传》,第308卷,第7926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13) 《明史·成基命传》,第251卷,第648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14) 《李朝纯宗大王实录》,第28卷,第41页,二十七年三月辛丑,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115) 梁章钜:《三管英灵集》,第7卷,清道光刻本。

(116) 《崇祯长编》,第29卷,第4~5页,崇祯二年十二月丁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17) 《崇祯长编》,第29卷,第17~19页,崇祯二年十二月甲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18) 《崇祯长编》,第37卷,第17页,崇祯三年八月癸亥,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又,疑其“师”字或为“帅”字之误。

(119) 民国《藤县志》,稿本。

(120) 文秉:《先拨志始》卷上,第168页,上海书店印行,1982年。

(121) 《崇祯实录》,第9卷,第14页,崇祯九年十月壬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又见文荪符《先拨志始》卷上。

(122) 《明臣奏议》,第40卷,清光绪十七年(1891年)刻本。

(123) 《李朝英宗大王实录》,第30卷,第43页,七年十一月辛未,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124) 《御定资治通鉴纲目三编》,清内府刻本。

(125) 袁崇焕死后,相传其仆人佘义士“夜窃督师尸”,葬北京广渠门内广东旧义园,终身守墓不去,死后葬督师墓旁。其子孙世代居此守墓,这就是佘家馆名称的由来。后在广东东莞修“袁大司马祠”,在广西藤县修“明督师袁公崇焕故里”纪念碑。袁崇焕受到后人同岳飞一样的敬仰:“昔岳武穆以忠蒙罪,至今冤之;督师力捍危疆而身死门灭,其得大略相似。”为纪念袁崇焕,1917年,在北京广东新义园(今龙潭湖公园内)建“袁督师庙”。1952年,北京市人民政府对袁崇焕祠墓重加修葺,使之“与文文山祠,并垂不朽”(参见阎崇年:《袁崇焕研究论集》,文史哲出版社,1994年)。2002年,北京市人民政府再对袁崇焕祠、墓大加修缮。

(126)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卷,第36页,天聪三年十二月戊寅,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27) 《明史·刘之纶传》,第261卷,第6768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28) 《明史·地理志一》,第40卷,第900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29) 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第17卷,第1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

(130) 《清太宗实录》第6卷天聪四年正月甲申“兵备副使”作“兵备道”,“卢成功”作“罗成功”。

(131) 《崇祯长编》,第30卷,第3页,崇祯三年正月甲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32)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12页,天聪四年二月辛亥朔,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33) 《崇祯长编》,第30卷,第3页,崇祯三年正月甲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34)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3页,天聪四年正月丙戌,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35)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7页,天聪四年正月癸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36) 《崇祯长编》,第30卷,第6页,崇祯三年正月戊子,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37) 《崇祯长编》,第32卷,第40页,崇祯三年三月乙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38)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7页,天聪四年正月丁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39)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5页,天聪四年正月己丑,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40)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15页,天聪四年二月辛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41) 《崇祯长编》,第31卷,第16页,崇祯三年二月丙辰,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42) 《崇祯长编》,第32卷,第41页,崇祯三年三月丙午,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4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16页,天聪四年二月甲子,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44) 《崇祯长编》,第31卷,第51页,崇祯三年二月己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45) 《崇祯长编》,第31卷,第11页,崇祯三年二月乙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46) 《崇祯长编》,第30卷,第14页,崇祯三年正月癸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47)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10页,天聪四年正月庚戌,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48) 《崇祯长编》,第32卷,第21页,崇祯三年三月癸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49) 《崇祯长编》,第34卷,第3~4页,崇祯三年五月乙酉,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50)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7卷,第3页,天聪四年五月壬辰,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51) 《崇祯长编》,第34卷,第25页,崇祯三年五月丙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52) 滦州城破的时间:一说为十日,一说为十一日,另一说为十二日。督师孙承宗驰书急报:“祖大寿兵自初十日攻滦州,至是日申时,始破。”实际上明军于十二日攻占滦州城。

(153) 《崇祯长编》,第34卷,第25页,崇祯三年五月丙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54)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7卷,第4页,天聪四年五月壬寅,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55) 《崇祯长编》,第34卷,第18页,崇祯三年五月壬辰,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56) 《崇祯长编》,第34卷,第26页,崇祯三年五月丙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57) 《兵部呈为黄绍杰题请奖励祖大寿及参与夜袭官兵本》,《历史档案》,1981年,第1期。

(158) 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第11卷,第28页,上海书店出版社,1998年。

(159)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22卷,第8页,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160) 计六奇:《明季北略》,第5卷,第121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84年。

(161) 《明史·刘策传》第248卷,第6420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62) 《崇祯长编》,第28卷,第16页,崇祯二年十一月戊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63) 《崇祯长编》,第31卷,第9页,崇祯三年二月癸丑,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64) 《崇祯长编》,第31卷,第11页,崇祯三年二月乙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65) 《崇祯长编》,第31卷,第7页,崇祯三年二月癸丑,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66) 《崇祯长编》,第31卷,第7页,崇祯三年二月癸丑,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67) 《崇祯长编》,第37卷,第30页,崇祯三年八月甲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68) 《明史·马世龙传》,第270卷,第6934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69) 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第11卷,第28页,上海书店出版社,1998年。

(170) 《崇祯长编》,第30卷,第18页,崇祯三年正月戊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71) 《明史·孙承宗传》,第250卷,第6475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72)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3卷,第16页,天聪元年五月癸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73) 《天聪实录稿本》,天聪元年三月初二日,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藏。

(174) 《明清史料》,丙编,第1本,第45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175)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13页,天聪四年二月甲寅,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76) 《清史列传·济尔哈朗》,第2卷,第26页,中华书局,1928年。

(177)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14卷,第14页,天聪七年六月戊寅,中华书局校点本,1985年。

(178) 《崇祯长编》,第36卷,第20页,崇祯三年七月乙酉,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79) 《崇祯长编》,第37卷,第30页,崇祯三年八月甲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80) 《中国历代战争史》(修订一版),第15册,第205页,(台北)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出版,1979年。

(181)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4页,天聪四年正月丁亥,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82) 魏源:《圣武记·开国龙兴记三》,第1卷,第23页,中华书局,1984年。

(18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卷,第10页,天聪四年正月丙午,中华书局校点本,1985年。

(184) 魏源:《圣武记》,第1卷,第32页,中华书局,1984年;又见《清高宗纯皇帝实录》,第1066卷,乾隆四十三年九月丁亥朔,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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